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延时爱恋   作者:红枣 文案 大概是一个外表禁-欲-系的衣冠禽兽VS不良美少女然后各种碰撞火花的故事吧。 甜文。绝对大甜文。 细腻与粗狂“不良”少女油画家 凛冽与热烈 鬼才建筑设计师 一年366天,一天25小时,一小时61分钟,一分钟61秒, 这一生这一世,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只想延长一点再长一点…… 谢延爱上时悦之前,冷漠疏离高高在上,他是*年轻鬼才的建筑设计师,他用他职业特具的苛刻眼光挑剔地评价时悦,除了有极美的胸线以及适合接吻的嘴唇外,她什么都没有,没有未来没有前途没有学历,他完全不想和她扯上关系。爱上她之后,却对她百般呵护。 爱情是什么?大概是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只希望时间能够奇迹般延长。长到足够我们走完一生。 禁欲系精英建筑师和不良美少女油画家激情碰撞。 即便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命运仍让我们相遇相爱!   ☆、第一章      四月是这座城市的梅雨季,即便难得的今天没有下雨,天气却仍旧阴沉。时悦走出打工的超市倒垃圾时,便看到不远处草坪上空盘旋着蜻蜓,而抬头,云层厚重,像是随时都在酝酿着一场雨。   这间24小时小超市靠近A大学区,因而总是生意兴隆,一整个下午,时悦几乎没有时间思考其他,只是忙着整理货柜、补货然后结算、找零。而等到忙完交班,屋外已经是夜色朦胧了。   她无数次期盼了今天下雨,然而还是希望落空,这场雨并没有来,空气里还是弥漫的低气压,让她烦躁地喘不过气来。   她想起下午时亮铺导员打来的电话,更加焦躁起来。   她根本不想回家。   时悦低着头,拄着长柄雨伞,最终还是决定拐到超市后面不远的一条小巷里。这里是她的秘密基地,这条小巷没什么人会经过,此刻也空无一人,她几乎是舒了口气般把雨伞靠在墙上,自己也斜倚着,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庞,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廉价的女烟,动作娴熟地拿起来叼在嘴里,点上了火。   点亮的烟像是黑夜里小小的灯火,照亮了小巷里的一角,袅袅的烟雾也升腾起来,有一种虚幻的愉悦。时悦长长叹出一口气,她觉得好受点了。   这是时悦难得享受得到的安宁时刻,然而今天却注定了不是个让人能有好心情的夜晚,一向安静的小巷的另一头突然传来了声音。   “你识相点把钱拿出来!”   “不给是吗?我看你丫就是皮痒了欠揍,不要逼我们六打一,打到你这张小白脸都肿成猪头,连你亲妈都不认识!”   时悦所在的这片区域是大学城,离A大不远便是A市职业技术学院,学院里有几个不良少年总是结成团伙,欺负打劫附近路过落单的学生。   时悦的烟已经很短了,因而她索性掐灭了烟,从小巷往外走。她原本并没有想多管闲事,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这儿的所有人都早就习以为常了,事不关己,走路绕开视若无睹就可以了。   然而令时悦往后都非常后悔的是,她走出小巷正要拐弯的时候,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那个不良少年们口中的“小白脸”。然后她看到了对方的脸,愣了愣。   这是一张可以称得上完美的脸,即便就着昏黄的路灯,也能看清站着的人五官精致近乎奢华,皮肤白皙,很年轻。而让时悦有些意外的是,对方很高,围着他的六个不良少年几乎都比他矮上了半个头。只是看着这人这幅文质彬彬的打扮,对上一个混混下场估计都会很惨,别说如今六个了。   时悦还是打算不要多管闲事,然而她扫了一眼,却看到了对方手上提着的纸袋,那上面印着A大美术系,那几个字让时悦真正地停了下来。   一个A大美术系的学生。时悦有点恍惚。   她的停顿大概引起了其中一个混混的注意,对方朝着她大声呵斥。   “那边那个女的,你站着干什么?是不是也想挨打?还不快滚?!”那混混朝时悦说完,撸了撸袖子,转头道,“黄辰哥,我看我们也别和这个小白脸废话了,直接打吧,一看就是拎不清的,揍了才识相。”   时悦以为那个美术系的男生会试图逃跑,然而被六个不良少年围在中央,他却一动没动,大概是被这阵势吓傻了。   时悦叹了口气,她朝着他们走过去。   夜晚放大了她鞋底踩在路上的声音,对面的人便都朝她看来。   时悦撇了撇嘴,轻声哼笑:“你们谁想打我?”   一步步,她终于走出了阴影,暴露到了路灯的灯光下,她的脸便也显现了出来。   被围困的男生看了时悦一眼,而时悦也这才发现,对方的表情非常冷淡,没有害怕,也没有惊讶或惊喜,看起来反而有点冷静过头了。   时悦忍不住想起来她的邻居赵小康,赵小康就是这个德行,其实又怕事又胆小,简直称得上孬,然而每次遇上事,赵小康在人前总是面无表情非常镇定的,小时候有一次被街坊的混混盯上,赵小康也是这么表情冷淡睥睨一切的,然而等时悦来解救他,把混混赶跑了,才发现他早吓得都尿裤子了,时悦那时才知道,他那些镇定,只是人过度受惊之后脸上连害怕的表情都来不及反应而已。   而对比这个男生的冷淡,刚才还很嚣张的那个混混看到了时悦的脸,却显然受到了惊吓,连说话也结巴起来:“时,时悦,你怎么在这里?我,我刚才没看清楚是你,说话冲了点,你别,别往心里去。”   带头的黄辰就冷静多了,他转了转眼珠,语气带了隐隐的警告:“时悦,我们说好的,我不动你的人,你也别来管我们的事。”   夜色越发浓重了,时悦也不想多做纠缠,她只好吊儿郎当地走上前,走向被围着的男生,摸了一把对方的脸,然后一手揽过了他的腰,亲密地靠在对方身上,声音甜腻道:“亲爱的,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哦,不要生我气哦。”然后她几乎是像变脸一样冷冷的朝着其余六人看了看,“这就是我的人。”   她这句话下去,其余六个混混也像是噎了一噎,黄辰更甚,他的表情看起来更阴沉了,然而最终他还是开了口:“既然是你男朋友,那我们就散了。”   既然老大放话,其余跟班便也只好服从,只是大概有人还是不服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走,等走远离了时悦的视线范围,不知道谁就抱怨起来。   “我看这个小白脸是瞎了,连时悦这样凶打人这么狠的女人都敢要。““我看八成是时悦把那小白脸一不做二不休打服的。你看那小白脸,一看就是没什么力气的,一不做二不休,被时悦这种女人打一顿,然后上了就老实了。啧啧啧,不过不知道时悦竟然喜欢那种货色,在床上能行吗?”   “话也不这么说,说句公道话啊,时悦长得其实还是挺好看的。没准还真王八绿豆看对眼干柴烈火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黄辰的脸色因为这句话更阴翳了,幸好还是有人会看眼色,立马圆场。   “你有搞错没啊大头,你是不是失忆了?你还能心平气和觉得时悦好看?你没忘记当时你想去吃时悦豆腐,结果反而被她打到跪在地上求饶的事吧?老大来救你的时候,你眼睛都肿的只有一条缝了!你还说她好看,她当时真应该把你打成脑震荡!她哪里好看,她那是有毒!而且那个小白脸一看就根本不认识时悦,时悦大概就是路过无聊给他顺手解个围。那种三好学生一样的小弱鸡能镇得住时悦?”   而另一边,时悦的心情也非常恶劣。这个被解救的人,似乎不仅不识时务,更不懂得感恩,几乎是黄辰带着他的人刚走,那男生就冷冰冰地开了口。   “你的手。”   时悦愣了愣,才意识到对方指的是她还放在对方腰上的手。她自己也是触电般飞快地放下了手。   “妈-----的。”她低低骂了一声,“ 今天真是晦气透了。”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A大美术系几个字,似乎就让鬼使神差让她多管闲事起来。然而此刻她又烦躁起来,可她的烟已经抽完了。   “你有烟吗?”   那个男生沉默了几秒,才继续冷淡道:“没有。”   他看向时悦的眼神让时悦非常不喜欢,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社会精英看社会闲散人员。如果平时,时悦不会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可对方是个A大美术系的,那就不一样了。时悦近乎是有些恶劣地故意踢了一脚那个男生的小腿,在对方质地良好的裤子上留下了一个鞋印子,然后绕到对方面前,拉住了对方。   “给我15。”   对方的人不可置信地挑了挑眉:“什么?”   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时悦终于近距离看清了对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她这才发现,对方并不是那种秀气的好看,是非常英气的英俊,并且足足比自己高了近一个头,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因此天然性的就居高临下了。这一切让时悦都非常烦躁。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给我15,我为你这个破事在这里留了这么久,我饿了,我要吃饭。”   对面的人果然没听话地拿出钱包,只是冷笑:“你这样和他们有什么区别?装什么样子解救人?”   时悦越发不耐烦起来:“他们说的没错,你这种人还真是欠揍。你骨气硬有个屁用,你打得过他们吗?我看你连一个也打不过,偏偏还要觉得自己牛逼,觉得低头没自尊是吧?自尊比命还重要?我要不过来,你也是准备这样挑衅他们,然后吃一顿拳头,被打的鼻青脸肿,再被抢走钱包吗?”   对方没有说话,时悦鄙夷地哼起来:“给我15怎么了?要没我,你被他们抢的估计连内裤都不剩,明天妥妥的社会新闻头条,一青年走夜路被抢劫因和混混硬碰硬被打到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   然而对方并没有就此识相点,只是又嘲讽笑笑:”所以我不给你钱的话,你也准备打我了?“对方似乎非常执拗,时悦也有些疲乏,她是真饿了:“算了算了,不打你,打你这种一看就没还手之力的人,一点成就感都没有,要不这样,你请我吃饭好了。“不容对方拒绝,时悦就拽了对方的衣袖:“我不吃贵的。”她朝着路边摊走去,“就那个就好了。”   “悦悦,还是一碗牛肉面吗?”那路边摊老板一看到时悦,就笑着招呼起来,显然是熟客。   时悦也笑笑:“麻烦了。”然后她便拉开了椅子坐下来。   这个路边摊小而窄,人却非常多,时悦和那男生已经只能找了室外的座位坐下来,而在昏黄路灯的照射下,桌面上油腻的油光便显现出来,时悦非常敏锐地捕捉到对面人嫌恶的皱眉。而也直到这时,时悦才发现对方穿着看起来便价值不菲的衣服,长腿宽肩,此刻坐在这里确实倒像是屈尊了。   “你要吃什么吗?”   对方抿紧了嘴唇,摇了摇头,连话也不愿意说了,似乎觉得张口就会把这个路边摊的细菌和油腻吃进嘴里。   在等待的过程里,时悦不想两人之间如此安静的尴尬着,便打破了沉默。   “喂,你叫什么?”   对方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回答了:“谢延。”   “谢谢的谢,严格的严?”   “延伸的延。”   “哦。”时悦突然又觉得有点无话可说,对方的眼神一直挺冷淡的,她也没什么搭话的兴趣。不良少女和三好学生,两个不同阶层的人,本来也不应该有什么共同话题。   好在很快时悦的牛肉面就端了上来,时悦也不再顾忌形象,大口吃起面来,吃的鼻尖都有汗珠,面颊也被面的热气折腾成了粉色,而嘴唇更因为面汤而被烫染成了鲜红色,唇---形饱----满,衬得颜如渥丹。   只是一碗廉价的牛肉面,甚至连牛肉也没有几块,看起来毫不诱人,然而时悦吃的似乎非常满足,她捧着面,都有点忘记了周遭。因而她也并没有意识到,今天穿的这件领口比较大的上衣,此时随着她放下碗的动作,露出了浅浅的胸-----线轮廓,只是一小截,随着她其他的动作,很快就又被领口遮盖起来。   “吃一碗热腾腾的面真的好爽快!”她终于吃完了面,放下了碗,然而因为热,此刻她的眼睛也变得似乎氤氲着雾气,极黑的眼珠带了一点湿漉漉。   她有极美的胸----线以及适合接-----吻的嘴唇。   谢延只是扫过一眼,便可以做出这样难得高分的评价。而面对对方此刻的目光,他觉得有点口渴,只好侧过头轻声咳了一下。   退去了不良少女的气息,她的眼睛亮亮的,长发随意披散下来,昏黄的灯光让一切变得都很温柔,看起来似乎还有点纯真。   一碗面似乎让她的心情变得也好了起来,语气里也没有了刚才的攻击意味。时悦放下了碗:“喂,谢延,你微信多少?”然后她紧跟着解释道,“我过几天就发工资了,等我拿到工资微信转账还你钱呗。或者你没有微信的话支付宝也可以。”一边说着她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这是我的二维码,你扫一下。”   谢延直觉地便拒绝了,时悦是挺漂亮,但是他也并不想和她扯上什么关系:“不用了。面也不贵,就当我谢你的。”时悦要还钱给他已经让他足够意外了,他只想赶紧结束和时悦的这场偶遇。他站起来,付了钱,一碗牛肉面,正好十五块。   “哦。”时悦也并不傻气,她很敏感地想到了对方的想法,一时之间也有些沉闷下来。她跟着谢延站起来。   不论去这个城市的哪边,这条小巷都是通向主干道的唯一必经路。时悦和谢延走在有些黑的小巷里,彼此都没有说话。   谢延本来不应该说什么,但是黑夜大约有魔法,他听到自己开了口。   “你没发工资之前都这样月光一分钱没有吗?”   时悦有点意外对方和她讲话,她愣了愣,才回答道:“我就在这边的那家超市打工,工资挺少的,不过我都有存起来。”她有点自嘲,“只是前几天我弟弟和同学打架把人打伤了,我原来存的钱都给人家赔医药费了,所以我一下子身上分文不剩了。”然后她笑了笑,“不过还是谢谢你请我吃面。我今天在超市忙了一天,连晚饭也没来得及吃。”   谢延本来只是随口的搭话,他没想到时悦会回答的那么认真,他有点后悔。   好在很快走到了小巷的尽头,主干道的灯火已经扩散开来,他们像是从黑暗一路走到了光明。   然而不合时宜的,也就在这时,唰的一下,几乎是毫无预兆的,时悦一直企盼的雨突然下了起来,在时悦已经完全不期待的时候。   “妈---的!”时悦手忙脚乱地打开了伞,撑在了她自己和谢延的头上,她朝谢延抬了抬下巴,“你去哪里?“雨势几乎是用不可想象的速度变大,伴随着雷鸣,渐渐从密集的雨点变成了一场突袭般的暴雨。   “广融中心。”   “你把车停在那里了?” 时悦有些了然,那是这片大学城的购物中心,很多学生会骑自行车来,把车停在车棚后,再去购物或者看电影逛街。   谢延点了点头。   时悦没说话,只是仍旧撑着伞,朝广融中心的方向走去。   “我来拿伞。”   因为身高差,时悦的伞举得相当吃力,谢延接过了她手里的伞,两个人在暴雨中,在同一个伞的世界下,安静地同行。   广融中心离的不远,很快两人便到了目的地。   “我走这边。”时悦把谢延送到了广融,才指了指西边,那是这个城市的下城区,也是这个城市最衰落和贫穷的地区。和A大校区是相反的方向。也和广融中心完全相反的方向。   谢延朝着时悦点了点头:”谢谢,再见。“他此时收好了伞,要还给时悦。   却不料时悦并没有接:“伞你留着吧,这里离A大美术系的宿舍还挺远的。”她笑了笑,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站台,“我坐公交,家里离站台也不远。”   然后时悦朝他挥了挥手:“再见。”她的公交似乎来了,她甚至没给谢延反应的时间就冲进了雨里,动作敏捷,朝着站台跑,很快便跑到了站台里,排到了队伍的尾巴,然后她才回头,又朝着谢延露出了一个笑容,“喂,你下次可长点心,别贪图抄近路再走这条小巷了,这边是黄辰他们那群小混混的活动范围,你今天要不是遇到我,就没那么好运啦,小心被揍成猪头。还有下次如果遇到这种事,就不要那么烈性啦,还是自己的安全最重要。“虽然只跑了很短的距离,但因为雨势很大,她的长发上都沾满了雨珠,湿漉漉地挂在脸颊两侧,显得有一些狼狈,然而并没有减损她的容貌,反而让她整张脸更加生动和艳丽起来。   “万一以后在这片学区这边碰到这种事,就报我名字吧,时悦,时间的时,悦耳的悦。“时悦在登上公交前,又说了一句,然后她才终于钻进了车厢里,融进人群里,像是一滴水流进了大海,消失不见了。   夜色茫茫,公交车带着一车人启动,然后越行越远。   谢延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什么心情,他想,他以后应该不会和这个女孩子再遇到了,因为他是不会再走这条小巷的,他根本不是A大的学生。   他又有一闪而过的念头,他或许应该给她点钱的,在她发工资之前,让她能够吃上牛肉面。然而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忘记了时悦和这个夜晚的插曲。   他拿着手里粉红色的长柄雨伞,一路走,去不远处的地下车库取了自己的车,一辆黑色的宾利,然后缓缓驶入了这座城市因为霓虹灯而流光溢彩的道路。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又开文啦。《牵牵手就永远》已经3月出版上市,现在会在网上日更放完全文。   《我的巴赫先生》暂时坑着…写完这个《延时爱恋》后就填坑。   新文《延时爱恋》差不多努力保持日更,连载到网络版结局。(目前存稿11万字)大家快来表扬今年异常勤奋的我~~~《延时爱恋》设定大概是外表禁欲系的腹黑衣冠禽兽VS不良美少女这样的故事,希望你们喜欢~~ ☆、第二章     时悦跑回家的时候,浑身都淋湿了,她抖抖索索开了门,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她在老旧的淋浴器下洗了个热水澡,再出来,就看到房里的灯已经亮了。   她推开时亮虚掩着的房门,压抑着怒气:“时亮!”   屋子里的灯很昏黄,时亮戴着耳机,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老式台式机刺目的屏幕。   “加血!加血啊!!傻-逼!!”他激动地喊着,完全忘我的沉浸在游戏里,而耳机里的声音也让他根本没听到时悦的声音。   时悦动作粗暴地一把扯掉了时亮的耳机。   “我--操!”时亮条件反射地因为游戏被突然打断而骂出声来,然而当他看到时悦,顿时气势全部软了下来,“姐?”   时悦二话不说,拿起一边的杂志,对着时亮的脑袋劈头盖脸一顿抽:“你还玩游戏?还玩?把同学打住院了,我把钱全赔给人家了!你还在这里打游戏!”   时亮一边躲一边很不服气:“是朱健他先骂我的!我在宿舍里吃咸菜包子,根本不碍着谁,他骂我穷狗,让我滚出去,说咸菜味难闻!这不是找打吗?姐,是你能忍?”   时悦打了一阵才终于停了下来:“你就不能好好沟通?你们好歹都是A大建筑系的学生,有纠纷也和平解决,谁让你一言不合直接动手的?”   时亮梗了梗脖子:“他欠揍!”   时悦发现和他说不通,何况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纠缠这个问题也无用。   她又拍了时亮一记头皮:“那今晚为什么好好的学校宿舍不住?要回家来打游戏?今天下午你辅导员给我打电话了,说前天晚上查寝室,你也被查到夜不归宿。”   时亮顿了顿,才有些瓮声瓮气地嘟囔道:“最近我们宿舍老二老三连着过生日,所以这两晚都在宿舍里给他们开生日会,大家买酒的买酒,买吃的买吃的,还要出去唱KTV,而且都准备了礼物,都很贵,最少的也有五六百,贵的几千呢,我哪儿有钱给他们买礼物和凑份子吃饭去KTV?不送礼物,也没钱可以出,还赖着蹭吃蹭喝的话,又要被朱健背地里损了。不如回家!也比在那被冷嘲热讽舒服。”   时悦有些噎着,看着时亮有些桀骜不驯的脸,她有些心酸,她的弟弟时亮并不是个叛逆的坏孩子,甚至可以说时亮比一般同年龄孩子还懂事,然而贫穷大概是这个世界上的原罪,时亮一入学,便因为衣着和吃穿用度被侧目,继而开始受到嘲讽和排挤。而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难接受的就是自尊受损。   “时亮,你一定要好好学,现在他们再怎么欺负你,你也不要在意,学成毕业了,找个好工作才是最实在,我们没他们有钱,但我们可以比他们努力。行了,早点睡吧。”   时亮闷了闷,他点了点头,关掉了电脑。时悦帮他关了灯,然后她也走到时亮床对面自己的小床上,躺了下来。在这间小旧的老屋里,她和时亮从小只能共享一个卧室。   “姐,我会好好学的。我不会对不起你的。”时亮的声音不高,但是他的语气很坚决。他虽然叫时悦姐,其实也不过比时悦小了一岁,时悦上学又晚了一年,他们是同一届高考的。他被A大建筑系录取的同时,时悦也被A大美术系录取了,然而即便申请了奖学金再东拼西凑,家里还是没有钱供他俩都上大学,是时悦放弃了自己喜欢的艺术设计,把上学的机会让给了他。   时悦心里掠过安慰和酸涩,轻轻地嗯了一声。   “姐,你身边钱还够吗?不够的话我给你。”自知为了自己一时冲动打架一事,时悦赔了钱,时亮很羞愧。   时悦摇了摇头:“够的。你睡吧,明天给我去学校。”她知道,时亮除了应付繁重的课业,也在拼命打工,他吃的穿的也都已经尽量节俭到不能再节俭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却经常啃咸菜包子。   “对了。这几天爸没怎样吧?”   时悦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只含糊道:“他几天没回来了。别担心。”   一夜安眠,第二天时悦起床的时候,时亮已经回学校了。桌上放着他的纸条和一些钱,还有他给时悦买的早饭。时悦看了看纸条,终于露出了一个舒缓的笑容。   而今天的阳光也似乎一扫昨日阴霾,灿烂的很。   时悦带着好心情去了超市上班,然而高媛一通哭哭啼啼的电话又让她的心情降到了谷底。   “悦悦,我怀孕了。”   “你男朋友怎么说?”在最初的震惊后,时悦稳了稳情绪,才继续问道,“他不要这孩子?”   然而时悦这一句却让高媛哭的更惨了:“我和他说我怀孕了,他还安慰我说没事,生下来,可是刚挂电话,我就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了,我去他说的单位找,才发现他原来给我的那些信息都是假的!我托了人去打听去问才终于知道了他真正的公司,也才知道他早就结了婚!他老婆也怀着孕,孩子预产期在下个月!”   高媛说完,哭的更大声了,时悦倒还算镇定:“你到我超市这来,我下午换个班,你把事情说清楚,别哭。”   时悦刚和另外超市的工作人员调了班,高媛就红肿着眼睛到了。高媛是时悦的高中同学,当时时悦为了省钱给时亮买午饭,常常自己却吃不上,其余同学看不起时悦,可高媛却从没有,每一次她都带两份饭来学校,坚持分给时悦吃。她原本是个活泼的大眼睛姑娘,此刻却显得沉闷而忧郁。时悦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缓和安抚了高媛的情绪,她才把事情都讲了清楚。   “这个男人在KPX建筑事务所工作?”时悦有点意外,KPX是非常知名的建筑事务所,虽然不是老牌建筑事务所,但是却以后起之秀的身份,拿下了很多老牌事务所都没能竞标成功的项目,并且设计方案现代又大胆,风格多变,既具有理性的简洁线条,又有艺术品般的美观。KPX可以说是建筑系和设计艺术专业学生心目□□同的殿堂。而KPX的招聘标准也相当严格,非精英根本进不了。   讲到此处,高媛的情绪又激动起来:“我去找他质问,最后却反被他污蔑,说是我明知他已婚的身份,还主动勾--引,趁他一次喝多酒了,主动献-身,他误以为我是他老婆,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他老婆也听信了他的这个说辞,原谅了他,反而找亲戚到我学校到处贴海报,骂我是小三,我去撕掉海报,还被他老婆的哥哥打了。”高媛抹了抹眼泪,指了指脸上和身上的伤痕,“现在我们学校都传开了,校园论坛上都挂着我的名字、照片、学籍号、宿舍号还有院系,甚至连我手机号和家庭住址都被人肉出来,天天有人打电话骚扰我骂我……骂的特别难听。悦悦,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有时候都觉得我真该去死了,我爸妈为了这事都抬不起头了。可我之前真的不知道他有老婆,否则我绝对不会和他在一起。”   “我相信你。”时悦长吁了一口气,“这种事历来这样,所有错误和后果都是让女人来承担的。”她摸了摸高媛的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高媛,但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个人的错。”   时悦的眼神和话语似乎都有安定人心的魔力,高媛浑身终于觉得不再那么冷了,然而对于未来,她仍然焦虑。   “可我不知道现在怎么办,我不敢回家,被骂了这么多,我有时候觉得我可能真的就像他们骂的一样应该去死,是个垃圾。”高媛想起这些,又流下了眼泪。   时悦看起来仍十分平静,但是她的心情却异常愤怒。她的高媛一直是个阳光善良的女生,即便当初班主任找高媛谈话,希望她作为一个好学生,不要和时悦这样的不良少女混在一起,可高媛从没有在意过。可这样好的高媛,如今却被一个人渣几乎半毁掉了正常的生活,被折磨得憔悴而老态。   时悦几乎是捏紧了拳头:“你跟我走。”   “去哪里?”高媛的声音仍旧哽咽。   “去KPX。”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更新~~~~~~希望你们喜欢新文风格哦~~~~ ☆、第三章   谢延从没有想过会再见到时悦。这儿快,并且是用这样的方式。   当时他刚和一个瑞士客户结束了视频会议讨论完一个设计细节,几乎是松了一口气,然而他刚走到茶水间,就听到一向安静的办公区传来了喧哗和嘈杂。   “我的天,太可怕了,你刚才看到没,她就那么照着王崇的膝盖踢了几脚,王崇就被她踢得跪了下来。王崇平时还是定期跑步健身的呢,在这个女生面前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他想反抗就被一个手刀快劈晕了。”   “到底什么事啊?寻仇?这么嚣张?还是感情纠纷?打人那个女生挺漂亮啊。”   “好像是王崇出去乱搞,骗人家小姑娘自己是单身,把人家骗上床弄大了肚子,现在人家闹上门讨说法了。”   “真没想到王崇是这种人,你看他每天自己老婆挂嘴边的,我还以为很恩爱呢。”   “还是我看人准,我就一直觉得王崇虚伪,而且怪怪的……”   谢延听着这些讨论声,放下了水杯,皱着眉头,神色不悦地走出了茶水间。然后他看到了时悦。   她正扬起手,丝毫不留情面地给了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王崇一个耳光。样子嚣张极了。   “这是替高媛给你的。”   然后又是一个。   “这是替她的孩子。”   声音大而响亮,用了十足的力道,王崇毫无招架之力,脸被打得偏过去,嘴角很快流出血来,他胡乱地讨饶着,看起来狼狈极了。   时悦并没有再打他,她从王崇的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了对方:“我帮你拨号找你老婆,你和她讲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谁是骗子。”   王崇挣扎起来:“你这是蓄意伤人,刚才前台已经报警了,你再不走,被警察逮着,以后履历上都有这个污点。”   时悦却冷冷笑了笑,她颇为痞气而羞辱性地拍了拍王崇的脸:“你觉得我这样的人,需要什么履历?就是当着警察我也照样打你,我根本不在乎什么污点不污点。倒是你,我可把你刚才的照片都拍下来了。你信不信下次你就算换一个公司,我也到处把你所有的信息、这些被我按着打的照片、你出轨骗人的事弄得人尽皆知。你老婆亲戚怎么对高媛的,我就怎么对你。”   王崇有些害怕起来,但他仍然虚张声势道:“你这样追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会告你的!”   时悦却轻松地咧了咧嘴,“随便你告,我不在乎我的人生变成什么样,反正也就这样了,但是我可以毁掉你的啊,多好玩。”   “最后问你一次,你打不打?”时悦终于有点失去了耐心,她一个发狠地抓住了王崇的头发,“现在打,按照我说的,解释清楚,然后该道歉道歉,该消除影响消除影响,给高媛应有的赔偿,然后赶紧从她的生活里彻底滚出去。”   王崇平日里在事务所为了升职,也多有得罪人,此刻竟然没有人站出来。   王崇的一生都是按部就班沿着主流价值观奋进的,他从没有遇到过时悦这样的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看时悦这个样子,谁知道她真的会做出什么事?万般打击下王崇颤抖地拿起了电话。   时悦盯着他语无伦次地和自己老婆坦白了真相。   她这才抬了头。因为刚才的情绪,她的眼神还带着极大的狠意,几乎是猝不及防地,她看到了不远处看着她的谢延,她愣了愣。对方今天穿了黑色西装,衬得一双长腿更加笔直,此刻正倚靠在墙壁上,看着她。   谢延看着这场闹剧终于落幕,刚才的时悦让他意外,她凶狠而残酷,但也漂亮的耀眼,长着纯真的脸庞,但是打起人来毫不手软,动作狠辣,气势惊人。她刚才那个抬头望向谢延的眼神,还有昨夜那半截胸-线和饱-满的嘴唇在谢延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性-感的要命。   时悦收拾完了王崇,撩了撩头发,也没再看谢延,整理了下仪容,非常大方地走出了KPX的大门。   几乎是她走了一会儿后,才有人意识到似的给王崇松了绑。   “我为什么觉得刚才那个女的好帅。”   “是啊,原来是帮朋友出头。真的好帅!”   有两个女实习生甚至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谢延不得不咳了咳,所有人才终于回到了原来的座位,前台和行政负责王崇的善后。   “让警察不用来了。”谢延说完,才转身回了办公室。   而时悦离开KPX后,一路坐电梯到了KPX事务所所在的写字楼大厅,她让高媛在那坐着等她,她不希望这样暴力的场面让高媛看到,高媛应该是生活在阳光里的孩子,不应该看到这些事。高媛见时悦出来,有些紧张。   “悦悦,怎么样?他们没有欺负你吧?”   时悦笑着揉了揉高媛的头:“有谁能欺负我呀。好啦,你不用担心了,都解决了。”   听到时悦的话语,高媛终于安下心来,她用力点了点头。   “我要打掉这个小孩。”   时悦愣了愣,然后给了高媛一个拥抱。她什么也没说,但她的行动已经表达了她所有无声的支持。她比高媛高出小半个头,此刻抱着高媛,让高媛觉得又安全又温暖。   谢延因为有些事,提早了几分钟离开了办公室,他出了电梯走到大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时悦任由高媛靠在她的胸口,温和地拍着高媛的背,她的眼神低垂,看起来像是一个异常温柔的女生,和上一刻在KPX里无法无天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然后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而等他接完电话,才发现,高媛已经离开了时悦的怀抱,时悦已经把她送出门,然后给她找了一辆出租车,把她送上了车,还叮嘱了什么。   谢延走出大楼,经过时悦。他本应该和时悦擦肩而过,却不料对方开口叫住了他。   “喂。你等等。”时悦拉了一下他的西装衣角,然后她掏出钱包,递了一张20过去,那是时亮给她留的钱,“正好看到你,正好把那碗牛肉面的钱还给你。”   谢延看着那只朝着他伸出的手,不知道要做何反应,而这时,KPX其余员工也开始三三两两因为下班而走出大楼。他们还犹自津津有味地讨论着刚才王崇的那场事故。却意外又撞见了刚才事故里的当事人,这位当事人浑然不觉地站在路边,毫无敬意地朝着他们KPX的合伙人之一递着一张皱巴巴的20块。   时悦皱了皱眉:“你不会是刚才看到我打人,吓怕了吧?连钱也不敢接了?”   “我说过不用还了。”   “哦。”时悦歪了歪头,她想眼前这个人大概是害怕自己,并且不想和自己扯上关系,“那好吧,或者下次请你吃饭。”   “那就今晚吧。”谢延看着时悦的脸,突然笑了笑。   时悦反倒愣了,她刚才那句下次请吃饭,也不过是礼节性的随口客套,她没想到谢延会接话。   这下她反而局促起来:“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工资其实还没发下来,可能不能请你吃很好的东西……不过我知道几家还不错的小餐馆,不是很贵,但是菜很干净,口味也很地道。”   “好的。”   谢延并没有表现出异议,时悦便也没有再废话,人家都没意见,她再拖沓,就未免太不爽快了。   KPX的大楼所在的是A城的金融中心地段,而时悦要带谢延去的小餐馆显然不可能在这样的地段付得起房租。   时悦看了下谢延:“那你要和我坐公交过去了。三站路,不用走多久。”   谢延点了点头。   “车来啦,走吧。”时悦指了指站台。   KPX的员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开宾利的合伙人跟着那个刚把王崇打了一顿的女生一前一后上了不远处站台的公交,颇有一种活见鬼的感受。   而谢延一直很镇定,他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什么坐公交车的经历,但是他表现得非常自然,就像他是一个家境普通每天靠公共交通出行的人一样。然而实际上,他在跨上公交车后就后悔了,此时正值下班高峰,车上像沙丁鱼罐头一般挤满了人,闷热加剧了狭小空间里各种味道的散发,汗味、劣质的香水味,还有谢延根本分辨不出的难闻味道,时悦却显得很习惯,她根本没有任何不适。   她本来就站在谢延身边,然而没过多久,谢延就发现她开始朝着背离谢延的方向挤过去。谢延皱了皱眉。他的后悔几乎达到了最高值。即便再漂亮,时悦和他都远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然而让谢延意外的,时悦并不是为了抢那边一个空位置而挤过去的,她根本没看那个空位,而是挤到了一个穿校服的女生边上,她用力推开了几乎贴在了女生背上的一个男人,然后站在了女生背后,那个女生朝她感激地笑笑。谢延这才发现,被时悦大力推开的男人,表情猥-琐,裤子拉链开了一半。时悦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对方灰溜溜地在下一站仓皇逃下车去。   一个公车猥--亵犯,谢延恍然大悟,他刚才几乎是带着偏见般的误会了时悦。   拥挤的人群、混杂的气味,离他咫尺的时悦。   这让谢延有一些烦躁,他扯松了自己的领带。   好在在他的嗅觉彻底被熏坏死之前,他们终于到站了。   时悦朝他挤过来:“马上到了,下一站就是。”   这时公交似乎经过一段不平的路段,突然的颠簸中时悦没有站稳,朝谢延摔去,她本来正抬着头和谢延说话,这一下的颠簸让她的脸在谢延的眼前突然放大,完全突破了谢延的安全距离,而接踵而来的是身体触碰的感觉,谢延愣了愣,才意识到撞到他腰上方的是时悦的胸。温热而柔软的。   时悦很快稳住了身体,她慌忙拉住了头顶的拉环,挽了挽垂下来的头发。   “蔡山路站到了,请各位到站的乘客做好下车准备。”   谢延来不及做他想,就被人群推搡着和时悦一起下了车。   作者有话要说:  一次性放好多更新奥…现在谢延完全是我的新宠 ☆、第四章   时悦带谢延去的确实是一家小餐馆,餐馆里面就只有五六张桌子,但生意很好,几乎都坐满了。时悦带着谢延坐到了露天的座位。而时悦说的也没错,虽然餐馆很小,但是收拾的很干净,环境很温馨。这是一家新疆小餐馆。   “你有什么想吃的菜和忌口吗?”时悦看了他一眼,“没意见的话那就我来点咯。”   谢延摇了摇头,时悦便低头点起菜来。   “来一份大盘鸡、空心菜,孜然羊肉……”   自时悦低头后,谢延便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细嫩的脸庞,以及此刻因为报着菜名而上下开合的艳丽嘴唇,像是两片芍药花瓣,让人想要抚摸和亲吻,时悦没有化妆,也没有涂口红,那是她自然的唇色。   菜上的很快,时悦看起来像是饿了,她拿起来筷子,看着桌上的肉,眼睛都像是被点亮了。   “快吃快吃。”她一点不含糊,招呼过谢延以后,便热火朝天地吃起来。   连带着本来对这种小餐馆颇为忌惮不想下筷的谢延,也被她感染到,尝试性地吃了一口孜然羊肉。肉质鲜嫩,孜然也入味,竟然是意外的好吃。   而一起吃饭大概是最能拉近两个人距离的方式了。真正吃起来后,谢延也放松下来,而时悦也一扫刚才还略微的拘谨。   “你是在KPX实习?”时悦忍不住好奇起来。   谢延知道时悦是误会了,她以为他是A大美术系的学生,然而他也并没有想要澄清,他并不希望时悦对他了解太多,只模糊地“嗯”了一声。   时悦的眼睛里马上便流露出并不掩饰的崇拜起来:“那你成绩一定很好吧。你真厉害,我弟弟说KPX的实习都超级难进,他毕业了要是也能进去就好了……”   谢延不想和她讨论KPX的事,他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你朋友怎么样了?”   讲起高媛,时悦也有点苦恼:“她现在心情应该好点了,但是她还在上大学,就算这件事不是她的错,要把生活重新回到轨道上,可能还要费很大力气。”然后她笑了笑,“不过总会过去的。”   “等等,你和王崇关系好吗?你是王崇的朋友吗?”时悦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表情也突然严肃起来。   谢延摇了摇头:“我和他不熟,只说过几句话。”   时悦长吁了一口气:“那就好,他是个烂人,我可不想和他朋友一起吃饭,尤其在刚刚才把他打了一顿之后。”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你们公司会开除他吧?”   “出轨或者欺骗别人这是个人私事,公司不会干涉员工私生活,只要没有影响他的工作质量或者损害公司利益。”   时悦听了果然有些恨恨和不满:“这是谁规定的啊?这个人品德这么差,竟然KPX这么好的公司还会继续录用他。而且他是有损害你们公司利益的呀,他这种丑闻,作为你们公司员工,是影响你们公司形象的,会降低你们的声誉。你说是吧?”   谢延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恩,你说的也有一点道理。”   谢延认同的态度让时悦很愉悦。因为自己并没能进一步接受高等教育,她天生的对学历高和聪明的人有好感,而谢延今天的态度看起来都很温和,让时悦甚至觉得那一晚他那种过分的冷淡是错觉。   大约是这种温和让时悦放松,她随口道:“你能不能和你们老板建议下考虑这个问题?”   然而时悦刚说完,就觉得自己的要求不大妥当,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算啦,你当我没说,这种事你也不好去要求。而且王崇年纪比你大,在KPX好像也好几年了,层级应该比你大。何况你还没转正,身份也还是很尴尬。”   谢延没有解释,他只是“嗯”了一声。   继而便有些沉默,谢延不知道应该和时悦说什么,他惯常和他生活里女人们说的那些话?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巡演?市中心大剧院里最新的歌剧表演?金融街新开的那家米其林餐厅?他看了一眼眼前的时悦,觉得都不合适。   “你在哪个大学上学?”最后谢延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时悦愣了愣,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失落,然而再抬起头,她又笑眯眯的:“我没有在上学了,高中毕业我就没继续读书了。”   谢延相当意外,他知道时悦这样浑身看起来充满问题的女生,多半不能指望对学习多用心,但他总以为她是上着大学的,即便是那种杂牌专科院校。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连大学都没上,最高学历只有高中。   “那你现在就在超市打工?”   时悦耸了耸肩:“不止啦,我打很多份工的,不过最近主要在超市工作。”   谢延突然不想问下去了,他很少认识这样人生没有规划的人。时悦很漂亮,可是外表的漂亮不能延续一生,她没有学历,也没有什么生活方向,就这样挥霍着年轻。   她和他的世界相差的实在太远了。谢延一遍遍提醒着自己。然而他抬头,正看到时悦在喝着饮料,像四月里盛开的一枝花。兴许是感受到他的眼神,时悦毫无芥蒂地笑了一下。   “我走开一下。”谢延说完,站了起来。   此时的时悦因为吃饭脱掉了宽松的外套,露出了里面一件相当贴身的上衣,她身体的曲线便玲珑地展现出来,谢延经过时悦的时候,才发现因为坐姿,时悦这件上衣便显得有些短了,露出了一截细白的腰,没有一丝赘肉,随着她动作的牵引,他能看到她腰上薄薄的肌肉线条。而纤细的腰身也衬得她胸部更加挺立和引人注意。谢延不想承认,但时悦总是周身散发着浓烈的荷尔蒙,并且于她而言,这不是刻意的风情,都只是不经意的举手投足,然而那样却更勾人了。   他不应该和时悦一起吃饭的,真要命。   谢延转开了头。然后他转到小店里,和老板把账结清了。   他回座位的时候,时悦有些百无聊赖。   “你怎么厕所去了那么久呀?吃饱了吧?那我结账啦。”   谢延又恢复了些微的疏离:“我买过了。走吧。”   “哦,不过不是说好了我请吗……”时悦有些摸不着头脑,谢延的态度又冷了下来。   是饭菜不合口味吗?时悦有些疑惑,但谢延明明吃了不少。   谢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表示,他只淡淡道:“就当是谢谢你那天的伞。”   说起伞,时悦也恍然大悟起来:“我那把伞你还在吗?”   谢延愣了愣,那把粉色的伞一直躺在他的宾利里,然而他却摇了摇头:“对不起。被我不知道放哪里去了。”他毫无诚意地道歉着,“我可以马上帮你买一把新的。”   让谢延带着时悦去自己车里拿伞显然是不可能的,他根本不想让时悦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他也不愿意因为这把伞和时悦有下一次的相遇了。谢延本能地觉得时悦有一点危险。   “算啦算啦。”时悦摆了摆手,“不用再买了,你都请我吃饭了。”   “我有点事要加班,要先回去。”谢延不想再逗留,他觉得今晚的一切都是个错误,他迫不及待想要纠正和结束,他为时悦拦了一辆出租车,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一百递给司机,然后才转头看向时悦:“告诉司机去哪里。我不送你了。”   时悦还有些茫然,出租车就开了。   谢延看见她趴在窗户上,然后朝着自己挥手,他看着时悦慢慢变小,直至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谢延抿着嘴唇,他没有回应时悦的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篇文章你们会发现我会生动热情的描写很多菜……那是因为我真的很贪吃,而且我真的很饿……啊……我爱新疆大盘鸡…… ☆、第五章   如谢延所愿,距上一次之后,他并没有再遇到过时悦。自那次分别以后,他马上全身心投入了一个多功能交通中心项目的设计和规划中,再也没想起过时悦。   而这一个月对时悦而言也是同样忙碌的,除了继续在超市工作之外,她又找了两份兼职,这三份工作紧凑地拼满了她所有的时间,一大清早她会起来给乳业公司挨家挨户送牛奶,白天就在超市结账找零,晚上则在金融街的高级日料店里当服务员。虽然很忙,但时悦觉得很充实,她像是一只囤积着松果准备过冬的忙碌松鼠一样,然而每次看到自己的□□存款一点点的增长,她就觉得幸福而安全,等她攒够钱,她就可以去报名上A大美术系针对校外人士的暑期培训班了。   而时亮在A大建筑系的生活也渐渐步上了轨道,他也慢慢有了自己的朋友和圈子,甚至有了自己喜欢的女孩。从半个月前,时悦就敏感地发现时亮原本有些火爆的性子变得温和了不少,并且也不怎么打游戏了,更多时候,时亮常常低头看着手机,然后就会傻笑。而一个星期前,时亮这家伙终于和时悦坦白进行了交代。   “姐,我谈女朋友了。”   时悦拍了时亮一记头:“你这个臭小子终于知道和我报备啦,说说是什么样的人?”   时亮提起女友,有些害羞:“特别漂亮,也是我们建筑系的,和我一届的,是同学呢。”他抓了抓头,“开始真没想到她愿意和我在一块,因为她家境感觉很好,我看她穿的衣服和鞋子都挺讲究的,我听其他同学说她一个包就要一两万呢。”   时悦有些意外,她愣了愣,既替时亮开心,又有些没来由的担心,女孩条件太好了,她很怕未来时亮会受伤,然而看到时亮腼腆的样子,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掏出钱包,抽了几张人民币给时亮:“我最近打工赚的多,你拿点去,带小姑娘吃点好的。谈恋爱男生肯定要多花钱,看看电影逛逛街什么的。”   时亮有些推脱:“姐,我不要你的钱,我自己也在打工的。”   最终还是时悦态度强硬地把钱塞到了他手里。她没机会体会到的大学恋爱,希望时亮能够好好享有,毕竟这段青春宝贵,她希望时亮对大学有美好的回忆,这几乎是时悦的一种梦想转嫁了。   然而她没想到时亮的恋情很快给他带来了问题。   这天时悦正在超市为一位客人结账,突然就接到了时亮辅导员的电话。   “是时亮家长吗?麻烦过来一趟!时亮带头围堵老师,寻衅滋事了!”   时悦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A大建筑系,她按照铺导员给的地址到了教师办公楼,才看到一个办公室外面,时亮正虎视眈眈地拉着一个男人。而铺导员和其他几个女老师正在努力拉开时亮,现场围了不少人,时悦被遮住了视线,她并没能第一眼看清那男人的长相。   她不得不扒拉开人群:“时亮!你在干吗?!”   时亮听到时悦的声音,情绪激动地喊了声“姐”,但手上却没有放开,时悦顺着他的手看去,发现时亮拉着的男人,有一双修长而漂亮的手,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手的主人,有点惊讶起来。   “谢延?”   谢延的表情很难看,围观和窃窃私语的人越来越多了,而他尤为不喜欢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样当众被学生拉住挑衅,更是第一次。眼前这个他根本不知道名字的男生,已经揪住他近一刻钟了,嘴里念叨着莫名其妙的话,谢延觉得自己一向维持完美的良好修养,都快要消失殆尽了。因而被冷不丁被叫名字时,他的表情已有了不耐。   他几乎是下意识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然后他看到了时悦,此刻她还穿着超市员工的工装,瞪着圆眼睛看着他,充满了讶然。   时悦在来的路上是非常忐忑的,她没有处理师生纠纷的经验,她对大学对大学教授这种身份的人,都有些本能的自卑和怯懦,她不知道时亮的事情严重到什么地步。然而此刻,当她看到时亮只是揪着谢延的时候,她大圩了一口气。   时亮的反应却相当激烈:“姐你认识这个衣-冠-禽-兽?”   时悦对弟弟就没那么客气了,她一把扯开了时亮拉着谢延的手:“什么衣冠禽兽不禽兽的,有话好好说。怎么回事?”   时亮涨红了脸:“你问他!”   谢延没有理睬时亮,而是看着时悦道:“他是你弟弟?”   时悦点了点头,她本能地觉得谢延是个好人,多半又是时亮这个火爆脾气不小心有炸起来了,因而她的语气也颇为抱歉:“看来有什么误会,对不起啊谢延,我先替我弟弟道个歉。”   “姐,你道什么歉!你问问他为人师表都干了什么?!”   “为人师表?你不是A大学生吗?”时悦愕然,大概是谢延过分年轻的脸,让她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是因为时亮和教授的纠纷来的A大。   站在一边的铺导员不耐烦地解释道:“谢先生是我们请来的客座教授,人家是KPX最年轻的合伙人。好难得才能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做讲座。”   时悦震惊地看着谢延。谢延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履历再好人品垃圾有什么用!”时亮却很不服,“是KPX合伙人又怎么样?利用自己客座教授的身份任意骚扰女学生,还警告女学生如果不接受他的骚扰,就不让人家作业及格,这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谢延皱起了眉,“我不知道你一直以来说的骚扰女学生是什么情况,我不会骚扰别人,我也根本不需要骚扰女性。”   谢延的话语虽然平实,但语气却是强势而让人信服的,他这样身份地位和长相的人,确实并没有理由去骚-扰女人,或许别人不骚-扰他就不错了。   “既然你说我骚-扰别人,那就举证,我骚-扰谁了?我怎么骚-扰了?如果你都没有证据,那我没空陪你继续下去,我很忙,我先走了。”   谢延的话一贯颇为冷淡,时亮却涨红着脸,仍旧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时亮,到底怎么回事?你说他骚-扰女生,那骚-扰谁了?”时悦一时之间也有些摇摆,看起来谢延的话很有可信度,然而自己的弟弟是绝对不会撒谎的。   时亮眼见谢延是真的准备走,才终于憋不住了:“姐,他,他骚扰的我女朋友!”   时悦呆了一呆,而她这时也理解时亮的愤怒来源于何了。女朋友被其余年轻男人骚扰,确实没法忍。   她转头看向谢延,眼神戒备而带了隐隐的怒意:“谢延,你有什么要说的?”   谢延被当面问责,态度却仍旧十分镇定,他只转了转好看的眼珠:“他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周若若。”时亮对他的态度几乎是咬牙切齿,他不能想象谢延竟然此刻还能如此淡然。   谢延听到这个名字,皱眉想了一会儿,才凉飕飕道:“哦,我知道她。”   “你当然知道她!你已经纠缠她一个星期了!天天给她发信息,给她打电话邀请她出去,甚至你还周末跑到她家门口堵截她!”   谢延扯开嘴角笑了笑:“不如我打电话叫她过来当面对质。”他这话并不是征求谁的意见,话音刚落,他就拿出手机,拨打了号码。   电话那头周若若在说什么无从得知,时悦只听到谢延简洁而冷淡的语句,却气势十足。   “我在教师办公室,你过来下。我只等你十分钟。”   对他这样近乎嚣张的态度,时亮显得很愤慨,而时悦也有些愣然。   然而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在十分钟不到后,周若若就真的出现了。她看起来像是为了赶过来而激烈地奔跑过,脸蛋红扑扑的,然而并不显得狼狈。   这是时悦第一次见到时亮嘴里的女友,她确实长得很漂亮,尤其此刻看得出更是精心打扮过,微卷的长发披在肩头,细细描摹过的眉眼,纤长的睫毛,穿着看上去就很贵的连衣裙,脚上是一双近十厘米的高跟鞋。   看起来一切完美,然而时悦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总觉得怪怪的。   而当周若若走近时,她终于灵光乍现般恍然大悟起来。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苦于被禽-兽男教授骚-扰而来应对的女生,反倒像是来约会心上人的……尤其是周若若遥遥望见谢延时候低头露出来的笑容……时亮终于也觉察出不对来,反倒是谢延,神情仍旧非常寡淡。   作者有话要说:  谢延表示自己是无辜的…虽然确实算是衣-冠-禽-兽-型,但是并不是对周若若这样的女生… ☆、第六章   周若若原来面若桃花春风拂面,对于谢延竟然主动打电话找她,她激动的心都快飞出胸膛了,然而当她越走越近,发现除了谢延之外,还围着三三两两的人,她就收了笑容,觉得有些蹊跷,而当她看到正盯着她看的时亮,她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若若。”   见到时亮,周若若似乎不仅没有见到男友的欣喜,反而显得相当不耐和烦躁:“你怎么在这儿?”她看了看时亮,又看了看周围。   “周若若同学,你男朋友时亮声称你一直被谢先生骚扰,所以来找谢先生讨个说法,既然你也在场,那希望大家把这件事情处理了,如果真的有骚扰的事实发生,也希望你能把相应的骚扰短信、通话记录等等拿出来,不要空口白话地就冤枉了别人。”铺导员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时亮,“之前我们学校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有女生举报男老师骚扰,但最后查明只是因为和老师发生了矛盾,想报复。学校会公正地对待这件事,不偏袒任何一方。”   “听说他是你的男朋友?”谢延朝时亮瞟了一眼问道,“我不知道原来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时悦警惕地看了一眼谢延,他在为自己骚扰女生找下台阶吗?自称自己不知道对方有男友,把一切伪装成一场正常的追求?然而谢延的表情太笃定了,他看起来一点不慌乱,这实在不像个有过错的人。   而周若若看了一眼表情玩味的谢延,咬了咬嘴唇,对辅导员道:“张老师,这件事我来解释。”   时亮眼巴巴地等着周若若拿出证据来。周若若却并没有看他,她昂起了头,眼光闪烁地看了一眼谢延,然后一字一顿道:“我要澄清一点,时亮并不是我男朋友。”   这不仅让时悦震惊了,围观的人也都喧哗起来。   时亮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周若若:“若若?”   所有人里,只有谢延是淡定而不置可否的,他安静地站着,仿佛整件事情与他无关。   周若若咬了咬牙,继续道:“我和时亮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平时也就是互相帮助学习,我常常有不会的题就请教时亮,和时亮接触也比较多,可能让时亮产生了一些误会,觉得我是他女友。”她这些话听起来像是在解释给所有人听,但她不断看向谢延的眼神不难让时悦意识到这番话是说给谢延听的,她在向谢延解释自己并没有男朋友。时悦的心里突然出现了一种最糟糕的设想……“那我不断骚扰你给你发短信?打电话?还去你家里堵截你?这个怎么解释?”谢延终于开了口,他盯着周若若,语气听起来有一些嘲讽,“你这个故事在我这里的版本好像不是这样的。给我不断发短信、打电话,还去我车边堵截我的,好像是你。”   他说完,根本不在乎周若若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继续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我不在乎你有没有男朋友,也不在乎你男朋友是谁,因为反正不会是我。”他弯下腰,凑到周若若耳边,“因为我讨厌说谎的人。”   周若若终于绷不住,她哭了出来,带了怨气和愤恨,她把这一切都归结于时亮,让她不仅被谢延嘲讽,更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脸。她从来没把时亮当过男朋友,时亮那么土那么穷,要不是他学习成绩好,能给自己写论文抄作业,周若若根本不想理他!她怎么可能喜欢时亮这种人,只有谢延这样的,她才觉得赏心悦目,年轻英俊又多金。然而不论她多么主动示好,谢延就是冷淡而疏离的。大概再勇敢,周若若到底是个女孩子,那天又被谢延冷漠拒绝,她忍不住哭了,不料被时亮撞见,她对谢延又爱又恨,情急之下便谎称是被谢延纠缠,好好骂了谢延一通发泄。当时听着一切的时亮非常沉默,因而周若若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跑去和谢延对质,惹出这么多事端。   “时亮你真是又穷又蠢!我只是让你帮我做作业而已!谁是你的女朋友?!都是你闹出来的事!我以后都不想见到你了!”周若若带着哭腔发泄完,才一扭头,风一般地跑了。   留下时悦还如坠云雾中,她自被辅导员叫来后,便看不清这事态的发展和走向了。   “既然这样,那我先走了。”   谢延对于两三句话轻描淡写就弄哭周若若,看着她梨花带雨哭着跑走,显然一点也没有愧疚或者怜香惜玉之心,既然看起来事情已经解决,他便不愿逗留,说完话,便迈开了长腿。他经过时悦身边时,并没有再看她一眼。   剩下的一干人等,也因为事件中两位主角的先后离开而散了,只留下铺导员、时亮还有时悦。   时亮对这场变故都还没接受过来,他表情还愣着,比起刚才的激动,他此刻相当沉闷,时悦此时已经反应过来,对事态也猜测了个七七八八,此刻心里难过而复杂,但仍然不得不先给辅导员道歉。   “对不起,张老师,时亮可能有一些误会,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时悦的态度让铺导员也缓和下来,她叹了口气,也看出这就是个感情引发的小纠纷,语重心长道:“时亮同学,以后要注意点,做事别太冲动了。很多事情是兼听则明,不要太听信一方的说法了。”   铺导员走后,时亮却仍是沉默,时悦也没有打扰他。姐弟两就一前一后走着。   大约走了十多分钟,时亮终于说话了。   “最开始是她一直来找我讨论问题,她一直对我态度很好,一直夸我聪明,说自己喜欢学霸,也好像完全不嫌弃我的家境。所以我才鼓起勇气表白的,她听了也没反对,就默认了,第二天继续笑嘻嘻找我让我帮忙写论文。我就以为我们算是在谈朋友了……”时亮低着头,有些自嘲,“原来她只是想有个免费给她写论文和抄作业的人……”   “姐,是不是我异想天开了,他们这种有钱人家的人是不会想和我们做朋友的?”   时悦心里难过,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说才能抚平时亮这一次遭受的打击和创伤。   “我是真的以为她被谢延欺负了,因为有一天我看到她在哭,问她怎么了,她就说谢延骚扰她,还骂了谢延一通。”时亮的眼里是不解,“可现在怎么事实根本是反过来的?不是谢延纠缠她不得而想要威胁报复,反倒是她追求谢延不成功所以恼羞成怒。”   时亮的表情闷闷的。他太过直率和天真了,哪里知道女生会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嘴上说着讨厌一个人,甚至痛恨地骂着,心里说不定却是喜欢着的,更不知道有些人为了得到他人的安慰和同情,从来不会和盘托出事情的真相和全部。   时悦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时亮,她没有恋爱过,但她可以想象时亮小心翼翼的呵护和爱情,可以想象当他以为自己喜欢的女生竟然被如此骚扰后的愤怒和保护欲。也可以想象当发现这一切竟然都是谎言后当众出糗的尴尬和自尊受损。   “我们亮亮这么帅,会遇到更好的女孩的。”她只好故作轻松。   时亮却低头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姐,我还是先专心学业。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资本。”   “别这么说,遇到合适的,还是要抓紧谈一场大学恋爱呀。不要因为这次,就觉得恋爱不好,电视剧里都有拍,恋爱是很甜蜜的,会让人变得更好,遇到下一个喜欢的,还是要去追,不是有个话吗?像从来没受过伤一样去恋爱。”   “我就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姐你放弃了美术系,让我才能上得了建筑系,可我竟然没好好集中精力学习,还想着谈恋爱,结果又搞出这一堆麻烦事……”   时亮的话让时悦心酸,但是比起这些情绪,她突然想到了一些更重要的问题。   “那个谢延,是你们建筑系的客座教授?这么年轻?”   “恩,是的,他很年轻,听说他在上学时候就跳级了,我听其他老师说他是建筑界里难得一见的天才。对了,姐,你认识他?”   时悦想起谢延在第一次见面那个晚上的冷淡,摇了摇头:“只是知道名字,见过一次。我一直以为他是A大的学生,在KPX实习呢。”她继续追问道,“说起来,他给你们上的课重要吗?对期末影响大吗?”   时亮有些沉默。他也同时意识到,这下算是彻底把谢延给得罪了,而谢延这门课的分数,是算入期末GPA的,一旦分数很难看,会影响到他下学期能否拿到奖学金。而没有奖学金,下学期的学费就很难撑了……时亮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当时有多冲动,他太莽撞了。   时亮的沉默已经让时悦知道了答案,时悦深吸了一口气,她斟酌了一下言辞:“谢延这个人,你觉得会很记仇吗?”   时亮的脸有点垮:“我不知道……他上课上的很好,讲的很多是业界前沿的东西,能力很强,讲课也清楚,深入浅出的,但感觉人挺冷的,挺严肃的,就是,怎么说呢,让人挺有距离感吧,都上了快半学期课了,可我们对他其余的信息一点都不知道……不过女生都挺迷他的……”   “恩……”时悦的心情也有点沉重,她也只见过谢延两次,没法评判谢延的性格。她安抚了几句时亮,把时亮送回宿舍,才往超市赶。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口气发这么多……有一种我是巨富的感觉…… ☆、第七章   然而回超市的一路上,时悦也都心事重重,她很忐忑,这件事,确实是时亮的莽撞给谢延带来了麻烦,而整个过程中谢延虽然并没有说什么话,但即便站的离他很远,时悦也能感受到谢延抑制住的淡淡怒意,因而她真的不知道,这会不会影响到时亮的成绩,她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剑走偏锋搏一搏。   在超市下班后,她为了赶时间,不惜打了个车去了金融街。   她咬了咬牙,才走近这栋高大光鲜的写字楼,然后硬着头皮坐上电梯,一路走到了KPX门口,和上次来KPX无所畏惧甚至称得上胆大妄为的心态不同,这一次时悦觉得忐忑和不安。   大约一个月前她在KPX的首次亮相实在太过“惊艳”,几乎是刚进KPX的大门,前台小姐就认出了时悦,她大概以为时悦又是为王崇而来,怕又惹出那天的闹剧,赶紧紧张地站了起来。   “王崇已经不在KPX做了!你来这里找不到他的!我们谢先生已经辞退他了!王崇和我们没关系了!”   时悦愣了愣,继而便是尴尬:“我不是来找王崇的。我找谢延。”   前台狐疑地看了时悦一眼:“你和谢先生有预约吗?”   时悦摇了摇头。   “那我需要打个电话给他请示下。”   谢延接到前台电话时候正在看一份设计图。   “是哪一位?”   前台的回答有些谨慎:“是上次来找过王崇的那位小姐。她说自己姓时。时悦。”   谢延听到时悦的名字,没来由的有些烦躁,他今天在A大被围堵,见到时悦已经足够意外了,而得知时悦竟然是围堵者的姐姐,更是惊讶,然而让他心情糟糕的是当他看到时悦的第一眼,就非常清晰地想起来所有和她有关的记忆片段。谢延并不是个善于捕捉细节的人,他太忙了,他的时间太宝贵了,他没有那么多闲暇把那些无用的琐碎记忆碎片储存在他矜贵的大脑里,即便是一周前见过的一个法国客户,他都已经快要记不得对方长什么样了。然而他却发现,他清晰地记得时悦,记得她不小心在衣襟口一闪而过的漂亮胸线,记得她纤细白嫩的腰肢,记得她整张艳丽的脸庞。而这些明明都是最无用的记忆碎片。   前台小姐面对电话里的沉默,有些忐忑:“谢先生,要见她吗?”   “说我在忙。”   “时小姐说可以等。”   谢延有些烦躁:“那就让她等吧。”   前台接到指示,和时悦解释了谢延在忙,便把时悦领进了一个小型会议室。她有些想不通,谢先生既然不想见这个女生,为什么又让她等,如果愿意见的话,为什么不现在见呢?他现在明明没有schedule的……她侧头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时悦,才发现她虽然衣着普通,但这些衣服并没有让她的容貌蒙尘,甚至那些灰扑扑的衣服,把她明艳的脸衬得更鲜明了。   时悦安静地坐在会议室里,她已经等了很久,谢延一直没有出办公室,前台非常不好意思地过来给她续了几次茶。   时悦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不用给我倒茶了,我自己来就好。”   前台对她笑笑。   “对了,能不能方便问问,王崇被辞退,是什么时候的事?”   因为时悦这次完全没有上次亮相的剑拔弩张和嚣张作态,前台也放松了心防,回答起来。   时悦有意引导和套话,终于从前台片段式的回答中拼凑还原出了事实。   原来那次饭后的第二天,谢延就辞退了王崇,虽然王崇生活作风有问题,但用影响KPX形象进行辞退还是多有牵强,最后因而不得不支付了王崇一笔经济补偿金,才顺利把他遣散了。   时悦就这样捧着茶杯,怀着复杂的心情,一路从下午坐到整座城市华灯初上。   谢延忙完了设计图,才打电话给了前台。   “她还在吗?”   “在的,谢先生。”   谢延有些懊悔,做出让时悦等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几乎有些和自己赌气。然而他没想到时悦真的会等,还等了这么久。他应该直接拒绝见她的,他不应该和她再扯上关系了。   然而如今,让时悦等了这么久,谢延没有办法推脱了,他颇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坑。   “不好意思,今天太忙了,让你久等了。你有什么事吗?”   在几个小时的等待后,谢延的道歉显然并不怎么真诚,然而时悦并没有生气,她站起来,直直地看向谢延的眼睛, 直戳了当。   “谢延,我想请你吃个饭。”   时悦大大方方的很直白,在几个小时的等待后,谢延于情于理都没法说出一个不字。他只好点了点头。   时悦轻轻咬了咬嘴唇:“我发工资了,之前连着两顿都是你请,今晚我请你吃好一点。就在金融街找一家不错的饭店吧。”   谢延只简洁地说了一个“好”字。   时悦带着谢延去了一家环境不错的韩国料理店。她在来之前就研究过,这家韩国餐馆已经属于金融街这片性价比非常高的餐馆,也是唯少几家她能消费得起的餐馆,只是十分火爆,并且不接受预订。   谢延跟着时悦到了这家韩国料理门口,看到餐馆外长长的队伍,皱了皱眉。   “不用排队啦,我让我弟弟下午就过来排队占位了,他已经在里面了,我们直接进去就可以。”   在决定好找谢延吃个饭赔罪后,时悦已经早早知会了时亮。   谢延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跟着时悦走进了韩料店,时亮在一个相对有私密性的小隔间里占了位,看到时悦和谢延走过来,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   他因为下午的糗事,只觉得没脸面面对被自己莫名其妙冤枉的谢延,憋红了脸,嚅嗫地喊了一声“谢老师”。   时悦只好硬着头皮活跃起气氛来。   “说起来还是蛮有缘的,原来你还是我弟弟的老师,我弟弟人不坏,就是有点傻头傻脑,今天又闹出个大乌龙,他也特别想请你吃个饭赔罪。正好我欠你两顿饭,就一起请吧。”时悦对时亮使了个眼色。   时亮这次闹出这事,也十分过意不去,此刻真心实意道歉起来:“谢老师,真的对不起,我根本没弄清楚事情真相,就听信一方的说辞,冲动地给您惹了麻烦,希望您能原谅我。”   对于时悦请谢延吃饭赔罪的提议,时亮其实有些踌躇,谢延处理所有问题都滴水不漏讲究礼仪,简直完美,挑不出一点刺,在同学和老师里都很有口碑,然而时亮却觉得看着完全是优秀精英的谢延,没准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说不定骨子里比谁都坏。他本能的觉得谢延十分有一种衣冠禽兽的气质……时亮想到这里猛烈掐灭了自己脑海里的联想,他自责和检讨起来,一定是他如此先入为主的偏见,才导致在周若若哭诉时候二话不说就信了,才给自己姐姐带来这么多麻烦,他愧疚地看了一眼时悦,既然时悦觉得谢延看起来不坏,那应该确实是不坏吧……谢延看着时亮,沉默了片刻,他这种沉默时亮甚至觉得是故意的,因为他这个时间差把握的太好,他再次开口的时间,并没有太久到让气氛僵死尴尬,然而却也不太快,充分到足够久能让时亮和时悦备受煎熬。   他轻轻笑了笑:“没关系,我不会和自己的学生生气,这也只是件小事,你们没必要为了这件事请我吃饭。”   时悦和时亮同时松了一口气。他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时亮也有些诧异,看起来谢延也没有他想的那么难处。   菜上来后,三人之间气氛就显得更加舒缓了。   “我还一直以为你是A大美术系学生呢,没想到是建筑系的客座教授了。”   “恩?姐你怎么会觉得谢老师是美术系的?”   时悦在时亮的好奇下讲述了当初偶遇谢延的经过。   谢延补充解释道:“我那晚正好参加了美术系的一个活动,才拿了一个那样的袋子。”   时悦笑了笑:“那还好你拿着那个袋子,要是你当时没提印着A大美术系的袋子,我可能都不会见义勇为,你那晚就要倒霉了。A大别的系我就不高兴多管闲事了。”   谢延愣了愣:“为什么?”   “我姐对A大美术系有特殊的感情。她差点去A大美术系了!她当时A大美术系的录取通知书都收到了!”时亮有一些骄傲,也有一些愧疚。   谢延十分震惊,在他眼里,时悦算是那种没有希望混沌度日的年轻女孩,他没有想过她竟然收到过A大美术系的录取通知书,那可以称得上相当难考。与他的想象相悖,时悦的成绩可能不仅不差,还相当好。   时悦却并不想提起这个话题,她知道一讲起这个话题,就会让时亮有负罪感,她拿起烤肉夹子,翻腾着烤盘上的肉,转移了话题:“这个雪花牛肉要好啦,赶紧趁热吃。”   谢延却对时悦更好奇了。也是这时,他才意识到,时悦非常会照顾人,整个过程中,几乎都是她在烤着肉,分发给时亮和自己,而她自己吃的很少。她应该根本没吃饱。他想起她拿到菜单点菜时候脸上纠结为难的表情。   时悦再一次把一块烤好的雪花牛肉准备夹给谢延的时候,谢延拒绝了她的好意:“我饱了,你吃吧。”   时悦瞪圆了漂亮的黑眼睛:“怎么可能?你的食量这么小?”   “我午饭吃的晚,还不是很饿。”谢延说着信手拈来的谎言,表情淡定自然。   时悦终于相信:“那我吃咯。”   她确实饿了,烤了很久的肉,鼻尖萦绕的是四溢的肉香,但是她十分克制,直到现在谢延表示吃饱了,她才尝到了雪花牛肉的味道,这种肉脂肪堆积在肌肉纤维附近,口感细嫩又肥美。   中途时亮打了个招呼,去了厕所,小隔间里便只剩下时悦和谢延来。   时悦在知道谢延身份后就有些尴尬,如今只有两人独处,便有些拘谨了。   “我要叫你谢老师吗?”她觉得有些扭捏,只觉得自己原来谢延长谢延短的,还常常以“喂”代称,实在是太不礼貌了。   谢延摇了摇头:“不用了,就叫谢延就可以。你不是我的学生。”   “哦。谢延,谢谢你。”   “谢什么?”谢延慢条斯理的,自从这个空间里只有他和时悦以后,他就有些心不在焉。   “我听说你把王崇开除了,还因为这个支付了赔偿金。谢谢你。”   “确实他这样可能会影响KPX的声誉。不用谢我。”   “也谢谢你肯来和我们吃饭。”时悦不是傻子,她知道今天下午几个小时的等待多半是谢延并不那么想见到自己,也并不想浪费时间和自己吃饭。   谢延不置可否,他望了时悦一眼。   “你为什么没去A大上学?”   时悦避开了谢延的目光,侧过头:“觉得自己无心向学,想早点到社会上闯荡呗。”   谢延皱了皱眉,时悦每次露出这幅不良少女的模样,他就本能的不喜欢,即便知道时悦在撒谎,语气还是忍不住重了起来:“你就为了混社会,大学都不上了?”   时悦愣了愣,她有些意外谢延的反应,她并不想谈论她错失的大学,此刻面对谢延语气里对她如今生活的看不惯和微微的轻视,也忍不住不悦起来:“反正是我自己的人生。”   “到底是因为什么不上学?”谢延对时悦的态度却置若罔闻。   “我不想说。”时悦也有些生气,但她控制得很好,“我再烤些肉吧。”   谢延转了转茶杯:“你这样我很为难的,你弟弟还在我课上,我的期末给成绩很严格的。”   时悦唰的抬头,有些不可置信:“谢延你什么意思?”   “为什么没去上学?”   时悦盯着谢延的眼睛,对方并没有回避她的注目。   时悦终于败下阵来,她有些难堪地别过头,咬着鲜艳的嘴唇:“没钱呗。我们家太穷了,就算举债也只能供一个人上学。我弟弟的建筑系听起来比我的美术系有前途一点。”为了缓解尴尬,她故作轻松道,“算了,我也很懒,让我天天上课我估计也受不了,就当投资我弟弟好了,等我弟弟毕业了好好工作回报我。我现在就入社会也挺好的,积累工作经验嘛。”   谢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对时悦因何原因没上A大这个问题如此执念。他似乎在等一个答案,但显然并不是这一个。   他后悔起来,他不该这样步步紧逼的追问的。谢延发现只要遇到时悦,他就常常会后悔,他明明并不是这样性格的人。   谢延生活的环境太优渥了,他竟然没想到还会有人因为交不起学费和生活费而放弃上学。他想说点什么,然而时亮回来了。   时亮对自己走开期间时悦和谢延的互动显然一无所知,好在他的重新出现,气氛又缓和了起来。   “对了,谢老师,你上节课讲的那个设计理念,我觉得好新奇,我还特意上网查了,可是能查到的资料太少了。”时亮抛开之前的尴尬,好难得竟然能和谢延一同吃饭,忍不住问起学术问题来,他知道谢延的时间宝贵,平日里很难找到机会和他探讨这些。   谢延的态度倒也十分平和自然:“这些资料在国外也都属于付费才能查阅的,而且很多网站在国内都打不开,确实不好查阅,你可以给我留个邮箱,我把这份资料发你。”   时亮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真的吗!太好了!”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刚才的秩序,谢延又像是那个完美的精英了,对人谦和有礼,仿佛刚才时悦经历的都是错觉。   一顿饭,最后也算是宾主尽欢。时亮因为A大宿舍熄灯时间限制,和谢延再次道歉又道谢和告辞后,才匆匆赶回学校。   谢延和时悦一同走在路灯下。时悦不知道要说什么,直到谢延开了口。   “抱歉。”   时悦惊讶地抬头:“恩?”   “我不应该那样问你的。”   “哦,没事。”时悦的回答干巴巴的,一秒钟前,她在想的是,时亮说的是对的,阶层相差太大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变成朋友。她有点期待着和谢延赶紧分道扬镳。   然而天公不作美,四月的夜晚,阵雨说来就来。时悦硬撑了一阵,直到雨点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她才终于没办法,只能和谢延一起就近找了个屋檐躲起雨来。   “天气预报明明说没雨的!”她相当不满。这雨势,不知道要和谢延被困在这个屋檐下多久。   谢延在刚才也淋了一点雨,头发有些微的湿意,然而他却一点不显得狼狈。他没有接时悦的话,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谢延才打破尴尬地问道:“所以你现在打工都是还在供你弟弟上学?”   时悦有点烦躁,她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了烟:“我想抽烟,可以吗?”   谢延皱了皱眉,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表示他的不同意,时悦已经点燃了烟。   “所以我说不可以你也会忽略?”   时悦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知道谢延身份后,再和谢延在一起,就有一些紧张和不自在。她迫切的需要一根烟来划清她和谢延的界限。她很敏感的觉察出了谢延对她的好奇心。她觉得很不安。   “我只是随口问问,履行下民主程序,但我也不准备听你的意见,我还是会抽的。”时悦故作潇洒道,她平时不是这样的,但她忍不住在谢延面前伪装起来。近乎本能的。她没有上过大学,但确实很早接触了社会,谢延让她觉得危险。   谢延果然因为她的回答不悦起来。   “你不想想自己的未来吗?”   时悦颇为慵懒而刻意的朝着谢延吐出了个烟圈,挂上了一脸不务正业:“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我的人生和未来?”她故意朝谢延逼近,“你喜欢我啊?”   这一刻,时悦心里的恶劣升腾到了最高点,她看着谢延难看的脸色,突然有点隐秘的快感和过瘾,然而下一秒,她嘴里的香烟突然就被一把抽走了。   谢延拿着她的那根烟,在墙壁上摁灭了丢进一边的垃圾桶。   “我不喜欢女人抽烟。”   时悦愣愣地瞪着他:“你有没有搞错?!那根烟很贵的!是那个什么大卫杜夫的!是上个月生日我朋友送的!那是最后一根啊!”   谢延仍旧绷着脸:“烟没有好的,再贵也没。”   时悦几乎哀嚎起来:“怎么有你这种人!”   这下轮到她后悔了,时悦想,自己真不该拿这根烟的,她抽的几乎都是廉价烟,好难得才能有这样的进口烟,结果白白被浪费了。然而始作俑者还在一边露出了笑容。   时悦更为不爽起来:“谢延,就算你是KPX合伙人,是客座教授,信不信我照样打你?”   谢延挑了挑眉:“你弟弟的成绩。”   时悦只好闭嘴了。两个人在屋檐下,看着彼此。   好在阵雨,下的时间并不久,来得快,去的也快,雨很快便变小了,眼见着马上要停。   而时悦看了一眼手表,突然惊慌地跑了出去:“我要赶不上末班车了!”她转头对谢延喊道,“我先走了!还有,别对我弟弟的成绩做手脚,你打不过我的!”   说完,她风一样地跑走了。留下谢延还站在屋檐下。   他本想送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我来更新啦!!!!请给我热烈的掌声!!!   ☆、第八章      而令谢延意外的,两天后的一个晚上,谢延又再次遇到了时悦。在金融街的蟹本道里。   这是一家高级日料店,总部在北海道札幌,最近才刚在A市开了分店。   谢延是和父亲介绍的女性约在这里进行相亲约会的,这是他们第二次见。对方是红酒批发商的女儿,家境良好,刚从美国读完硕士回国,长得也算得上不错,为人处世也讲究分寸恰到好处。谢延称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因而面对对方主动的第二次邀约,也并没有拒绝。   “这家的螃蟹真的超级超级超级好吃的!我以前去札幌的时候吃过一次,需要提前预约才行,什么螃蟹生鱼片、螃蟹火锅、螃蟹天妇罗、螃蟹寿司、螃蟹烧烤、螃蟹炖煮,总之就是各式各样的螃蟹料理。食材超级新鲜的,蟹脚都带了甜味,肉质也饱满。这次难得这儿也开了,一定要来试试。”   身边的女伴正在夸赞着这家日料店,谢延笑了笑,绅士地推开店门请她先进。   诚然如她所言,这家日料店秉承了日本人对细节的讲究和日式服务的精髓,他们刚进门,就有穿着和服的服务生几乎角度呈直角地鞠躬,用日语讲着欢迎。态度恭谦。谢延却几乎是一眼就从这群弯腰的服务生里捕捉到了熟悉的脸。   是时悦。   她正穿着日式和服,头发做成了精致的盘发,她化了妆,衬得她容貌更为明艳,甚至带了点锋利。和服那种禁欲般的包裹遮盖住她的好身材,然而却好像起了反作用,让人对和服下的曲线更好奇了。作为一个服务生,她未免太好看了。   时悦也看到了谢延,她只是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然后便趋于平静了,她很快回归了自己的角色。   “两位这边请,今天就由我来为两位服务。”她上前,姿势恭敬,带着服务业惯有的笑容,引领谢延两人进了和式房间。   她垂着长长的睫毛走在前方引路,双手叠于腹前,态度恭敬,和服让她不得不挺直脊背,显得仪态得体而讲究,而和服那直筒的裙摆让她只能小步地走路。浅色锦缎的和服端庄而典雅,小巧的布包紧贴着时悦的后腰。虽然只是服务生的制服,然而大约日料店为了突出客户华贵的体验,这些和服也非常讲究,领口和袖口都镶着金色的丝线。谢延走在时悦的身后,听着她穿着的木屐踩在木质地板上轻轻的声音,看着她露出领口的那截雪白纤细的脖颈,他突然不合时宜的想到,一直传闻日本女子穿和服,里面是没有内衣的。不知道时悦的和服下面……谢延警觉地停止了自己的胡乱联想。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时悦。这一段去和式房间的路途实则很短,谢延却觉得十分漫长,他好像跟着时悦走了很久很久,穿过了一条条走廊,而他并不觉得厌倦。他们终于到了和式房间门口,谢延甚至有点失落。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跟着身边的女伴Vivian一起脱下了鞋,换上了店里的拖鞋。谢延看着时悦跪下,态度谦卑地将他们两的鞋放好,为他们递上拖鞋。   “请两位稍等,我马上为两位拿来菜单。”   “还有这里最值得一提的就是服务,所有服务员都是跪着提供服务的。”时悦刚转身,Vivian就解释起来,她朝谢延笑了笑,“就可惜因为不是在日本,所以服务生不讲日语,否则更有那种日本风味的。你之前没来过这家吧?”   谢延摇了摇头,有些心不在焉:“没有来过,环境确实很好。”   几乎没过多久,时悦便又回来了,她此刻看上去十分像一个日本女孩,穿着和服,仪态讲究,跪着为谢延提供服务,她将菜单递给谢延和Vivian,便耐心地跪在一边。   Vivian拿着菜单,转头问时悦:“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时悦仍旧保持着跪姿,她直起身,微笑着,一一为Vivian做了菜品的介绍,声音温柔甜美。   “您两位的话,建议可以点一个双人份的火锅套餐,然后再根据两位的喜好单点其余菜品。”   “那就一个螃蟹火锅套餐,再加一份芝士焗螃蟹肉和一份帝王蟹脚?”Vivian决定好,征求谢延的意见。   谢延却愣了愣,才点了点头:“好。”   时悦确定了客人的点单,便收拾了菜单出去了。   温馨的和式房间内,便只剩下谢延和Vivian两人。谢延努力打起精神来关注着这位和自己约会的女伴,对方穿了讲究的香奈儿套装,拎着同品牌的包,甚至喷了淡淡的香水。可是原本感觉长相也不错的Vivian,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在谢延看来,突然容貌平凡无奇起来,她那些本来自己觉得俏皮的话题,也突然索然无味起来。谢延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之前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竟然会觉得这样一位女性是可以发展看看能否成为自己妻子的。   时悦很快为他们开始布菜,每道菜都很精致,蟹脚非常饱满,已经撬开了,可以直接用吃蟹的勺子挖着吃,谢延吃了一口,确实带着淡淡的甜味。   “怎么样?很不错吧?”Vivian也是一脸满足,“和札幌那家店的味道一样。”   谢延笑了笑。从餐具到菜色,从食材到服务,以及身边跪着的服务员的相貌,这家店都确实远超自己的预期了。   “对了,我下个星期要去墨西哥旅游,听说你已经去过了,有什么旅游攻略可以让我参考参考吗?”   谢延喝着茶水,有些心不在焉,蟹肉火锅差不多快要吃完,时悦为两个人先盛了一碗汤,此刻正跪着把米饭倒进去,为他们熬制蟹汤泡饭,从谢延的角度正能看到她的侧脸和白皙的颈部。时悦的皮肤很白,日式和服的领口微微开着,让人想顺着她领口一路看下去。   “大部分墨西哥的旅馆不提供牙刷牙膏还有拖鞋,建议你还是要自己准备好,还有就是做好防晒了。Chichn Itz金字塔一定不要错过。”   “墨西哥城的太阳和月亮金字塔,你去看了吗?和Chichn Itz金字塔比呢?”Vivian抿了抿嘴,她在镜子前演练过这个动作无数遍,她调整好了坐姿,就着此刻的灯光,在谢延的眼里,此刻自己应该是美丽而端庄的。   然而谢延并没有露出专注的神色,相反的,他低着头,并没有看她。   “我没有去太阳和月亮金字塔。”他笑了笑,“我一路从坎昆出发,等到墨西哥城的时候已经沿途看了太多金字塔,都已经审美疲劳了,说实在的,等到在墨西哥城的时候,我已经对金字塔不觉得新奇了。”   谢延本来想很快的结束这个话题,然而他发现正在为他们服务的时悦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她的眼睛亮亮的,她在偷偷听谢延讲话,她看起来对墨西哥十分好奇。   就在Vivian发现谢延并不那么热情而有些失望的时候,谢延就着刚才的话题突然又继续讲了下去。   “不过本来是想去的,因为想去走一走那条亡灵大道,另一个名字是黄泉之路,当时觉得这个名字实在很酷。可是在计划的行程前一天,我在墨西哥城遭遇了7.2级的大地震波及。我看着眼前的一座桥塌了,所有人在尖叫。墨西哥城有很多人口,或许比国内还密集,所有人都在拼命拥挤着想要逃跑,地面在摇晃,垃圾桶滚得到处都是,我几乎是九死一生才最后安全下来。”   不仅是时悦,Vivian也被谢延的故事吸引住,她本能地问出了时悦也想问的问题。   “后来呢?”   “后来我提早结束了墨西哥的行程,当天就改签了航班,坐飞机回了美国。”谢延补充道,“我那时候还在美国上学。”他笑笑,“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个酒吧喝到天亮,庆祝自己死里逃生,觉得活着真好。”   Vivian心情相当愉悦,她没想到和谢延之间气氛能这么好。   “哈哈哈,那等我墨西哥回来,也和你分享下我的经历,希望也能和你这样传奇才好。下个星期,我看下,我回来了正好之前和你提过的那本电影《花与罪》要上映了,正好一起去看吗?看完一起吃个饭,和你分享我的墨西哥之旅。”   Vivian乘胜追击,谢延这样的男人实在优质,她实在想要一举搞定。他像是一件上档次的奢侈品,即便从不做广告宣传,仅仅是摆在橱窗里,就有他品牌自有的效应和致命吸引力。有钱的男人很多,但有钱又英俊的很少头脑,有钱英俊还足够有智慧的,就简直是濒临灭绝的稀有物种了。而谢延还是单身。   谢延却没有正面应对Vivian的邀约,他暧昧地避开了话题:“墨西哥大部分人很友好,不过还是要注意安全,尤其对方讲西班牙语,有些小镇英语根本没法沟通。”   “恩恩,我会注意的……我确实准备去墨西哥中部的几个小镇呢……”   Vivian还在讲着,然而谢延却觉得自己完全听不清她在讲什么,只要有时悦在,他就没法把注意力集中到Vivian身上。   这两个人神奇的出现在同一间房里,Vivian仿佛是为了衬托时悦而出现的。不论是时悦明媚的脸颊、动人的肢体动作,还是那种隐隐的荷尔蒙,都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   蟹汤泡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时悦之前已经打了个鸡蛋进去一同搅拌,此刻眼见着熬制的差不多入味,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撒上了一点海苔,然后为两人各盛了一碗。   “请两位慢用。”她跪着鞠了个躬。   Vivian吃了点,说了声好吃,便掩着嘴抱歉笑了笑:“我去一下洗手间。”饭局将近尾声,她急需去洗手间补个妆,确认自己的仪容一切都还完美。   谢延和时悦留在屋内,时悦看着谢延吃完了第一碗,她伸出手,准备拿过对方的碗为对方盛第二碗。   不经意间,却和谢延也伸向碗的手碰到了一起,时悦快速地收回了手。   “我自己来盛。”谢延看了一眼时悦,“你不在超市打工了?”   时悦咬了咬嘴唇,有些犹豫,她没有马上回答。   “恩?”   “店里规定吃饭时候除了提供服务外,不能和客户讲其余的话。”   谢延皱了皱眉:“现在没有别人。”   时悦的表情还是看起来有点纠结,她飞快地看了一眼谢延:“那你不要告诉领班,和客户说话会被扣工钱的。”   谢延被她这种严肃的表情逗的有点想笑,他点了点头:“好。”   “我还在超市打工的,超市是白天,这家日料店就是晚上。”   谢延有点意外:“不累吗?”   此时没有外人,时悦本来挺直的背脊也垮了下来:“反正有钱就行,这里是高级日料店,除了正常的消费外,还有很多客人会在结账时候会给小费,虽然跪着有点不习惯,但还是挺划算的。”   谢延装作漫不经心地继续问道:“我进来的时候,门口当时有一群服务生,但最后站出来引我到房间的是你,是因为看到是我,所以你来服务的吗?”   时悦的回答却让谢延十分打击:“不是呀,我们每个人都有对应负责的房间。你们预定的‘小樽’这间,是我负责的。”   “哦。”   谢延还想再说什么,却看到Vivian推开移门,她补好了妆,便回了房间。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她笑了笑,重新坐下来。   谢延想,什么久等,明明一点都不久。   时悦也因为Vivian的到来,重新挺直了腰杆,跪在一边严阵以待。   “两位现在需要上甜品吗?”   Vivian点了点头。   甜点是最后一道菜,时悦上完了甜点,对两个人又是跪着鞠了个躬。   “菜已经上齐了。两位请慢用,如有需要,请按铃就可以。非常感谢选择在蟹本道用餐。”   她说完,恭谦地福了福,退出了房间。   时悦走后的时间,谢延便觉得漫长起来,几乎是没过多久,他就不露声色地用并不突兀的方式技巧性地结束了这次会面。   结账的时候,时悦又重新过来送客,一如既往姿态恭敬地感谢着谢延和Vivian的光顾,而等谢延刷卡签了字,完成了所有在蟹本道里的消费流程,时悦已经离开去接待下一波客户了。此刻蟹本道的门外已经排起了队伍。谢延状若随意地扫了扫,他看见时悦像是之前对待自己那样,恭谦地迈着小碎步,挺直腰背引领着新的客人。他想到时悦也会如对待自己那样在“小樽”里为新的客人服务,对新的客人微笑,突然没来由的有些阴沉。   “走吧。”Vivian的声音拉回了谢延的思绪,“要去我家里喝杯茶吗?我有刚从斯里兰卡带回来的锡兰红茶哦。”   谢延笑了笑,Vivian的动机明确而干脆,他知道Vivian在市中心有一套独居的精装修酒店式公寓,而晚上单独约一个男性去自己家喝茶意味和暗示着什么,谢延也非常了然,然而原本并不会厌烦这样邀约的谢延,此刻却觉得相当反感。他甚至不想再见到这个Vivian了。   “不了,我还有工作要做,你早点回去休息。”   面对谢延的婉拒,Vivian的内心是矛盾的,既有失落,也有点欣喜,失落的自然是因为谢延拒绝了她,欣喜的是,谢延或许并不是个随便的人,或许他不喜欢速食的感情,他的行为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翩翩君子。她并没有意识到谢延的心猿意马。   两个人各怀心事,在夜色中分别。   而时悦却没那么好运能在酒足饭饱后就回家,蟹本道的客人几乎是源源不断,直到近打烊时间,她才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然后便是清理、打扫,以及每个包厢的服务生聚在一起结算自己今天的小费。   “时悦!你今天有一桌客人好大方!”另一位负责“札幌”的服务生看着“小樽”的收营单,忍不住叫起来,“他给了30%的小费!30%!而且点的也不便宜啊!你真是太幸福了!”   蟹本道并不强制给小费,然而因为是高档日料,出入的客户通常比较阔绰,普遍会在刷卡结账时给10%-15%的小费,能给出20%小费的已然很少,而没想到时悦竟然收到了史无前例的30%。   时悦相当意外:“30%?哪一桌?”她想了想,“是那个很福相的中年男人吗?他看起来比较土豪;还是那个戴金链子的?”   “不是不是。”收营员也凑了过来,“是那个超级大帅哥啊,他付钱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偷偷盯着他看呢,长得真好看,然后我一拿到他的结账单,发现给了30%的小费,真是人美钱多心也善……我什么时候也能遇到这种好男人……”   超级大帅哥……那大概说的是谢延吧……   时悦拿过账单,果然看到了谢延的签名,他的字写的非常好看,刚劲有力度,又带了点飘逸的味道。   时悦有点恍惚,他竟然给了30%的小费。是因为和自己认识吗?还是只因为是一顿愉快的晚餐?或者是因为要在他的女伴面前有所表现?   答案自然不得而知,时悦也没有再想,她实在太累了,几乎是一回家,倒头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都已经过去好几年了,然而我还在怀念墨西哥,第一次写到墨西哥是在插翅难逃里,大家还记得咩?   这么些年,还是觉得墨西哥很带感啊,真想再去一次~~~~ ☆、第九章   然而谢延大概是真的很满意蟹本道的口味,因而第二天的晚上,时悦便又见到了他。他一如既往地订了“小樽”包厢,时悦便也驾轻就熟地跪在包厢里为他服务。   “你有什么推荐吗?”   时悦耐心地为谢延翻着菜单:“您几位?”   谢延转了转漂亮的眼珠:“两位。”他喝了一口茶,“但现在只有我一个,不要对我用敬语了。”   时悦盯着谢延看了看,谢延笑了,抢在她开口前道:“我知道,不会告诉你们领班的。”   “所以两位的话有什么推荐的?我想试试不一样的。”   时悦正跪着打开着菜单,谢延说着话,一边非常自然地倾身凑过来,两个人便一下离的很近,近到让时悦有些猝不及防,她下意识地避让着谢延的呼吸,却因为跪着动作不便,差点朝一侧摔去,好在谢延手疾眼快地扶住了她。   时悦脸有一些红,她重新坐直了身体,有些近乎胡乱地翻着菜单,自然而然地忘记了敬语:“你上次吃了火锅,吃的是青蟹,那这次可以吃一个烧烤的或者生鲜的双人套餐,换一个毛蟹吧,毛蟹虽然贵一点,不过口感爽滑,肉厚但是不腥,蟹黄也很鲜美的。”   “烧烤的好吃还是生鲜的好吃?”   时悦的声音有些尴尬:“据说是生鲜的好吃,不过我都没吃过,所以其实也给不出什么建议,但应该都很好吃吧,我看点烧烤和生鲜的客人都很多……”   “哦……”谢延饶有兴趣地看着有些局促的时悦,像是故意一样拖长了尾音,“你能吃生鲜的吗?”   “我?”时悦有些狐疑,“我可以啊,不过我只吃过生鱼片,没吃过生螃蟹。”   “那就生鲜做法的毛蟹双人套餐,再加一份蟹肉豆腐和米饭团炸蟹肉。”   时悦为谢延下了单,然而包厢里的另一位客户却迟迟不来,时悦便也不好布菜,她只能继续跪着和谢延一起等待,刚开始的十分钟,谢延低头看着手机,时悦便也没有搭话的尴尬,她把头转开,盯着墙上的一副日式画作发呆。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时悦开始有些不自在起来,挂钟上已经过去了近半个小时,然而谢延的客人还没有来,时悦想问,然而又觉得实在没有立场。   而等谢延正式等待了半小时后,他终于放下了手机。   “我朋友有点事,今晚来不了了。”谢延毫无惋惜地讲着,“只能一个人吃了。”   时悦却有些着急:“早知道就先让你确认好你朋友能不能来再点菜了,现在菜单已经送去厨房了,我们的蟹都是下单后再杀的,这下可能没法把这个套餐退掉了,要不我去帮你问问,看看有没有其余客户也点了你的套餐还没做的。”   时悦想要起身,却被谢延拉住了:“没关系,你上菜吧。我很饿了。”   时悦还是坚持出门去厨房交涉了一下,然而回来却有点垂头丧气:“蟹已经杀了,也没其他客人点生鲜的吃法……”   然而对这个结果,谢延似乎并不不悦,相反,似乎还挺愉快。   时悦无奈,只好开始上菜。   “你一起吃吧。”   面对谢延的提议,时悦有些意外甚至说受惊,她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们有规定……”   谢延挑了挑眉:“那这么一份好好的螃蟹,就都浪费了。”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一些循循善诱,“何况你不是正好没吃过生鲜的蟹肉吗?吃一点,知道真正的口感怎么样,才能更好向客人介绍,也对你工作有好处。”   “可是我是服务生,坐下来和你一起吃怎么也觉得很奇怪……”   谢延盯着时悦的眼睛:“这里就只有我和你,没有其他人知道。”他垂下了睫毛,在灯光的照射下在他的眼下形成了一小片阴影,这让他看起来有点脆弱,而此刻,他的声音也似乎刻意的低了下来,“我不想一个人吃饭。”   这样的神态和语气,让时悦产生了巨大的心理动摇。   “那我陪你坐着吧。”   谢延几乎是乘胜追击:“一起吃。”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筷子递给了时悦,“我们也不是第一次一起吃饭了。”   时悦望着筷子,纠结了几分钟,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你说好要保密的。千万千万不能让我领班知道,否则我就要被开除了。”   谢延笑了笑:“恩。”   时悦因为还穿着和服,即便面对谢延,仍旧只能保持跪姿,她便这样跪着好奇地夹了一口蟹肉刺身。入口的便觉得肉细嫩而鲜甜,没有腥味,只觉得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真好吃!难怪这么贵……”时悦也忍不住感慨起来,她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为什么谢延连着两晚都来蟹本道消费了。   而今天超市交班的同事因为接小孩来得晚,导致时悦在超市帮忙代为多工作了一会儿,之后赶来蟹本道,她都没时间吃晚饭,此刻吃着新鲜的蟹肉,几乎把时悦的食欲都唤醒了。   两个人的效率果然也比较高,双人套餐很快就被瓜分完了一大半。   看着眼前的“战果”,时悦很不好意思,她微微低着头解释:“我今天没来得及吃晚饭,从超市跑过来连换上日式服务生的制服都很赶。”   谢延不着痕迹地把眼前的蟹肉寿司移得离时悦更近了一点,她似乎对这盘寿司情有独钟。   “打两份工很辛苦吧。”   时悦嘴里塞了一个寿司,说话有点含糊:“没有,不止两份,我打三份工,早上还有一份。不过其实还好,反正一天没闲着,就是早上因为送牛奶要早起,一到晚上就很困,穿这种日式和服,还一定要抬头挺胸,跪着做事也很不习惯。”   她咽下了那个寿司,似乎温饱的食物让她整个人都渐渐活泼了起来,她露出有点神秘的表情:“告诉你个秘密,打这份工,都没法再穿不过膝盖的裙子。”   谢延看着时悦像是花瓣一样的脸颊,仿佛被蛊惑般不自觉追问道:“为什么?”   “因为膝盖都跪青了。”时悦眨了眨眼,笑了起来,“我就一直在想,你说古代,见了皇帝动不动就要跪的,那古人的膝盖得多惨?而且有时候地上很冷,这样跪,古代人是不是都很容易得关节炎呀?”   她说着膝盖跪青了这样的话时语气是轻松活泼的,并没有丝毫抱怨或者撒娇的意味,她甚至把这当成一种好玩的新鲜事来分享,而并不是为了博取同情,然而这样却更让人怜惜了。   “不要跪了,你过来坐着吧。” 谢延看着时悦丝绒般的黑眼睛,他觉得时悦简直是像一个陷阱,然而他的感觉竟然还不赖。   时悦却摇了摇头:“不要了,要是现在坐下,人就容易懒,待会你走了还有新客人呢,就跪不习惯了。”   “对了,你去过墨西哥?”破除了那种疏离感,又不再饥饿后,时悦便忍不住好奇起来。   “恩,我是趁着学校春假时候去的,坎昆海滩很漂亮,都是加勒比海的风情,而且你可能想不到,除了埃及有金字塔之外,墨西哥也有。”   时悦果然一讲到这些异国风情,听得相当认真和入神,眼睛瞪得圆圆的,耳朵仿佛也像个兔子似的竖了起来。   “墨西哥竟然也有金字塔?!”她的声音带了满满的惊讶,“还靠着加勒比海吗?我只知道加勒比海盗,片子里的场景好壮观啊,你去的地方真的就是电影里才有的景色……”   “埃及的金字塔是古埃及的文化遗址,但是墨西哥的是玛雅文明的。”谢延笑笑,“坎昆海滩就在加勒比海北部,墨西哥除了加勒比海和金字塔,还有火烈鸟。离坎昆不远的地方有个叫Rio Lagartos的渔村,是墨西哥境内最大的火烈鸟保护区,我去了那里。”   “我只在网上看到过火烈鸟的图片,你看到的是成群的吗?”   时悦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盯着谢延,像是一个等待故事的小女孩。谢延并不是一个喜欢分享的人,但是时悦的表情让他不忍就此停下。   “我去的是一个盐湖,据说可以像死海一样人进去也能浮起来,当然我没跳下去试验是不是真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光线还是其他原因,那个盐湖的水看起来是粉红色的,火烈鸟就远远站在湖边。我们的船不能靠得太近,那样会吓坏它们的。让人觉得最震撼的部分是成群的火烈鸟起飞的场景……”   时悦聚精会神地听着谢延的叙述,在他生动的语言里,她似乎能在脑海里看到一群火烈鸟起飞过淡粉色湖泊的场景,火红色的羽毛倒影在水里,张开的红色翅膀遮天蔽日般壮丽,像是天边的红云,朝着远方的天际飞去,和晚霞融在一起,美丽而让人敬畏……“你真厉害,去了那么多地方。”时悦由衷地赞叹,眼里是满满的羡慕,“要是我以后也能去那么远就好了。” 她继而笑笑,自我否定了自己的愿望,“不过应该不大可能,墨西哥这样的地方应该很贵吧?我赚钱的速度实在太慢了,要用钱的地方倒是太多,估计永远攒不够……”   时悦低头吃了点蟹肉豆腐,神情有些踌躇,像是还有什么话要讲,谢延安静地等着,果然不多时,时悦就略带腼腆地开了口。   “你是不是常常会出国?”   “恩。”   “能不能以后出去的话,给我寄一张明信片?”她咬着嘴唇,“我还没有出过A城,我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她一边讲一边观察着谢延的神情,害怕对方觉得麻烦一般立刻补充道:“你要是想起来正好又方便的话给我寄就好了。”   “我又没有不答应,你这么急着给我找不寄明信片的下台阶干什么?”谢延把玩着茶杯。   他发现时悦让他总是没法拒绝,她会提出一个非常细小的要求,然而即便像是寄张明信片那么微弱的请求,她都会本能的觉得不好意思,觉得麻烦了对方,恨不得帮对方想出拒绝的理由。然而对谢延来讲,那样反而让他不想拒绝了。   时悦小声道:“我就怕你不方便,万一你找不到邮箱或者邮政局什么的。”   “没什么不方便的,所有酒店前台都能提供代寄明信片的服务。”谢延盯着时悦的眼睛,“我下次出去会给你寄明信片的。”   时悦的眼神果然有些雀跃,她从桌上拿了一张纸巾开始写自己的地址。   谢延看着她低头认真一笔一划的写着,此时的时悦额发微垂,脸庞光洁,鼻尖的弧度有一些俏皮,领口仍旧矜持但又迷人,所有身体的线条都流畅而完美,她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玫瑰花的香味。   “你用什么香水?”谢延有一些口干舌燥。   “恩?没有用香水啊。”时悦的表情相当无辜,“蟹本道不允许员工用香水的,因为会影响客人品尝食物,而且过分浓郁刺鼻的味道也会掩盖食材原来的香味。”她好奇地嗅了嗅自己的衣服,“有什么味道呀?我怎么没闻到?”   “是玫瑰。我闻到了玫瑰。”   时悦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早上捧过玫瑰,可能那时候沾上的吧,我都没注意。”   “别人送你的?”谢延却对玫瑰没兴趣,他只想知道,是不是有人给时悦送了玫瑰。   时悦倒是承认的大大咧咧:“一个客人送的,感觉有快一百来朵。”她比划着,“很大一捧,抱起来都很重,都是很新鲜还带着露水的,可能抱玫瑰的时候身上蹭到味道啦。”   “他追你?”   时悦偏了偏头:“不知道。可能吧。”她抬头看了眼谢延,“你们男生追人的时候都是这样吗?你也给你女朋友送过那么一捧花吗?”   谢延噎了噎:“我没有女朋友。”   “上次和你一起来的不是你女朋友?”   “不是的。”谢延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你呢?你看起来对那个客人送的玫瑰一点兴趣也没有,是因为怕你男朋友生气?”   时悦的回答相当干脆:“没有。”她眯起眼睛笑起来,“我才不要交男朋友。谈朋友是很花钱的好不好?你要花钱打扮,而且也不能总花对方的钱吧?一起出去看电影喝饮料,总要花点钱,更别说一堆什么情人节圣诞节100天纪念日七夕情人节各种节都要送对方礼物了。”   “……”   “而且我听其他服务生讲那么一捧玫瑰要最起码□□百,真是太贵了!花那么多钱买那么多玫瑰,一点都不实用,还不如给我买早饭买菜买水果交水费电费宽带费呢!这么一讲我想起来我家里的洗洁精好像没有了!”   谢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如果是往日里别的什么人在他面前讲这些,他大概会觉得十分嫌弃和庸俗,然而换成这个人是时悦,他却一点也不觉得这些话题穷酸,反而觉得有一些烟火人间的温情。谢延看着时悦美丽的脸庞,近乎有些绝望的想着,自己真是完了。   谢延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在吃饭上花上这么多时间,并且没有厌烦,他在来蟹本道之前就用过下午茶,因而不多时就饱了,剩下的多数时间都只是在看着时悦吃。就像第一次遇见时悦捧着牛肉面的那个夜晚,时悦对食物总有一种认真而珍重的态度,不知不觉间,她那种晶晶亮的眼睛和全神贯注沉浸在食物里的满足感,都让人连带着觉得能吃上热腾腾的东西而避免饥饿,就已经是非常幸福的事了。时悦身上有一种独特的味道,她热爱生活,也努力生活。她没有谢延光鲜的背景和履历,但她过的比谢延更为认真。   “再加一份蟹肉散寿司、手卷寿司和大份蟹寿司卷。”谢延明明已经饱了,但他仍旧打开了菜单。   时悦有些意外:“你还吃得下?”   谢延抿着嘴点了点头:“恩,我想再吃点不同种类的寿司。”   时悦便为他下了单,然而每份寿司上来,谢延只意思意思般的拨弄了两下,间或吃个一两个,大部分全部剩了下来。   “我吃不下了。”他毫无愧疚地说着。   时悦也一脸为难:“可是我也饱了。”她有些懊悔,“刚才应该劝住你的,不能让你点这么多,好浪费,算了,我帮你打包吧。还好是寿司,正好很适合打包带走呢,要是你点了蟹肉刺身,那才是浪费……”   “不要。”谢延一本正经地说着谎话,“我家里冰箱坏了,没地方放。”   “那这也太浪费了!这些都这么好吃!”   “要不你打包带回家吧。”谢延自然而然地提出了这个建议。   时悦也只是纠结了一小会,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吧,这次占了你这个便宜,下次你有空的话请你再吃个饭吧,我最近打的工工资都还不错,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色吗?”时悦说完,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不要太贵就好,太贵我就请不起了。”   谢延转开了目光,像是不经意般的:“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我自己不会做菜,平时也都是在外面吃,其实有点腻味外面餐馆的菜,总觉得吃多了也不健康。”他抬了抬头,轻巧地向时悦投去一个淡淡的目光,“你会做菜的话也可以就去你家里吃,性价比也比在外面餐馆吃高很多。”   “没问题。”时悦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她很快答应了下来,“我做菜应该还行,吃过的反正都说不错,你没有什么忌口的吧?”   “没有。”   “那我多买点肉,你看起来像是食肉动物。给你做一个我拿手的咖喱牛腩还有糖醋排骨。”   谢延还想继续和时悦待在“小樽”,灯光下穿着和服的时悦显得非常温柔,毫无之前那晚小路里不良少女的影子,然而谢延知道,在不同的环境下,时悦永远会呈现出不同的自己,她身上糅杂着温柔和凶狠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然而时间总是过的飞快,他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了。   谢延起身整理了衣装:“我去买单。”   “那我要装作不认识你了。”时悦便也回归到她的服务生角色。她又直起背朝着谢延鞠了一个躬,一本正经道,“非常感谢选择在蟹本道用餐。”   这个动作让她线条优美的脖颈暴露无遗,像一只有着雪白美好颈向的天鹅。   谢延又给了30%的小费。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自己很喜欢谢延这样腹黑的人捏~~~~~~~~~又精明又腹黑 ☆、第十章   日子平淡如水地继续过着,时悦仍旧保持着一天打三份工的习惯,然后拼命抽出时间在夹缝中练习画画,虽然疲惫,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因为仍旧憧憬着未来。即便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但只要有一个小时安静的时光能好好投入的画画,于时悦而言,就是幸福而满足的。   而谢延大概爱上了蟹本道的日料,他几乎保持着每周来两三次的频率光顾着时悦负责的“小樽”,并且看起来每一次心情都很好,因为他每一次都会给让所有人都惊讶的30%小费。   可人心终究是多变的。从一开始其余服务生的惊讶和艳羡、恭喜,在谢延持久的出手阔绰后,便变成了不甘和嫉妒。   这种不服尤其以蟹本道里的全职老员工李妍为首。   “凭什么这种每次都愿意给30%小费的客人要给她啊?你们发现没,那个客人就是习惯性的预约‘小樽’而已,之前小琳接他预约电话,他只订‘小樽’的,听到‘小樽’被订了,就不来了。所以其实根本无所谓谁在‘小樽’里服务,要是换成别人,这个客人照样会去照样会给30%小费。”   这让其余服务生也附和起来。   “是啊,我们进来的培训都是一起的,说实话,大家提供的服务能有多大差别?不就都是跪着保持姿势优美态度恭敬吗?我们都能做到,甚至服务经验上,还是我们老员工强,也更会推荐让客人多点菜,比时悦对店里的贡献可大多了。”   “没错,而且大部分客人就知道北海道有个‘小樽’,都知道那个是柏原崇的电影《情书》里的取景地,所以很多客人都会预定‘小樽’啊,比起‘小樽’的知名度,你说我这个‘网走’的包厢,谁知道网走这啥地方啊?”   李妍眯着眼睛看了眼正走过的时悦,她比时悦大上四岁,面对更加年轻也更加貌美的时悦,本身就有一些敌意,尤其在时悦收到某个富家客户的大把玫瑰花后,她没少在时悦背后嚼舌根,指桑骂槐地暗示时悦想靠着在高级日料店工作,当跳板勾搭个高富帅,最后嫁入豪门。她这一招也很快产生了效果,女人本来就是很容易嫉妒的生物,面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的时悦,其余服务生很快也开始孤立时悦。   然而时悦对此并无反应,她不止一次撞见过这些女人聚在一起说三道四,但她不在乎。   而时悦的不在乎,则更激怒了李妍,她总觉得即便她和时悦的阶层是一样的,但时悦总是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在乎感,她看起来对她们的孤立根本不屑一顾,像是本来就没想过和她们为伍一般。   “等着瞧。”李妍望着时悦的背影哼了一声。   她在这天下午联合了所有的老员工,一起闹到了店长那里。店长正怀孕,心力交瘁,果然挡不住她们的唇枪舌战。   “好了好了,那就按你们说的这样吧。”   李妍带着胜利的微笑走出了店长办公室。她路过时悦,用得胜的姿态道:“时悦,店长找你谈话。”   时悦并没有给李妍什么多余的情绪,她淡然地走进了办公室。   店长也并没有什么磨蹭,而是直奔主题:“时悦,‘小樽’这间包厢,就由大家轮岗吧。大家反映在‘小樽’收到的小费会比其余包厢都多上很多,我考虑了一下,大家说的有道理,可能普遍客人会去预定更加在国内知名的‘小樽’。大家轮岗的话,也更公平一点。”   为了平息多数人的不满,为了保护多数人的利益,便牺牲掉无辜的少数人,这才是不公平。   然而话到嘴边,时悦还是最终什么也没讲,她本可以据理力争的,但是她看到店长面露疲态地用手扶着额头小心翼翼地找着角度靠在椅背里,对方小腹微隆,样子笨拙。店长的身体不好,大龄产妇,之前已经有两个小孩都因过度劳累没有保住。   这个世界上,谁都不容易。   只要自己还能够坚持下去,就多给予他人体谅和温情吧。   时悦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接受了店长的安排。说是轮岗,但其实基本就是把她调离了“小樽”,时悦新负责的是“小樽”边上的“网走”。   而谢延对此一无所知,周五的这天晚上,他还是按照老习惯预定了“小樽”,然而当他进店的时候,引导他的却并不是时悦,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女服务生,她如时悦一般,跪着为他放好鞋子,为他推开移门,和时悦穿着同样的日式和服,她明明提供着和时悦分毫不差的服务,然而谢延却没来由的烦躁。   如果来服务的不是时悦,就失去了在蟹本道用餐的意义。   “怎么包厢的服务生换了?”他状若不经意地询问,“听说你们不是一个人只负责一个包厢吗?”   被问话的女服务生正是李妍,她今天才刚轮岗轮到“小樽”,没想到便遇上了惯例给30%小费的谢延,李妍曾经当过奢侈品销售,此刻她偷偷打量着谢延,对方英俊挺拔,而那截手腕上,戴着的是江诗丹顿,甚至他的袖扣,都是梵克雅宝的Batonnets系列。   一个有钱、又品位卓绝的英俊男人。   因而对于谢延的提问,她表现出了一万分的热情:“我们最近开始了一些内部调动,会有轮岗,以后我会负责‘小樽’包厢的周二和周四……”   然而还没等她说完,谢延就并无耐心地打断了她:“原来负责这个包厢的服务生呢?”   李妍愣了愣:“她调去‘网走’了。”   “哦。”   谢延没有再和她搭话的兴趣了。他几乎是沉默着飞快地解决了这一顿晚餐,然后便离开了蟹本道。   时悦这时正在招待“网走”的客人,她甚至不知道不知情的谢延又一次光顾了“小樽”。   而谢延一走,其余服务生便把李妍围了起来。   “是不是给了30%?李妍姐你好幸福啊,我轮岗‘小樽’时候他都没来……”   然而被众人艳羡的李妍,心情却谈不上好。   一向给30%小费的谢延,只给了她15%。   翻看到收营单的众人也很快反应过来,看着李妍的脸色,便马上改起口来。   “他都已经在我们蟹本道吃了好多次了,每周都来好几次,早把我们家所有菜单都点遍了,现在可能吃起来也没什么新鲜感和第一次的惊艳了吧。”   “对啊,可能吃多了就觉得一般了,我感觉他可能不会再来了。”   然而被预言着不会再来的谢延,第二天就又光顾了蟹本道。   这一次却不是在“小樽”,而是在“网走”。   时悦再次见到谢延,有些意外,然而内心也有那么一些小雀跃。   “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谢延又是一个人来的,一进包厢拉上门,时悦便笑起来。   面对她的笑颜,谢延倒是并没有回报以同样灿烂的笑容,他看上去反而有些在意。   “不是说好你要请我去你家里吃饭的吗?结果不通知我就换到‘网走’了。”   时悦有些抱歉:“因为突然临时的调动,也不是我想的……”   “为什么调动?我看就你那间‘小樽’轮岗了?其余包厢似乎还是固定的服务生。”   “还不是你。”时悦一边为谢延布菜一边瞥了一眼对方,“大家都知道‘小樽’长期有一位给30%小费的客人光顾,不会眼红吗?所以每个人都想去‘小樽’。”   谢延的语气有些不悦:“你不是挺硬气的吗,上次打王崇就是,还威胁过我要打我呢,怎么拱手就把我给让出去了?还拿我做调剂你和你同事之间关系的人情?”   谢延这话表述的很有问题,什么叫把他给让出去呢……时悦心里嘀咕着,她飞快扫了一眼谢延,对方果然看起来在生气……“不是拿你调剂人情啦。我才不在意其他服务生怎么想我。我是看我们店长怀孕了不容易,大龄产妇了,又有流产先兆,不想因为这件事让她太为难了。”时悦解释道,“而且你给小费那么大方,你以为我想让出吗?请你去我家吃饭什么时候都可以呀,但你之前不是常常加班开会很忙吗,我随时可以,你有空就可以呀。”   谢延的语气终于缓和了不少:“你和你这些同事的关系不好吗?”   “大概不好吧。 ”时悦笑了笑。   她这个笑容看起来像是随意的,然而却眉眼含光,艳丽无边,让谢延一下子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他下意识道:“你应该多笑笑。”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笑容和容貌的力量,那是可以让人愿意为她办很多事的蛊惑力。   时悦却丝毫没意识到:“她们又不是人民币,我干什么要朝着她们笑?她们又没付钱让我花时间和心情来取悦她们。”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截了当,“而且我一天三份工,都得对着人笑,哪里还对着她们笑的动。”   “那你对我笑是因为我让你想到人民币吗?”   谢延这句话却让时悦又笑了起来,她歪着头打量了一下谢延:“你长得不太像是人民币呢,还差一个突出来的大啤酒肚,最好脖子里挂一根金链子,皮带用那种明显的爱马仕logo,正好把肚子勒出游泳圈。”   “你真的不是因为我30%的小费才对我笑那么多次的吗?”谢延也调侃起来。   “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啊。”时悦活泼起来。   她的眼神像是自带闪光,噼里啪啦就在谢延的脑海里炸出了一圈绚烂烟花。   “对了,你为什么每次给我30%小费呢?是不是不知道其实我们店里给10%到15%就可以了?”   谢延盯着时悦的眼睛。   “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时悦的脸腾的就红了。   被谢延这样的男人认真地看着说出这样的话,一向觉得并没有什么少女情怀的时悦,也害羞起来。   “你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我都不好意思看你了。”时悦侧过了头,伴随着她这个动作,她额前的一缕黑发便也滑落下来,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非常的纯情。   我没有在开玩笑。谢延很想那样讲,然而他知道这并不合适。时悦总可以给他最原始的荷尔蒙吸引力,但他并没有想好是不是可以开启一段长期的关系。   理智在告诉他,他和时悦是不合适的。   “我这个礼拜六中午有空。”他转移了话题。   “可以呀,那就这周六去我家吃个饭吧,我把时亮也叫上,他正好有问题想请教你呢。”   “你调到现在这个包厢以后都适应吗?”   时悦笑笑:“适应当然适应,工作内容又没变,只不过说起来,‘小樽’因为这个地名的知名度,确实客人比‘网走’要多一些,我想大概因为很多人和我一样不知道‘网走’是什么地方吧……”   “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城镇。”   “你去过吗?!”时悦瞪大了眼睛,“比小樽还好看吗?”   谢延点了点头:“恩。网走是一个比小樽更让我喜欢的城市。小樽是现代的日本,但是北海道不仅有小樽的精致唯美,网走的原始花园、广袤的湖泊山川,还有流冰,这才是真正北海道有代表性的景色,是让北海道区别于其他地区的特色。”   时悦又露出了那种安静纯真的认真表情。她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谢延。这是谢延十分喜欢的神情,透过时悦黑亮的瞳孔,满满的都只是他。   谢延为不可见地笑了笑,继续了下去。   “我去的时候是一个冬天。我一直记得去往网走的路途上,列车行驶在白雪覆盖的原野上,天、地、雪和山,都连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那时候好像能感受到雪花降落坠地的声音,一切安静的不像话,心里也没有任何杂念的安宁,是一个纯净的白色世界。”   “我去网走的时候正好是1月底,那一年的流冰正好到达网走。我跟着流冰观光破冰船,一路看到了非常美丽的蓝色流冰……”   “真美……”时悦也不禁感慨起来,“听你讲,我好像自己也去了网走,看到了水域里有大片摇晃的蓝色流冰一样。”她的眼睛闪着光,“你愿意和我讲这些,真好。”   谢延的心里一动。时悦的眼神像是一支箭一样穿透了他。   她那种自心底传来的渴望和憧憬,让她整个人都放着光。她和他确实并不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但是时悦从不自怨自怜,而是热忱地仰望着不属于她的生活,为了汲取更多的希望和养分激励自己用更多的认真去努力生活。   时悦那样,让他甚至想带她去网走,顺着自己曾经走过的步伐,看自己曾经看过的风景。他不知道,那个时候,她的眼睛里会是什么样的光芒?会比现在好看绚烂上多少?   “你的蟹肉泡饭好了,可以吃啦。”时悦的声音把谢延拉回了现实。   这一顿饭谢延的食欲非常好。比起上一次,他又在蟹本道消磨了不少夜晚的时光。   而蟹本道的一众服务生,也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重要的从来不是“小樽”,而是时悦。   这位长相英俊出手阔绰,原本坚持预定“小樽”的客人,开始预定起“网走”来,并且又恢复了他30%小费的优良习惯。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因为工作太忙了,存稿几乎没啥进度……绝望,而下个礼拜又要出差…绝望X2.   啊,写完想再去日本旅游…   以及大家不要觉得谢延这种腹黑又精明的人,会马上冲动的因为荷尔蒙以及长相就马上开始追时悦,谢延分明是那种步步为营,会经过仔细缜密考虑的人。以及一般来说,越是聪明的男人越自私啊~~~~(来自大枣的一条生活建议) ☆、第十一章   再次遇到谢延,并且还拿到了一如既往可观的小费,这一天对时悦而言本是相当愉悦的。她几乎是哼着歌回的家,按照这样的存钱进度,她在今年暑假,就能报名A大的培训班了。   然而刚走近家门口,大开的家门和里面乒乒乓乓砸摔物品的声音,让时悦的脸色整个沉了下来。   而真正走进家里,看着满地东西被打砸和翻弄过后的遍地狼藉,时悦的心情几乎降到了冰点。   一路上尽是被从橱柜里翻出来仍满地的衣物,间或夹杂着一两个烟头,刚刚洗干净的白衬衫也被皱巴巴地团在地上,胸口的地方还讽刺般的印着一个黑色的脚印,而厨房里的盐罐也被翻到了,白花花的盐粒撒了一地。   “快快,这破电脑太重了,你们别愣着,搭把手啊。”   从时悦和时亮共同的房间里传出男人粗着嗓子说话的声音。   时悦反应过来,冲进了房里。在她和时亮原本小而温馨,既做卧室又做书房的小房间里,三个男人正在合力搬动唯一的一台电脑,而房间里也被翻得乱糟糟的,柜子全部被拉开,枕头也被扔到了地上,像是被洗劫过一样。   “把电脑放下。”时悦几乎是压抑着怒火,一字一顿冰冷地说着。   那三个男人听到声音,都很意外地回头。时悦这才看清,这三人打扮的流里流气,手臂上还都歪七竖八地纹着身,其中一个人嘴里还叼着烟。   “你们是谁?我已经报警了。”   叼烟的是个光头,他放下烟,眯着小眼睛从上到下打量着时悦:“啧啧啧,没想到时春生这糟老头子的女儿长得还真标致,都不像他亲生的。”   旁边的小弟也附和打趣起来:“没准是隔壁老王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时悦抿着嘴,脸上一片冰冷,然而并不慌乱,“说吧,他欠了你们多少钱?”   她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从她十岁起,这样的生活便是日常,处理这些事她早已经驾轻就熟。   “小妞漂亮又上道啊。你老爸欠了我们五万,是不是要父债女偿当我马子啊?”那光头一边说着一边就伸手准备去摸时悦的脸揩油。   时悦冷笑一声,在那光头的手要触碰到她面部皮肤之前,她迅速地出手,精准无误地捏住了对方最脆弱的一根手指,用力往后掰,光头的那根手指骨节发出了错位的咔咔声。   时悦面无表情地看着光头发出响亮的惨叫声。   光头的其余两个同伙想要来帮忙,然而他们只要离时悦近哪怕一步,时悦就更加狠辣地掰着光头的手指,她踢中了光头的膝盖,光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时悦一脚撵上了他的腿。   她又紧了紧手上红肿的那根手指:“你们再过来我就掰断它。一根根掰断。”   “你们三个,都打不过我的。”时悦像是陈述事实一样冷淡,另一只手里拿着刚才发现家里一团糟后从柜里摸出的军用折叠刀,刀刃上反射着寒意的光。   “听她的!”光头不得不低头,他没想到,漂漂亮亮的小娘们,竟然这么狠,他刚才和时悦的眼光不经意间对视,对方眼神幽深,有一种无所谓和同归于尽般的决绝。光头知道,时悦说的是真的,她搞不好会真的一根根掰断自己的手指。   直到时悦觉得自己心中的怒意稍稍减退,而对方也已经受够了教训不会再轻举妄动,她才终于松开了对方的手指。   光头捂着自己红肿的手指,退到了一边,戒备地盯着时悦。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这还打债主,这事没完,除了那五万块钱,你还要把医药费给赔了!”   “欠你们钱的是时春生,不是我,五万块你们自己找他要。医药费?你们私闯民宅,翻找财物,就是盗窃,我作为住户进行阻止保护自己的人身财产安全,有什么不对?”时悦露出了一个漂亮当晃眼的笑容,“你们说待会警察来了,是相信五大三粗看着就不像好人的你们,还是相信我?”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不仅盗窃,还涉嫌强----奸未遂,这样是不是更精彩一点?”   “你!”光头一行人第一次遇上时悦这样不仅不怕事,还敢惹事的,一时之间也有些无言以对。   然而到底是混社会的,围着光头的另一个同伙想出了主意:“都讲父债子偿,我们找不到时春生,就只能找你和你弟,行啊,你不给是吧。时春生老讲呢,自己儿子有出息,是A大建筑系的,叫什么来着?哦,对,时亮。我们不闹你也行,我们去A大建筑系拉横幅,要求时亮父债子偿,我们不怕丢人,可你们家就这么一个大学生,就这么一个有出息的……”   这人只是随口乱讲,可无疑却戳中了时悦的命脉。她自己打着零工,如果被骚扰,大不了换一份工作便是,然而时亮却不可以,他是正正经经的大学生,要是这帮泼皮天天去校园里撒泼,时悦不敢想……她压制着自己的怒意:“这笔五万我还,你们要是敢去骚扰我弟弟,别怪我鱼死网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医药费呢?”   时悦嘲讽的哼笑一声:“你们别得寸进尺,把我家翻成这样,还想要医药费?只赔五万,不能再多,但你们要先把借条给我看,谁知道是不是时春生借的。”   光头小心翼翼拿出借条,生怕时悦拿走了撕毁,他戒备地把借条在时悦面前展开来:“这不就是你老子的字吗?为了防止他赖账,我们还让他按了手印呢。”   时悦只瞥了一眼那些歪歪斜斜的笔迹,就认出了确是时春生的手笔。这是一笔一个月前的借款,原本只有4万5,然而加上允诺的利息,如今已是5万的数字。   “没话讲了吧?我们看着时春生签字的,还有打钱给他的银行转账证明呢。”光头有些得意洋洋。   时悦却觉得心里烦闷:“你们不知道时春生平时什么名声?”   “我们知道啊,他喜欢赌钱啊。”   “那你们还借钱给他?”   “我们哪知道他全输光了!他说最近手气好呢,每天能赢一千多,结果这几天连人也找不到了。”光头见气氛和缓,时悦又肯认账还钱,便笑嘻嘻起来,“何况不是时老头还有一双儿女能替他还钱吗?”   “不要再借钱给他了。没有下次了,我也还不出了。”时悦的声音几乎有些疲惫。   光头一行人得到了时悦三天内还钱的允诺,目的达成,便离开了。   剩下时悦一个人面对着一屋子的狼藉和这晚的荒唐。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时悦终于收起了之前的硬气和强势,她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的地上。   五万块。   她这样辛苦了几个月,也不过攒了四万七,然而她的爸爸,一次却挥霍了五万块去赌博。   时悦终于无声地哭了起来。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不再对时春生抱有期待和希望了,然而她没有想到,这个给予她生命和血脉的男人,同时也是不断剥夺自己梦想,吸取自己骨髓的寄生者。他总是能轻易把她的梦想归零,把一切打回原型,摧毁掉她已经开始渐渐步上正轨的人生。   而四万七,是时悦花了多少力气和辛苦才攒出来的全部身家,再多的苦和累,她都为着这笔钱的用途而咬牙忍着,最辛苦的时候,一天只能睡三四小时,她常常犯困,然而打工时候如果打瞌睡,是会扣钱的。她一直不能忘记自己靠不断偷偷掐着自己才能保持清明,一天下来,手臂上都是青紫一片,可其实她也是会痛的啊……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时悦蜷缩在角落里,她唯一可以庆幸的大概是,时春生为了躲债,短期内都不会回家了,时悦因而也避免了遭受他的那些辱骂和拳打脚踢。时春生好赌又酗酒,他从不关心自己的儿女是不是营养不良,他只知道自己吃饱穿暖,相比时亮,他身材高大又壮硕,喝多以后轻则砸摔辱骂,重则殴打。   如果不是他。妈妈是不是也不会走……   屋外的夜色更浓了,月光透过窗棱照射进来,时悦抬头,窗外是皎洁的明月。   她终于站起来,抹掉了眼泪。   时悦拿起了手机,下了决心般拨出了电话。   “小萱,上次你说的那种来钱快的活,还有吗?”   吴萱是和时悦在画室认识的,她是一个自由职业者,有时候卖卖画,更多时候是为各种商家画宣传画和广告海报,有一个同样画画的男朋友,两个人过着典型艺术青年昼夜颠倒的生活。   对于接到时悦的电话,吴萱是意外的:“有是应该有,但是你确定?你不是觉得不能接受吗?真的想好了?”   时悦有些烦躁:“恩,钱越多越好,这三天我就急用钱。”   “我问问我男朋友,他认识的人多。看最近有什么急活。你先别挂。”吴萱拿来了电话,时悦听到她询问她男友的声音,片刻后,吴萱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后天晚上有一个。对方希望有体态优美的模特。”她的语速飞快,“我可以今天就帮你办个A大音乐学院舞蹈系的假证,拿着这个证,可以谈到一个小时1000的价格,对方要两小时。你身材不错,假扮个舞蹈系的应该没问题。”   “可以,谢谢你!”   “你别急着谢我,听我说完。要□□两个小时,画手是一个男的,虽然在场还会有一个女的,但是在一个男人面前□□两个小时,被对方盯着作画,你确定你可以?”   时悦咬了咬嘴唇:“恩。顾不上这么多了。”   “你一共缺多少钱?”   “三千。”   “我和我男朋友大概能凑一千给你,加上这个两千,可以先救急了。”   时悦有些感动,她知道吴萱的经济状况也并不好,常常过着入不敷出的日子,能在这时候支援她仍有缺口的一千,已经是相当不容易。   她真心实意地感谢着:“小萱,真的谢谢你。”   “别说这种傻话。你一直很辛苦,比我更辛苦。”   时悦心里有些泛酸,她忍了忍,才控制了流眼泪的冲动。这一刻,她觉得,她很累,她真的很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的话:其实时悦是过的蛮辛苦的呀。所以给她配一个老谋深算步步为营的谢延~~~~写完延时爱恋因为会写巴赫,巴赫写完以后呢,我想写一个爆富的女主角(这个就是会设定在美国了,super富,富到完全不接地气,拽到十万八千里那种,调剂一下…男主可能比女主会穷很多……你们上次谁求穷逼男主的来着?)不好意思更新晚了,之前晋江太抽了,没更新上QAQ ☆、第十二章 谢延对见到时悦总保持着一种愉悦的态度,但是坦言说,在那样的场景下遇见时悦,他实在谈不上愉悦。   建筑本身就需要美术基础,而除了职业需求之外,谢延一向把画画作为业余消遣之一。而他最近的兴趣是画人体。谢延之前多画的是年长的模特,他们皮肤的褶皱,他们饱受风霜的脸庞,这都有特殊的质感,然而人总有审美疲劳,他现在想画新鲜的肉-体。   那种曼妙的曲-线线条,优美轻盈的体态,充满生命力的肉-体。   谢延并不喜欢和一整个画室的学生或者爱好者一起作画,他在画室聘用了一位女助理,为他处理聘用模特、租借画室以及所有付款等杂事。   谢延从不直接和他的模特交流,为了避免尴尬和可能产生的肢-体或语言交流,他总是会先告知助理需要模特摆出什么样的造型,由年长的女助理指导模特。   这一晚,如往常一般,当他踏入画室,女助理迎上来,告知一切都准备好了,模特已经按照谢延的要求摆好了姿势。   谢延朝画室内扫了一眼,助理工作认真严谨地为他准备了欧式躺椅,并把柔软的躺椅上铺满了丝绸和珠宝,从谢延的角度,能看到这次的女模特露出的半截裸--露的脚踝和细嫩的脚。   非常美。年轻紧绷的皮肤,漂亮的肌理线条。   女助理选用了墨绿色的丝绸,衬得那只脚越发白皙。   为了顾及女模特需全--裸,画室打了暖空调。谢延脱下了外套,随手放好后,便走向了他的画架。   这下他顺着那截脚踝,看到了对方有着薄薄肌肉线条的小腿,谢延几乎又给了一个高分,非常好看的腿型,长而笔直。他想,果然是舞蹈系的学生。   画纸挡住了那个模特大部分的肢体,谢延漫不经心地抬头,他扫过对方雪白到有点晃眼的身体,瞥了一眼对方的脸。   然而就这一眼,让谢延震惊的差点屏住了呼吸。   他怎么也想不到,此刻躺在他面前的,是时悦。   不--着寸--缕,雪白的身体敞开,身后是墨绿色的丝绸。她的皮肤细腻,没有任何瑕疵,像一件精致的雪白瓷器,毫无保护地展露着自己的美。   时悦却并没有发现谢延,从一进画室后,她就非常紧张,几乎是动作僵硬地随着女助理的指点脱了衣服,躺在那些华美的丝绸上,摆出了醉卧的姿势,等着画手到来,却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她甚至有点庆幸,对方是想画一个眉眼低垂的女孩。   时悦低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她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嫣红的嘴唇微微抿着,周遭的那些宝石和丝绸,只衬得她整张脸更为艳丽,配上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只觉得气氛奢靡。谢延觉得他不应该看,但是他的眼睛好像对美好的肉体有自己的意志,并不能移开目光。   他的脑海里已经丧失了作为画者对人体最基本的判断力,而只剩下作为一个男人对女性身体最原始最直观的感--官。   她确实有着非常美好的胸-型。   拥雪成峰,挼香作露,宛象双-珠。   并没有什么诗情画意的谢延脑海里竟然也很快的浮现出了这样的词句。时悦的胸--部饱满又雪白,而在那隆起的胸--部顶端,是淡淡的粉色。纯真又性--感。   继续低头作画,是此刻最为职业的做法。谢延也确实那么做了,他克制着自己,在画纸上勾勒出时悦身体的轮廓。   他尝试着集中精力,但是谢延无奈地发现,自己做不到。   看到时悦美好身体的震惊过去以后,谢延发现自己情绪里的,便是愤怒。   躺在他身前任他观看的时悦表情越无辜天真,他就越发觉得忍无可忍。   时悦正渐渐放松下来,却冷不丁地发现有人在朝她走近,基于本能,她低垂的头微微好奇又惊讶地抬了起来,然后她就看见了谢延,对方手里挽着一件外套,脸色不大好看,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意味。   “谢延?你怎么在这里?”   时悦刚开口,谢延那件西装外套就朝着她盖了下来,谢延几乎忍无可忍,动作近乎粗鲁地用外套包裹住了她裸---露在外的身体。   时悦此刻浑身没有衣服,遇见谢延,也反应过来,她尴尬地拉紧了谢延的外套,尽可能把自己包裹住,然而尽管遮住了胸前,她整个雪白的后背还是露在谢延眼前。   谢延回头朝惊愕的女助理道:“是认识的人,你先出去吧,我和她有点事解决。”   女助理有些惊疑不定,但显然十分拎得清,她转了转眼珠,意味深长地问道:“谢先生,需要我去帮你买点什么吗?”   谢延愣了一秒钟,才意识到她说的是避-孕-套。   他也懒得解释,只挥了挥手:“不需要,你走吧。”   女助理便没再说什么,她退出了房门,出去之前甚至还特意给谢延带上了门。   而她走以后,室内便只剩下了谢延和时悦。   “你第几次做?”   “啊?”时悦愣了愣,才有点意识过来,也有些不悦:“你这话怎么和问我下海做小姐违反乱纪了几次了似的……”   谢延的脸色很难看:“第几次?”   “第一次!第一次!”时悦很头痛,“我要知道是你,我就不做你这单了!遇见熟人就是麻烦,要是陌生人就没这么多事了……”   “你还宁可脱给陌生人看?”谢延的脸色似乎更难看了。   时悦皱了皱眉,谢延的手正扶着她的肩膀,此刻对方的力道都有些大起来,让时悦的手臂都有些微的疼痛,她扭了扭:“喂,痛死了!你放开!”   “你衣服滑下来怎么办。”谢延松开了力道,但没有放开手上的桎梏。   时悦有些嘀咕:“你看都看过了,再滑下来不也就多看两眼而已,反正你都要付钱看2个小时的,有差别吗……”   谢延也冷静了一些,他冷冷哼笑了一声:“是啊,一个小时1000块的A大音乐学院舞蹈系,你跳什么舞?芭蕾?民族?恰恰?你倒是跳支舞给我看看?”   时悦顿觉自己多嘴,她警惕地盯着谢延:“你要说因为我造假就砍价吗?”然后她拽住了谢延,“你可不能赖账,你都看过了!你,你要付钱的!我可以让你画2小时的,虽然不是舞蹈系的,但是我身材也挺好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怕谢延要反悔一样,想重新脱下衣服继续兢兢业业的当模特,被谢延皱着眉压制住了。   “把衣服穿起来。”谢延黑着脸,声音不容置喙。   “你要不付钱了吗?”   “付。”谢延仍旧板着脸:“你是缺钱了吗?不是之前一直在打工吗?”   “家里突然有一些事,临时缺钱。”时悦也不愿意把自己家庭的不堪在他人面前剖白。   谢延也并没有追问:“你缺多少?”   “正好两千。”   “你微-信账号。”   时悦下意识报了自己的账号。   谢延拿起手机:“好了,我添加你了。你通过我,我转给你钱。”他丝毫忘记了在最开始,是他拒绝了时悦添加微信的请求。   时悦又要脱衣服:“既然付了钱,那你继续画吧。”   谢延感觉头痛极了:“今天不画了,你不用脱了,不用看了,我记性好,回家画就可以。”   说完这话,谢延也意识到有些不妥,而时悦的脸都已经红了。   这时候记性好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我先出去,你把衣服穿上。”谢延只好转开话题,他说完,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画室。   而当他在屋外待了十多分钟后,时悦终于推开门走了出来,她穿着淡蓝色的棉麻长裙,头发披散下来,显得相当恬静。裙子本身并不显身材,然而谢延只看了她一眼,脑海里却便不自觉闪现出了她雪白的身体。这可真是太要命了……时悦已经通过了谢延的好友请求。谢延绷着脸,给时悦转了钱。   时悦抿着嘴,低头收款,她见到数字后,才惊讶地抬起头:“太多了,我只差2000,你给我打5000干什么?”   “算我先借你的。”谢延扫了一眼时悦,他憋了憋,还是忍不住。   “以后不许接这种工作。”   时悦走出了画室,也不再那么拘束,她有些气鼓鼓的:“你怎么能看不起人体模特呢?这份工作怎么了?不也是正经的赚钱吗?”   她总觉得谢延今天很生气,然而摒弃了一开始的尴尬之后,时悦也有一些不快:“你这么决绝的不让我做这样的事,是不是觉得这个职业卑-贱?觉得你自己认识的人竟然从事这样卑贱的工种,让你觉得没面子?”   谢延愣了愣,抿着唇,他知道并不是这个原因,然而他本能的有些不想解释。   时悦却以为是说中了他的心事,她情绪更加激烈起来:“我确实很穷,也确实一直缺钱,但凡有其他短期内赚到很多钱的方法,我也不会去尝试人体模特,但是我也不觉得人体模特就该被看不起,至少我是正当的付出劳动获取报酬。”   谢延终于忍不住:“我没有看不起你,也没有看不起人体模特,相反这样确实很勇敢,你说的没有错,相比投机取巧走捷径的那些人,能勇敢去从事人体模特正当获得收入的人我非常尊重。”   谢延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痛:“我只是不想你去从事这件事。”   面对时悦瞪得圆圆的眼睛,谢延的声音终于放缓了下来。   他轻轻地说:“我只是不希望你被别人看到。”   “哦……”   此时风正轻轻拂过时悦的脸颊,谢延的声音就在耳边。   “如果你缺钱了的话,第一时间联系我。人体模特里的□□,不少所谓拉活的中介代理都并不怎么懂保护模特,也常常有听说人体模特遭到画手动手动脚的骚--扰,甚至发生更糟糕的事……”   时悦突然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反驳,她想起刚才画室里的场景,顿时也万分不好意思起来,只咬着嘴唇,轻轻“嗯”了一声。   谢延的表情有些严肃,“要是你今天遇到的是别人呢?万一就只有男画手和你在画室呢?”   “那也要他打得过我啊……”说到打架,时悦恢复了自信,“你不要忘记当初在巷子里,还是我救的你。”   “那你准备不穿衣服和人家缠打在一起?”   “……”   谢延开车把时悦送回了家,而时悦对于谢延那辆充满人民币感的宾利,倒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她坐上车后,眼光便被其余的东西吸引了。   “啊!是我的雨伞!”她指着角落里的粉色长柄伞,“喂,你根本没弄丢我的伞嘛。”   谢延面不红心不跳撒着谎:“之前以为弄丢了,前几天刚找到,正想还给你。”   时悦不疑有他,她拿了自己的雨伞,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座位上。而也直到这时,时悦才越发生出些复杂和害羞的情绪来。   此时她和谢延都衣衫完整,然而难以想象,仅仅半小时前,她还不着寸缕地躺在身边这个男人面前……“喂,谢延。”   “嗯?”   时悦有些踌躇,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她故意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你忘了刚才看到的吧……反正你之后还会继续约其他人体模特对吧?你画画应该看过不少人吧?应该很快会忘记的吧……”   “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时悦咬了咬嘴唇:“假话是什么样的?”   “我已经忘记了。”   “真话呢?根本没忘记?”   谢延顿了顿,才道:“我尽量。”   “……”   两人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讲什么好,时悦却忍不住有些烦闷,虽然解决了眼前5万元的赌债问题,可如果想今年暑期上A的美术培训课,就必须打更多工了。   谢延敏感地觉察出了她的烦躁。   “怎么了?”   时悦叹了口气:“家里出的事把我存款都用光了,又要重新开始凑钱了,感觉又要多打一份工,回家得去网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来钱快点的工作。”   “我家里之前的家政阿姨因为女儿怀孕所以辞职了,现在正好缺一个家政。”   “可以呀!”时悦笑了起来,“你的话,便宜点我也愿意做的。”   谢延本来开口后有些后悔,然而此刻见到时悦无暇的笑脸,他内心的懊悔也减弱了不少。   “我家里比较大,也比较乱,我按照之前家政的薪资支付你,一个月3000。”   “没问题!”时悦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这简直是绝好的工作了,家政也不过是打扫卫生整理房间,而且谢延又绝对是信得过的人,时悦觉得这简直可以说是完美。   “那么下星期开始吧。”   “好的!”时悦的眼睛都带了放松之后的笑意,“在去你家之前,这周六中午先到我家吃个饭吧,谢延你简直是我的幸运星,我做一顿超级丰盛的菜给你吃。”   时悦的快乐似乎每一次都能感染到谢延,他没来由的,便也觉得十分愉悦。   路程短暂,车况良好,很快便到了时悦家附近。   “我以后不做人体模特了。”时悦下车前终于又开了口, “谢谢你,谢延。”她朝着谢延挥手,露出极为俏皮的一笑,“你就算给我弟弟成绩不及格,我也不会打你的了。”   谢延看着时悦下了车,有些失笑,也有些头痛,他看着对方窈窕的背影,揉了揉眉心。他知道自己今天是冲动了,他不应该反映那么激烈,时悦并不是他的谁,他应该更为专业和理性的画完他的人体。然而那种血冲到脑内的感觉他克制不住。一想到时悦有可能也这样□□地躺在别的男人面前,他就觉得不能忍受。一点也不能忍。   谢延扯松了自己的领带,不想再去分析自己没来由的烦躁,一脚油门,朝自己公寓驶去。   他得先回去把现在的家政阿姨辞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哪些盆友猜对画手就是谢延哒?我好萌今天这个情节QAQ以及女助理真是神助攻:   谢延、时悦:我们真的不是你想的关系!   女助理:我懂的,我都懂的……反正看你们这样,就算现在不是,早晚也会变成我想的那种关系……呵呵……家政阿姨一脸懵逼:??????   ☆、第十三章      谢延在为去时悦家做客带什么礼物上,花费了不少时间。   带瓶红酒?恐怕时悦做的是家常菜,并不是西餐,红酒并不相配;带束鲜花?又似乎意味不明,谢延并不希望在当前就表露出任何态度,他更希望不动声色;送有收藏价值的字画?他并不确定时悦对这些东西是否喜爱?送茶叶?时悦喝茶吗?   然而谢延还是并没有想出什么既得体又新颖的礼物,最终他还是中规中矩地买了一些进口水果,并预定了几份马卡龙和布丁。大概没有哪个女孩不喜欢甜食吧。   他坐在时悦家客厅里,时悦还在厨房里炒菜。谢延今天难得穿着休闲,却比穿着西装更为拘束。   这里和他,都太格格不入了。   谢延一直知道时悦的家境并不好,但在亲眼所见之前,他从没有想过能有这样不好。   时悦家的房子在一条逼仄的小弄堂里,这里歪歪斜斜挤着无数间和时悦家一样破旧的老屋,灰白的墙壁似乎不小心碰擦到就会掉下粉来。两侧的路不仅无法通车,更是狭窄到只能容一人通过。而两边的住户还拼命地往本不宽敞的小路上堆积杂物,脏乱灰蒙蒙的鞋子、破碗破盆、空的矿泉水瓶、啤酒瓶、废纸……造型丑陋的花盆里种着的葱和大蒜,大概是唯一能增添点生机的绿色了。小巷两边也被拉着不少晾衣绳,毫无市容概念的挂着内-衣内-裤,身材高大的谢延必须十分小心地弯腰,才能绕过这些头顶的障碍物。   时悦一早就到巷口去接了谢延,谢延便跟在她身后,皱着眉走过这条小巷,走到了时悦的家门口。   桌上已经摆了相当丰盛的菜色,红烧狮子头、卤牛肉、鸡汤里鸡虽然看得出只有小半只,但是从汤的色泽来看,也相当可口,此外,还有椒盐虾、叉烧烤花腩、酥炸小黄花鱼。对于谢延的来访,时悦确实下足了功夫。她平时自己几乎并不吃肉,偶尔时亮回家,也只有一个荤菜。   时悦怕菜做早了凉掉,直到招待谢延坐下,给他倒了杯茶,才继续回厨房把早已切好洗净的蔬菜给炒了。   谢延便坐在桌前等待,对时悦给他泡的茶,他只喝了一口便没有再动。劣质的茶叶,入口苦涩,汤色也浑浊而并不纯净,唇齿之间也没有茶叶的清香。对于谢延挑剔的味蕾来说,这简直是谋杀。   他开始打量起时悦的家来。或许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并不合适,然而对见惯豪宅的谢延来说,家徒四壁确实是第一个在他脑海里闪过的印象。   时悦家里只有最简单的家具,并且都已老旧,电视机甚至还是那种老式的,让谢延惊讶这样的电视机竟然还没有完全退出历史舞台。窗户的采光倒是很好,然而窗外再明媚,似乎也并不能让屋内的一切就光鲜起来。   除了时悦。   阳光都做不到的事,唯独时悦能做到。   当她穿着印着卡通熊的围裙端着热气腾腾的绿色蔬菜从厨房里走出来时,像是点亮了整个房间。   这个街区嘈杂又混乱,通风也不好,时悦在厨房炒菜的时候,连客厅里也弥漫着油烟味,然而谢延竟然觉得是温馨的。   时悦放下菜,摘下了围裙。   “时亮本来也要来的,但是他们辅导员留他谈谈奖学金的事,估计会晚点才到家。不等他了,我们先吃。”时悦笑着,把碗筷递给了谢延。   而谢延发现,时悦递给他的碗筷都是崭新的,而她自己手里捧着的,都是旧碗,木筷看上去也陈旧。   她可能家境贫寒,然而她已经努力给他最好的。   大概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时悦做的菜出乎意料的好吃,对谢延这种四体不勤万事只交给外卖或者保姆的人来讲,这顿饭菜新鲜而可口。时悦的火候掌握的很好,既入味,又不至于烹饪时间过长,绿叶菜都还保持着原生的翠绿色,感觉满满的维生素,看着让人胃口大开。   “口味合适吗?”时悦反倒是有些忐忑,“肯定比不上蟹本道那样的,我也没有专门学过厨艺啦……”   谢延用实际行动肯定了时悦的厨艺,他放下已经空了的碗:“还有饭吗?我去添一碗。”   时悦忍不住眯着眼睛笑了,她拿过他的碗:“我来帮你添饭。”说完便转身进厨房,再出来时,手里捧着的满满一碗白米饭。   她为了谢延过来做客,特意去超市买了最好最贵的新米,而她平时和时亮是从不这样奢侈的。而此刻谢延能够愉快的用餐,时悦的内心觉得温暖而满足。   对于她落魄的家庭环境,谢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悦或者诧异,时悦对此是感激的。即便如今的时悦并不在意他人的眼光,也足够特立独行,甚至看起来像是不羁的问题少女,然而在更年轻的时候,她并不是没有渴望过朋友,然而多数小伙伴在时悦把他们领回家玩之后,就渐渐疏远她了。即便在来她家之前,在时悦已经声明并描述过她贫困的生活之后,他们曾信誓旦旦地表示不会嫌弃时悦。然而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在时悦家待超过十五分钟,他们总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溜走。   或许谢延是不同的。时悦看着眼前的男人姿态优雅地夹着一块茄子,她突然觉得内心十分柔软。   “你做菜很好吃。”谢延望了一眼时悦,“你有兴趣多做一份兼职吗?”   “嗯?”   “你有空的话,在负责打扫我家里之外,可以帮我做饭。只要周末两天就可以。我给你加2000一个月,食材的费用我会报销。”   时悦瞪圆了眼睛:“真的吗!我做的!”她挪揄道,“谢延你真可真舍得花钱,光是打扫卫生和做饭,一个月就要花5000!”   谢延笑了笑,他想,并不是他舍得花钱,只是他舍得为她花钱。   “不过还是要感谢你们这些大懒人和大忙人,否则我就没钱赚啦。”时悦的语气很愉悦,“你现在是我最大的金主了,加上在你这里的工作和我的打工,我就来得及在今年暑假前凑够钱了。”   “凑什么钱?”   “A大美术系暑假有个培训班,我想去上那个,学费倒是其次,主要还有颜料画布等等材料费,你也画画的,你知道的啦。”   “恩。”   时悦想了什么似的转头对谢延道:“对了,第一个月的5000你不要给我,你上次给我转的钱,就当第一个月工资是我还你的吧。”   谢延还来不及说什么,门口就传来了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时悦惊喜地看了眼时间:“时亮还说赶不上吃饭了,这不正好嘛。”   她几乎有些雀跃地跑到门口,拉开了门,然而门外的并不是时亮。   从谢延的角度可以看到,站在门口用钥匙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谢延看不到时悦的脸上此刻血色尽退,他只看到那男人粗鲁地甩开了时悦,步履不稳地朝着屋内走了进来。   “什么东西这么香?有什么好菜?”这个男人身材高大,也颇为健壮,然而精神却萎靡,眼睛有着宿醉的红血丝,头发也乱糟糟的。他径直走到饭桌边,便带来了一阵臭味,混合着汗味和烟味。他此刻看起来还是醉醺醺的,直接用手捻起了一盘卤牛肉中的一片,毫不雅观地丢到了嘴里砸吧起来。   时悦的脸上冰冷又苍白:“爸,你醉了,你去睡觉吧,饭菜我待会帮你留着。”她试图用温和的语言劝阻已经喝高了的时春生。   然而这一声爸,却让时春生情绪激烈起来:“你还知道我是你爸?”他这时终于发现了座位上的谢延,“有空给别的男人做饭吃,咋从没见你给你老子我做顿这么大鱼大肉的??我一不在,就背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爸,他是客人!”时悦的声音也提高了起来,她根本不敢去看谢延的眼神,时春生会回家,这让她始料未及。她此刻相当懊悔,她或许不应该那么快替时春生还了赌债,否则他为了躲债,也不敢这么早大摇大摆地回家。   时春生眯着眼睛打量着座位上的谢延,相比时悦纯净的眼神,他的眼神有一种市侩又算计的黏糊感,这让谢延并不舒服。   而谢延虽然只穿了休闲的居家服装,然而他着装里讲究的细节,他那价值不菲的手表,还有他的气质仍旧遮掩不住。时春生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一个有身份有地位也有一定财力的男人。   和他们不在一个世界的男人。   时春生看了眼自己女儿漂亮的脸蛋,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他难得并没有向时悦发难,而是推开时悦,自己在谢延对面坐了下来,他假意友善地朝谢延笑笑。   “小伙子,有现金吗?”他的语气有一些劝诱,“借我几百?叔叔有急用,过几天就还你。”他醉醺醺地竖起了几根手指,“给你十点利息。”   “别给他!”几乎是在时春生话音刚落,时悦就急忙朝谢延道,“他只会拿去赌!”   酒醉的人从来没有逻辑也没有理性,酒精只会发酵他们血液里的暴怒和狂躁,时悦的劝阻也不知道触怒了这个酒鬼哪根神经,时春生一改刚才对着谢延还在竭力微笑的脸,怒目圆睁,转身反手就朝着时悦一个耳光。   “你这个赔-钱-货,你是不是陪他睡了?全部向着他,连你老子是谁都不记得了?也不想想,要没我,怎么有你?”   这一个耳光打的非常用力,时悦被打得倒退了几步,漂亮的左脸颊马上肿了起来,巨大的力道让她的牙齿磕破了嘴唇,嘴角也渗出血丝来。   这一瞬间,谢延几乎是推开桌子站了起来,时春生还在辱骂时悦,似乎刚才那一耳光并没有尽兴般,他又朝着时悦举起手,时悦与近乎可以称得上魁梧的时春生比,简直可以用娇小和柔弱来形容。谢延飞速跨步走过去,一把推开了时春生,把时悦挡在自己身后。   时春生的脚步有些歪歪斜斜,他瞪着谢延:“你滚开,让我收拾她。”   谢延语气冰冷:“请你离开,我要报警了。”   “报警?”时春生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嗤笑起来,“你是什么人?我的家务事,你管得着吗?警察来了又怎么样?你问你身后那个赔钱货,以前她和她弟弟学不乖报警的时候,有用吗?警察来了他们就不挨打了?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你走吧,谢延。”谢延背后的时悦拽住了他的袖子,她仍旧捂着半边肿起的脸,想把谢延往外推,她的眼眶里是恳求和压抑住的痛苦,“对不起今天没法招待你了。你赶紧走吧。报警没用,这儿的警察根本不愿意管他的事!你不要和他起冲突,他喝多了,动起手来没有轻重,我都打不过他,你也打不过他的。”   时春生更为得意起来:“这才像是该说的话。”他醉醺醺地看了眼谢延,“你和我女儿睡过了吧?还有新鲜劲所以现在头脑热想给她出头?”   “请你不要这样侮辱时悦。”愣是谢延在这一刻,也有些无法冷静,他很难想象,这样污秽的话出自一个父亲之口。   “啧啧啧,侮辱?”时春生夸张地笑起来,“你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家世也好,可再看看我的女儿,我自己生的,我能不知道她能配什么样的人吗?要是隔壁张家那个跑运输的大儿子肯娶她,我都是祖坟冒烟了!你这样的社会精英,还能看上她和她正正经经谈个恋爱娶了她?不过就是图个新鲜睡睡玩玩而已。”   他步履不稳的转悠着走到了谢延的面前:“你都和她睡了。”他指着时悦,“那她都是个破-鞋了,以后嫁人我连彩礼都收不多!更赔钱了!”时春生上前拉扯谢延,他的酒精更上头了,“你得给钱!你得给我赔钱!拿钱出来我就放你走!”   时春生踉踉跄跄指着时悦的鼻子:“他是不是给你钱了!你是不是让他给上了?!和你妈那个贱-货一样,给钱就和人跑!”   时悦几乎羞愤欲死。她再也顾不得面子也顾不得还有谢延这样的外人在场了,她冲上前去一把扯开了时春生的手。   “该滚开的人是你!”   “你敢这么和我说话?!看我不打死你,你知不知道你花掉了我多少钱!”   “妈妈跑掉,都是因为你酗酒赌博,每次喝醉了或者赌输了,就拼命打她出气!你为什么从来不想想自己的原因?!为什么都是别人的错?!每一次都这样,自己惹下了一屁股债,可是债主来闹来纠缠的永远是我和时亮。我刚刚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才凑够还清了你的五万块赌债,你还要怎么样?那些钱,你知道我存了多久?多辛苦才有吗?”   时悦的声音几乎是嘶声力竭,连时春生被时悦推得也倒退了几步。   “你到底要毁掉我的人生到什么地步?”   时悦的反抗引发了时春生的震怒,他抡起袖子,从桌上拿了一只茶杯,便往时悦的方向大力砸去:“你翅膀长硬了是不是!要不是我把你拉扯大,你早埋土里去了!”   谢延眼疾手快拖过了时悦,把她护在了怀里,然而躲避不及砸来的茶杯,被砸中了手臂,玻璃制的茶杯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碎裂开来,割裂了谢延的手。   时春生大约又输了钱,想到自己窝囊的一生,又开始把一切负面情绪都诉诸暴力发泄,他骂骂咧咧地又砸了几个碗,然后发狂似的直接一把掀翻了饭桌。时悦精心准备的那些可口的饭菜,便都因这一举动而毁于一旦。那些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此刻狼藉地随着碎裂的碗碟滚落在地上,汁水横飞四溅,不仅不再让人食欲大动,反倒让人倒足胃口。   谢延把时悦送到了更为安全一点的房里:“别出来。”   他关上了时悦的房门。   谢延的内心是巨大的愤怒,他不知道时悦经历的不仅仅是贫穷,而是这样艰难的生活。   时春生还在客厅里打砸,重新见到谢延,他挥起拳头冲上前,妄图殴打对方,却不料这一次不仅没有像打时悦时亮一样如愿,反而腹部结结实实挨了谢延一拳头。谢延捏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到墙角。   “离时悦远点。”   饶是无赖赌棍出身的时春生,也被谢延逼视他的眼神镇住了。他的眼神阴沉又凶狠,像是野兽,仿佛这才是真正的他,刚才那彬彬有礼的精英模样,只是伪装罢了。   “不和你一般见识!下次回来再收拾她!”   时春生这样的人,对危险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几乎是谢延一放开他,他就趔趔趄趄地走向门口,骂了一句,推开门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在开始写的时候就是设定了一个常常遭遇家庭暴力的少女。否则即便是贫穷,但只要家庭和睦,时悦也不会变成会抽烟的少女的~~~~她现在的性格都是和成长环境有关系的~~~~~~~虽然我相信看我文的小天使们家庭应该都很幸福,但是其实也有很多人在成长中遭遇着时悦一样的家暴呀,这个对小孩的心理成长应该是影响很大的。并且很长时间里,即便是今天,遭遇家暴报警,也常常不了了之(包括很多恶性杀妻事件,也竟然会因为是夫妻,判决就变成了虐待罪,而非故意杀人罪)。虽然是言情小说,但也想稍微植入探讨一下这个问题~~不过所有讨论也仅仅以剧情需要~~ ☆、第十四章   “没事了,出来吧。”   时春生走后,谢延才开了门。时悦正满脸苍白地坐在房内,她盯着墙角,浑身都在微微颤动,卷翘的睫毛上有阳光落下,那跳动的光斑清楚地传达了她不自觉的颤抖,听到谢延开门的声音,她才下意识抬头,眼睛里盛着水光,眼瞳幽深。她的眼睛里,没了平日的活泼和灵动,而是带了淡淡的绝望和哀伤,他看着她,仿佛在凝视深渊。   谢延也才看清,时悦脸颊边的泪痕,还有不断从她眼眶里涌出的泪水,她在哭,肩膀的颤抖也是因为哭泣。   “谢延你没事吧?”她流着泪,努力克制住情绪,“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谢延摇了摇头:“没有,他自己走了。”   此刻时悦看到谢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故作潇洒和不羁般的用力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想要挤出个微笑,然而眼泪还是扑簌簌地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每次生活给予了她任何希望,她的父亲似乎都迫不及待想要毁掉。时悦甚至有些绝望,她曾一直坚信靠着自己努力能够摆脱如今的生活,能够拥抱明天的美好。然而如今这种信念也动摇了。她真的能摆脱掉时春生吗?她真的能够甩掉他不断烙印在她身上的卑微和不堪吗?   她的心里太难过了。   时悦拼命想忍住呜咽,她死死咬住嘴唇,然而那无法控制的声音还是断续从她的嘴里泄露出来。她的脸上布满眼泪,却仍然漂亮的让人心惊,像是一支带着露水的玫瑰。   谢延觉得心里什么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了一下。他情不自禁地走到时悦身边,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放到了时悦的头上。   “没关系的。都会过去的。”他轻轻抚摸着时悦黑亮的长发,把她的头带向自己怀里。   靠着温热的人体,时悦终于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她压抑太久了,总觉得憋住泪水,伪装笑容,就能战胜困境。但是现实从不是这样简单的。她开始伏在谢延身上痛哭。   谢延把时悦揽在怀里,他的思想斗争只进行了一秒,手便不自觉地抱紧了她。这时候的时悦小小的一团,缩在谢延怀里,即便如此痛苦难过,她还是用力压抑着哭声,谢延感受到自己不断被时悦泪水沾湿的衣襟透出了湿意和温度,谢延却觉得这些湿意和温度透过衣襟和皮肤,一路传递到了他的心里。   “对不起。”她抽抽噎噎和谢延道着歉,“谢延,对不起。”   谢延温和地拍着她的后背:“没什么需要道歉的。”   “对不起,本来该让开开心心吃顿饭的,没想到发生这种事。”   时悦终于从谢延的怀里抬起头来,她的样子看起来充满了羞耻和难过:“大概把你的心情都破坏掉了。”   “这不是你的错。”   “真希望我今天没约你……”发泄过后,时悦的情绪稳定了点,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谢延怀中,轻轻地放开了之前揪住谢延衣襟的手,十分讲分寸的移开了和谢延之间的距离,嗓音还因为刚才的哭泣有点哑,“如果今天没约你,就不会让你看到这些事了。”   “我反而觉得你今天约我完全是对的。”谢延顿了顿,“今天约我是最好的时机。”他盯着时悦的眼睛,“如果今天我不在,他是不是会打你?那样我都帮不上忙。”   “谢谢你,谢延。”时悦刚说完,就突然看到了延手上被茶杯碎片滑破的伤口,她紧张道,“你流血了!我送你去医院。”   时悦此刻双手捧着谢延的手臂,谢延的手就躺在她温热小巧的手心,他的手在流着血,但谢延并不感到疼痛,他只能感受到和时悦相触的那块皮肤微微的灼热。   “没关系。小伤口,没必要去医院。我讨厌去医院。”   “那我帮你简单处理下吧。”时悦见谢延坚持,她走过狼藉的客厅,来到柜子前,拿出了医药急救箱,她动作熟练有迅速地帮谢延做了清理和包扎。而她自己脸上明明还有因为时春生那一个耳光而嘴角挂下的血丝。   “我来帮你处理你的伤口。”谢延的声音非常温柔。   时悦迟疑了下,才点了点头:“你只要清理一下伤口就好了。其实不处理也没关系,我以前从不处理,也没什么事。”   她这样无意间透露出的信息让谢延有些心疼,她以前都是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尤其是在她更小的时候,根本没有能力抵抗时春生那些拳头的时候?   “你是女孩子,脸上的伤不管多小,都是要紧的。”谢延一边说,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然而他的动作却更加小心翼翼了,时悦瓷白的脸已经因为那个耳光青紫了起来,相当明显,像是有了裂痕的瓷器,谢延恨不得呼吸都放得更轻,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碰坏时悦。   在他温和的态度和关照下,时悦的情绪终于渐渐复原。   “你会不会……会不会不想再和我做朋友?”时悦抬起头,看着谢延,“或者说,我们算朋友吗?”   她有些难堪。她很害怕,谢延像是生活在她不可企及世界里的阳光,他或许并没有因为贫穷而疏远自己,但是这样的家庭环境呢?对于自己的贫穷,时悦已经学会了坦然接受,贫穷不是她的错,然而时春生的丑态,总是打碎她的自尊,让她恢复成那个因为家境而自卑的小女孩。   让人看不起的并不是物质的贫穷,而是灵魂的贫乏,而她的父亲,展现出来的内心是那样丑陋。   “你会看不起我吗?”   谢延几乎是被迷惑了,他摇了摇头:“不会。不会的。”鬼使神差,谢延控制不住自己,他俯下身,亲吻了时悦的额头。   这样的时悦让他把持不住,她太美了,此刻又这样脆弱无助,近在咫尺,大概会唤起任何男人的保护欲。   然而亲吻之后呢?谢延的脑子一片混乱,他并没有想好……做朋友,自然并不用在意对方的出身和家境,也不用在意对方的亲属品行,因为结交朋友,只要认可对方的为人就可以,何况即便朋友,每天所相处的时间也有限,更不可能需要应付对方的极品亲属;然而如果是另外一种更为亲密的关系,对方亲属的品行就不得不纳入考量了。   时悦的脸有些红,但是她近乎勇敢地看着谢延。谢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姐!我回来啦!怎么门也没关?”幸而时亮的声音解救了谢延的尴尬。   时亮走进屋内,很快就发现了满屋的狼藉,桌子翻倒了,到处都是玻璃渣子,他变了脸色,很快朝着时悦跑来。   “他回来了?!”   “恩。没事了,已经走了。”时悦朝时亮安抚地笑了一下,然而牵动了嘴角的伤口。   时亮满脸都是愤怒和紧张:“姐,你没事吧?他又喝酒了?又打你了?让我看看,其他地方还有受伤吗?”   “没其他地方。”时悦有些疲惫,“谢延也在,他没敢怎么样。”   “谢老师!谢谢你!”时亮得知时悦无碍,这才感激起谢延来,男孩子大大咧咧,倒是没有敏感的意识到其余什么。   “没关系。”   时悦见时亮回来,强打起了些精神:“谢延,今天对不起了,下次再请你吃饭吧,我们出去吃,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和时亮收拾一下屋子。”   谢延却没有告辞,他看得出,时悦很疲惫了,她一早起来买菜洗菜准备这一桌子菜,大概起的也很早,昨晚又有蟹本道的打工,想必睡的也不早,外加刚才那一场痛哭,力气透支。   “你进去休息吧。”   时亮也瞧出时悦的精神不济:“姐,你先去休息会儿,我来打扫就行,待会我送送谢老师。”   时悦也无力再强撑,她如今头痛如裂,脸上和嘴角的伤口也火辣辣的疼,眼睛因为哭泣也酸涩难忍。她再次感谢了谢延,才回了房间。   而她走后,谢延仍并没有离开。   “我和你一起打扫吧。反正下午没什么事。”   时亮拒绝再三,然而谢延的态度坚决,他便也接受了。   谢延先清扫了碎落在地面的各种玻璃碎片,他一边收拾,一边状若不经意地和时亮说起话来。   “你们的爸爸,经常这样吗?”   “是啊,从小挨打,其实算是家常便饭了,不好意思这次让谢老师看笑话了……”时亮的语气也有些苦涩,“不过我还好,小时候每次我爸喝多了打人,都是我姐护着我,她帮我先挡着,让我快跑。我一直记得有一次,他赌钱输光了,特别生气,拿了皮带抽我们,我姐拼命推着我出去,可是我跑了才没多远,就听到我姐的惨叫。我跑回去一看,他把我姐后背抽的都血肉模糊了!”时亮说到此处,似乎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语气里全是愤怒和痛恨。   他有一些咬牙切齿:“你不知道他下手有多狠毒,就像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仇人,如果我不回去,他说不定真会把我姐活活打死。那一次,我姐伤口感染,发了一星期的烧,差点就没熬过来。”   谢延的内心是震动的,他不知道时悦的童年是这样充满了伤痛。   “你爸爸,之前欠了赌债?”   时亮有些意外:“啊?他确实一直赌钱,但是我不知道他最近有欠钱没有,好像没听到,这次回家又发狂,可能只是输了钱外加喝多了。”   谢延心下了然。时悦这次对于帮忙还清自己父亲的五万赌债,并没有告诉时亮,她自己一个人扛了下来。他也突然理解了她为什么之前突然急需用钱,甚至不惜去□□做人体模特。   这种感觉很神奇。即便距离第一次见时悦,已经过去了很久,然而谢延好像直到现在,第一次才真正重新认识了时悦,了解了她的人生和经历。   时悦在他脑海里,似乎并不再是那晚那个说话粗鲁的问题少女,也不是捉襟见肘的贫困打工女孩,更不是在画室里不着寸缕的漂亮肉体,她只是她自己。   她只是时悦。   “你姐姐打架很厉害吗?”谢延突然想更了解时悦一点。   “厉害。”时亮说起姐姐,脸上也漾出了笑容,语气也带了淡淡的骄傲,“以前因为一直被打,我姐就偷偷去附近的武馆学,我们住的这一带小混混也多,常常有打劫的,学的久了,老师人也好,愿意免费教,我姐又常常得和这一带的小混混打架,就变得很厉害了。”   谢延诚心实意道:“你姐姐确实很厉害。”   谢延清理干净地上的碎玻璃渣,突然被墙角一副油画吸引了目光。画中是近乎纯白的世界,一列火车穿梭在雪原,整幅画运用了很多白□□调,然而却丝毫不单调,因为那白色里自然的蕴含了丰富的层次,天、地、雪和山,静谧地伫立在画中,一切都显得冷然而肃静,又这样的浑然一体,而那列行进的火车,即便是静止的画面,但仿佛仍能感觉到它飞驰而过而破开的雪面和轨道边飞溅出的雪沫。外面是冰雪世界,而车内一小节车厢中却露出温馨的黄色灯光,一切的笔触都相当细腻,谢延用手指摩挲着画面,那车厢里有一对年迈的老夫妻,紧紧交握着双手。   “我去的时候是一个冬天。我一直记得去往网走的路途上,列车行驶在白雪覆盖的原野上,天、地、雪和山,都连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那时候好像能感受到雪花降落坠地的声音,一切安静的不像话,心里也没有任何杂念的安宁,是一个纯净的白色世界。”   谢延陡然想起自己曾和时悦说过的话。她从没有去过网走,也或许根本没去过雪原,然而只是从自己只言片语的描述里,就画出了这样的作品。冷冽中透着温情,粗犷里又带了细腻,像是她本人,凶狠又温柔,勇敢又害羞。   “这是你姐姐画的?”   时亮凑过头:“是的,都是她画的,她画画可好看了,她从来没上过什么正规的油画课程,这些都是她自己摸索的。”   然而让人惋惜的是,两人都发现,这幅画的右下角,被刚才时春生掀翻的汤汁所泼到了一个酱色的油点。   时亮的声音也失落难过了起来:“我姐还画了很多,真的很漂亮,就像是画廊里展出的那些一样,可惜很多都被我爸发酒疯时候撕掉了……”   “她很有天赋。”   时亮笑笑,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竟然也很快把杂乱的屋子收拾了干净。时亮再三谢过了谢延,才把他一路送回了路口。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的话:   最近存稿竟然还是没有进度,呜呜呜,这周末又要出差啦,目前存稿12万,希望7月交稿的梦想不要破灭,毕竟我写完延时,下半年就要集中火力写巴赫啦 ☆、第十五章   离开时悦和她的家以后,谢延才似乎冷静了下来。每次面对时悦,他就像是一个没谈过恋爱的青春期少年一样容易分泌肾上腺素,容易被荷尔蒙吸引做出在他看来愣头青一般愚蠢的举动。   他确实应该更为冷静和理智一些。谢延觉得事情有一些失控,他需要时间和空间去理清头绪。   或许是巧合,这个杂乱周末之后的第一个工作日,谢延便接到了一个伦敦附近小镇整修博物馆的项目,十万火急,他买了机票直飞伦敦,连行李都没来得及好好整理,更没有时间再见时悦一面。   然而他本来是可以和时悦告别的,在飞机滑翔,空姐告知每位乘客关闭手机之前,谢延用手机交代安排了事务所里的工作,和父母朋友告知行程,他的手移到时悦的微信头像上,时悦的头像是她和一簇漂亮绣球花的合影,她的笑颜比粉紫色的花朵更娇嫩和艳丽,看起来明媚而美好。谢延的手指在她的头像上停顿了一秒,然后他移开了手指。机舱内广播又开始提醒大家关闭电子设备。   谢延像所有人一样关闭了手机。飞机慢慢从跑道上起飞。   或许和时悦保持些距离,是现在应该做的事。谢延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向女朋友汇报行程,他并不确定是否要给时悦这种亲密的错觉。他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她,尽量让她显得不那么重要。   而到了目的地后,工作的繁重程度也确实让谢延一度并没有时间去想时悦。他只是偶尔在休息的间歇,才会翻开手机,翻到那个绣球花边的笑脸上,点开对方的朋友圈。时悦并没有任何状态的更新。她也并没有主动联系过谢延,她只是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谢延的联系人里,逐渐被其余与谢延互动联系的头像,压到了最下面。   让谢延也没有料到的是,他这一次出差,因为项目相当有难度,并没有能一个星期就离开,而只能不断延长时间。然而这期间,时悦仍旧没有联系他,即便谢延特意发了图,在朋友圈里抱怨已经难以忍受英国的食物。几乎所有对谢延有那么点意思的异性都倾巢出动般对谢延嘘寒问暖,甚至有个别热情地表示要飞来英国给谢延开小灶,时悦却仍旧毫无动静,她似乎并不上网,也并不在意谢延的生活。   她从谢延的生活里消失了。   这让谢延有一些惆怅,也有一些心痒,他很想念时悦,想念她玫瑰一般的脸,想念她雪白的身体,想念她漂亮又生动的眼眸,也想念她柔软的声线。   然而看着窗外又下起来的雨,远眺着英伦风情的建筑,谢延品了一口蓝山,觉得或许这样也不错。于他于时悦,这样渐渐淡出对方的生活,或许也是一件好事。荷尔蒙的冲动并不应该蒙蔽他的双眼,然而两个人在一起,除却最初的荷尔蒙之后,便是共同的兴趣爱好、眼界,双方家庭的融合,有时候老一辈讲的门当户对,未尝不是没有道理。   看到时悦受到伤害,经历艰难,他会想要保护也想要怜惜,然而就像是看到流浪的小狗觉得可怜一样,偶尔因为恻隐之心进行喂食,并不代表能够把这些脏兮兮充满传染病或者跳蚤的小狗带回家,长长久久地养起来。   谢延并不确定,能够长久地包容和接纳时悦,接纳她会带来的问题。他也并没有去这样尝试的想法。那么注定要分道扬镳的开始,也并没有意义。   如果在谢延了解时悦之前,他或许会因为迷恋时悦的身体和脸而随性地去接近对方,但是他现在不能不负责任的那么做了。她至少值得郑重的对待。   从来不决定收养小狗,只偶尔投喂,也比那些收养之后,又因为新鲜期后的厌倦和对责任的摒弃而重新把小狗丢掉的行为,来的好一些。   至少小狗受到的感情伤害,可能会好些吧。   然而谢延并没有想过,没有被收养的小狗,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它们面对艰难的生活,只有它们自己。   谢延这次在英国,最后一共待了将近一个月。而时悦也一个月没有联系他。   这一个月于谢延而言是冷静期,是渐渐淡出时悦生活的缓冲期,对时悦而言,也是同样。   最开始,当谢延一个星期都没有光顾蟹本道的时候,时悦还能安慰自己对方大约是忙,毕竟听时亮也讲过,建筑设计师有项目的时候天天加班到凌晨也是常有的。然而一个星期之后,谢延仍旧没有出现,就在时悦开始有些担心对方是不是病了,纠结是否要给对方打一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问问的时候,谢延更新了朋友圈。他开始比较频繁地更新起了自己的状态。   今天又吃了炸鱼和薯条,咖啡味道不大好,遇到了一个可爱的英国小女孩,雨后看到了双彩虹……时悦看到了对方的定位,英国的某个小城市,一个她不认识的遥远的地方。她开始意识到,不论谢延因为何种原因去了这个地方,他都没有生病,他也并不是忙到没法联系自己。发一个信息,只需要十几秒,谢延有足够的时间去更新自己朋友圈的状态、发照片,然而他没有和时悦说过一句话。   虽然有些后知后觉,时悦终于还是了解了谢延的意图。   他在疏远自己。   即便嘴上说着不会因为那天的事而不做朋友,即便当时的一切都那么让时悦感动,即便时悦都发现自己快有一些依赖对方了,然而嘴上说的和实际做的,终究是两回事。   时悦原本以为谢延是不同的,然而她终于意识到,他和她年少时那些因为贫穷而离开的小伙伴,并没有什么不同。   谢延消失了一个月,而他曾经给时悦允诺过的去他家里当家政兼职的工作,时悦知道,自然也不能再指望了。谢延看起来不会再愿意和自己扯上关系了,因而时悦为了在暑假培训班开班之前存够钱,必须去想其他的办法了。   这个阴沉的下午,当时悦结束超市的打工,因为钱而烦躁的跑去小巷子里抽烟时,又遇到了黄辰,这一带小混混的头儿。   黄辰平日和时悦也算井水不犯河水,此刻遇到,时悦只从腾腾的烟雾里瞥了他一眼。然而和平日里不同的是,黄辰今天只有一个人,他走过时悦身边,也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靠在了时悦身边的墙壁上,然后也掏出了一包烟。   “有火吗?”   时悦从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丢了过去。   黄辰便也点上了烟。   两个人便安静地靠在同一面墙上抽烟。   黄辰不是第一次抽烟了,但是只有今天,他有一些紧张,他变换了好几个抽烟的姿势,每一个都不够满意,都觉得不够帅气。他透过淡淡的烟雾观察着时悦,对方瓷白的脸上有一些迷茫,艳色的嘴唇微微开合,即便穿的非常中规中矩,并没有短裙黑丝,然而此刻的时悦看起来仍旧只让黄辰想到了一个词。   妖艳。带着十足诱惑力的那种。   黄辰咳了咳,竭力自然地朝时悦看了眼。   “你心情不大好?”   时悦摁灭了烟头,斜睨了黄辰一眼:“你心情很好吗?有空来管我的心情?”   她一直如此,带着刺。黄辰在这片活动了很久,时悦打架手法老辣又够狠,然而也并非黄辰和他的跟班们就奈何不了时悦。与其说打不过时悦,不如说他并不愿意去和时悦对抗。对时悦,他已是难得的退让和和善,然而对方并不感恩,她仍旧我行我素,并不理睬黄辰一干人等,平日里见到,连个笑也不给,就那么冷着脸。然而黄辰还是忍不住往上贴。他在内心暗骂了一句自己犯贱。   “我不是今天闲吗。”   时悦扯了扯嘴角:“你竟然也会空?是把这一片的人都打劫遍了?没人可以打劫了?”   对时悦的讽刺,黄辰不以为意:“我已经很久不做那种事了。”他装作不经意地解释着,“我现在做正经事了。”   “哦?什么正经事?”   黄辰等的就是时悦的好奇心,他笑了笑:“我在星光名邸做售楼,收入可比一般蹲办公室的白领还好多了,只要你口才好,一个月下来销售提成和奖金能拿不少。”   黄辰本只是想显示自己现在做正经工作,然而误打误撞,他提及的高收入,还是让为钱正愁苦的时悦上了心。   “一个月能有多少?”   “一万多是最起码,现在房市很火爆,星光名邸又是新加坡开发商做的高端住宅楼盘,地段也好,每次一开盘,基本都是被排队哄抢,很好做。”说起这份工作,黄辰也有些想炫耀之意,“其余几个楼盘的售楼都想往我们这里跳呢,可惜又没经验,也没熟人引荐,都只好光看着羡慕我们……”   一万多一个月……时悦盘算了下,如果也能做星光名邸的售楼,她就能够在暑假培训班前凑够钱了,甚至做的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有所盈余。   “那你还能介绍人去做吗?”   黄辰愣了愣,继而便有些欣喜,他按捺住情绪:“你想去?”   “恩。”时悦非常坦然,“最近缺钱。”   “可以,你形象好,身高也满足。我托托张哥,把你一起介绍进去。”   时悦要是能一起去星光名邸做售楼,那样每天便都能看到她了,两个人的交集,也能因此多起来……然而同时,黄辰也有一些顾虑,时悦实在是太过漂亮,万一那些来买房的有钱男人看上她追求她怎么办……“行,要能成,回头我请你吃饭。”时悦的回答非常干脆利落,她朝着黄辰笑了笑,“谢谢你了。”   就这样一笑,黄辰有点愣神。这是时悦第一次对他笑。   和时悦交换好手机号码告辞回去后,他便马上自掏腰包,请张哥吃了顿海鲜,飞速把时悦的事给敲定了。而时悦接到黄辰电话,通知她之后可以去上班时那惊喜的声音,黄辰听了十分受用。   售楼和超市的打工时间上有冲突,时悦辞掉了超市的工作,交接好后,便跟着黄辰一起去了星光名邸。   毫无疑问的,她成了星光名邸最漂亮的售楼小姐。   而时悦对于这份工作,也抱有很大的期待,她不懂楼盘,也没有任何售楼经验,都靠着黄辰才一点点适应了下来。她的好学和勤勉,外加她的好形象,也很快给她带来了回报。在上岗一个星期后,她就谈成了第一笔生意。之后便是越来越顺利,她甜美的笑容似乎是利器,很快,她发现当售楼工作步上正轨后,连蟹本道的晚间打工,也已经□□乏力了。时悦考虑再三后做了决断,她把其余打工都辞掉了,专心致志做起售楼工作来。   而忙碌也确实是好事,时悦一方面又重新对生活乐观起来,另一方面,她也渐渐不再会想给谢延发信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的话:可能是不是没有人猜到竟然是这种发展…请不要打我…也先饶谢延一条命…其实正常人,要是遇到谢延这种场景,都会有所顾虑的,将心比心,如果是女性发现男性有一个嗜赌,暴力,酗酒,不干正事的父亲,如果是准备考量结婚这类比较稳定长期的关系,大多也会害怕退缩吧。   很多事情也是需要退后一步才看清,才知道是否要继续前进,感情也一样,冷静一下再做决定,比仓促决定交往后分手我觉得还是更为负责任的。这是为啥很多情侣决定分手切断联系互相冷静后,往往会得出遵从内心的决定,如果与对方失去联系后会疯狂想念对方,那么多半你比你想的更加爱对方咯~~~~~PS:谢延未来会很宠时悦哒 ☆、第十六章      男人和女人大概是完全迥异的生物,经历了最初的失落和难受,随着渐渐忙碌的生活,时悦开始不再想到谢延,然而谢延正相反,从最初的理性至上而冷酷地疏远时悦后,随着时间的推进,他的心情却越来越不复平静,时悦就像在他心上划过了经久不息的涟漪。   在多雨的英国小城,谢延开始想念时悦,尤其是当时悦终于更新了一次朋友圈状态后。   她的朋友圈相当简单,也并没有自拍,甚至没有配图,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   “迈出了第一步。加油!”   然而就是这样一句话,却让谢延有些心痒难耐。她迈出了什么样的第一步?她的生活里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样的好事?她现在高兴吗?她对未来有什么新的打算吗?她那个酗酒又暴力的父亲,有重新出现吗?蟹本道里那个一直送花给她的客户,还在继续送花吗?她的心情有为此动摇吗?   这些问题萦绕在他心间,让他越发在意起来。   项目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谢延开始不再那样忙碌,他拿出素描本,决定做点其他事转移注意力,他勾勒着英国小城的小教堂,画着祷告的人们,而当他画完所有这一切,翻看素描本时,时悦那张未完成的人体画像便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他的眼前。   这张画还只是一个轮廓,然而时悦身体的线条已经展露无遗。谢延拿起画笔,动作缓慢而郑重地填充着时悦的脸。   然而很快,他便画不下去了。他的脑海里完全充盈着时悦,她的笑脸,她闪亮的眼睛,她玫瑰色适合亲吻的嘴唇,她雪白的身体……这些让他无法集中精力,让他无法工作……就像是戒毒一样,不论一开始有着怎样的自信和雄心,在真正体会到戒断反应的痛苦和挣扎之后,才会意识到之前过分乐观的自己是多么天真和愚蠢。   而就像每个吸毒的人内心实则都了然毒品的危害却仍旧对毒品毫无抵抗力一样,即便知道和时悦在一起或许是不理智的错误的未来是艰难坎坷的,但是谢延仍旧无法抵抗自己的内心。   时悦就是他的毒品。   等谢延终于回国的时候,他几乎已经想要迫不及待的见到时悦。   谢延去了蟹本道,然而这一次不论是“小樽”还是“网走”,都再没有时悦的身影了。   “时悦呀,她半个月前就辞职了呀……”   从其余服务生口中得知时悦辞职的消息,谢延的心里相当意外。   “她去了哪里?”   “那我就不知道了,估计没人知道呢,她和我们其余服务生也不大来往。”   谢延几乎在蟹本道吃了最食不下咽的一顿晚饭,这里的蟹品质并没有下降,然而没有时悦在一边,谢延却觉得,原本清甜可口的蟹肉,也变得味同嚼蜡起来。   他几乎打破了自己万事随缘的原则,离开蟹本道后,就去了初遇时悦的小巷,她在那里的超市打工……他想见到时悦,并不想随缘。   然而让谢延惊愕又更为失落的是,超市收营员也同样的告诉他,时悦已经辞职一段时间了。   她好像突然从他的生活里彻底的消失了。   她去了哪里?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她还在这座城市吗?   就在谢延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突然传来了提示音,他有些烦躁地拿起一看,却意外发现是时悦的微信,他几乎有些惊喜地点开和时悦的对话框。   然而并不是时悦久违的问候,只是一条来自时悦的转账。她把之前的那5000块转了回来。附带了一句简洁的“谢谢”。   谢延的心情几乎紧绷到了极点。时悦辞光了所有的兼职和打工,却突然有了五千块。这一切都让他不安和烦躁。   他在路上走着,等自己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时悦家门口。然而一改往日的安静,时悦家门口传来笑声,时悦的笑声,还混杂着一个男声,并不是时亮。   谢延走近,便看到了站在时悦身边的,是那个之前意图打劫他的小混混头目今天对时悦来说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她终于拿到了她做售楼以来的第一个月工资,底薪加上奖金提成,竟然有近一万五。   她在微信上转账还掉了谢延之前给过她的五千块。点下确认转账按钮的那一刻,她想,大概她和谢延不会再有交集了,就像是一个仪式,她结束了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   然而她内心的雀跃很快战胜了这点淡淡的惆怅。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一比丰厚的收入,未来似乎也在她面前铺就了金光闪闪的新旅程。   为了表示对黄辰的感激,时悦很守信地在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后就请他去吃饭。他们在外面吃家经济又实惠的韩国烤肉,席间倒是也有说有笑。黄辰平日看着挺不良少年的,然而相处下来人竟然很友善,也挺幽默。在他的坚持下,时悦被一路送回了家门口。   两个人聊着最近的新电视剧,又谈了谈房市交流了下销售心得,憧憬着未来,时悦心情看起来就很好,她弯着带笑的眼睛,看着黄辰。   “我看到之前的金牌销售自己过来买房了,要是做的好,我们以后说不定也可以在这个楼盘里买个小户型呢。”   那一刻黄辰几乎心跳都漏了一拍。虽然他知道时悦讲的“我们”,指的是两人各自买房,然而他还是没来由的想到了两个人共同买同一个屋子的画面。或许,按照现在的发展,也并不是没有实现的可能……和时悦在一起上班的每一天,他都觉得更为有干劲。而和时悦熟起来以后,黄辰才发现她并不是性格冷淡或者过分高傲,她之前的不理睬多半只是因为她的自我保护甚至单纯的只是因为太忙了,没有空给多余的闲杂人等时间。   黄辰笑着看着时悦,而出于警觉,几乎是谢延刚出现在小巷口,黄辰就敏感地注意到了对方。   两个男人,几乎都在瞬间就感受到了彼此的存在。   谢延在见到黄辰的一瞬间,几乎脸就冷了下来,黄辰带着隐秘感情的眼神,时悦没有发现,然而同为男性的谢延,却敏感的捕捉到了。   而黄辰也一样。他认出了谢延,也读出了谢延和他同样意图的眼神。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和这里环境格格不入的小白脸还会继续出现在时悦的生活里。黄辰下意识地看着谢延,露出了凶悍的目光。   时悦也终于发现了谢延的存在。   “你来这儿干什么?”   时悦话里的疏离和不友好任谁都能听出来,谢延皱了皱眉,而黄辰撇了撇嘴角。   “喂,小白脸,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赶紧回你安全的市中心去吧。”他几乎下意识地驱赶着谢延。   谢延转过头,神色冷淡:“我找时悦,不是找你。”   “你有什么急事非得大半夜找一个女生?”   谢延讽刺地笑了笑:“这不关你的事。何况你不也大半夜在人家家门口吗?”   “你!”   时悦拦住了黄辰:“没关系黄辰,你先回去吧。”   黄辰还想说什么,然而他并不是时悦的谁,此刻并没有正当留下的理由,虽然不放心也不甘心,然而他也并不想让时悦不高兴。   “那你当心,要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就行。”   时悦笑笑:“好的,谢谢,不会有事的。”   黄辰经过谢延时,故意撞了对方的肩膀,然而本以为能把对方撞一个趔趄,却发现谢延面对他故意撞来的力道,仍旧纹丝不动,反而是黄辰觉得肩膀生疼生疼的。   他有些惊愕,黄辰心里有一种模糊的猜想,或许谢延并不是他所想的弱不禁风,甚至或许……黄辰有些担忧,然而即便他刻意放慢了步伐,很快他还是离时悦谢延越来越远,最终不得不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其实不用担心谢延被家暴…他其实体格是real不错的…最后【公告】请大家看一看看一看看一看。   因为总是有姑娘还在问我如下问题,统一做个答复,之后再问的我就不会再重复回答啦(其实每次作者的话里也有奖,但是好像还是有妹子没看到)1.《牵牵手就永远》为什么有第二部?   A:因为本来就是上下册的呀!   2.哪里可以看《牵牵手就永远》电子书?   A:目前已经上架的有咪咕阅读。   3.掌阅什么时候能上架?   A:已经催过编辑啦,但是具体啥时候上架也是我没法控制的事,但我知道上架后会第一时间通知大家的。   4.《延时爱恋》电子书有吗?能买实体书吗?   A:延时目前没写完,所以没有完结的电子书,实体书也要等我争取7月交稿后才能安排出版哦,也是一上市就会通知大家的。   5.《我的巴赫先生》什么时候能更新?   A:写完《延时爱恋》以后填坑。   ☆、第十七章      时悦和谢延面对面站着,时悦扯着嘴角笑了笑,再次见到谢延,她是意外的,然而对方的出现,也让时悦原本平静的心波动起来。   她以为他不会再想见到她的。   像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烦躁,时悦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然而她还没拿出打火机,谢延就沉默着抽走了她手指间的烟。   “你有病吗?”时悦皱起眉,声音带了隐隐的怒意,“我在自己家门口抽烟,你看不惯可以走。”   “我不喜欢女人抽烟。”   这一句话却让时悦的情绪更为反弹起来:“你不喜欢?可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社会精英,未来中流砥柱,我是社会底层小市民,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就因为你不喜欢,我还要顺着你吗?”   时悦明显的敌对和怒意似乎也影响不了谢延,他只看到时悦闪亮灵动的黑眼珠,她瓷白的肌肤,她像是蝴蝶翅膀一样上下扇动的粉色嘴唇。就像是电影手法一样,这个瞬间,昏黄的路灯、破旧的小巷、斑驳的墙壁,这些似乎都渐渐模糊淡出了谢延的视线,只有时悦,她是最重要的,只有她是清晰的,并且越发清晰起来。仿佛天地间,其余什么都不存在了,他只看得到时悦。   她连生气都这样迷人。而她终于又一次站在自己眼前了。   而谢延的沉默大概激怒了时悦,她还像是一只爆发的小狮子:“你不喜欢女人抽烟,找不抽烟的去结交就是了,你凭什么来管我抽不抽?”谢延擅自走进了她的生活,在她以为她几乎可以信任和依赖他的时候,又骤然消失。这一刻,时悦内心的委屈和愤怒都宣泄了出来。   “因为我不希望和你接--吻的时候有烟味。”谢延觉得自己今天极度不正常,他几乎是受到蛊惑般说出了心里的声音。   而在时悦震惊到失语的眼神里,谢延俯下身,强势地搂过她,托着她的后脑勺,倾身亲吻了她。   这只是个浅尝辄止的吻,快到谢延来不及回味,时悦就从呆愣中反应了过来,然后她的脸上显现出了更大的惊愕和羞愤,她一把推开了谢延,下意识地举起手想要挥谢延一个巴掌,却被谢延一把架住。时悦这才发现,谢延的力气比自己大上太多。她体力上讨不到便宜,只好抽回了手,退后了几步,靠到了墙上,然后胡乱抹了一下嘴唇。   这是她的初吻。   “下-流!”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撇过头,根本不想看谢延的脸。   谢延却从她害羞又遮掩的行为里意识到了什么。   时悦比他想象的还要单纯。   然而在最初的惊愕之后,时悦也很快恢复了平静,她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谈吐都讲究到一丝不苟的男人,心中却是愤怒而难堪的。他随随便便地来,又随随便便地走,如今还随随便便地亲吻她,这种被随便对待的感觉,让时悦觉得并不被尊重。   “谢延,以后别让我看到你。”时悦压抑着怒意,咬着嘴唇,“这一片对你不欢迎。如果你再来,下次遇到黄辰找你麻烦被揍也是你活该,我不会再帮你。”   “谁揍谁还说不定。”谢延拦住了想转身离开的时悦,“黄辰?就是刚才那个?之前拦住我打劫的?你怎么和他变得这么熟了?他……”   时悦打断了谢延,表情挑衅:“他怎么了?你对他很看不上是吗?觉得他不是正经人,是小混混对吗?”她嘲讽地笑笑,“可是我和你比起来也不是什么有正经工作的人,不良少女和不良少年,结交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很配吗?”   “时悦!”谢延没想到时悦如今对自己的敌意有这么深,他有些无奈,“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我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时悦却仍旧态度坚决,脸色冰冷,“至少黄辰答应的事情会办到。要不是他,我根本找不到现在的工作,也赚不到现在这些钱,更不可能在暑假前凑够数去上培训班。”   谢延终于听出来,这是时悦对他的控诉和指责了,他没有做到答应时悦的事,这一个月来,他没有联系时悦,也没有任何说法安置时悦,之前允诺的家政工作,自然也并没有为她实现。他辜负了她曾有的期待和希望。   望着时悦的眼睛,谢延突然觉得一向对所有事有把握的自己,也紧张而忐忑了起来。他像是个第一次恋爱的小男孩,面对心仪的女孩,不断有着告白会失败的不良预感。   时悦看起来实在是生气了。这时候应该怎么做?买鲜花买昂贵的礼物吃大餐?可似乎这些对她都没什么用……“对不起。这一个月我因为一个紧急项目去了英国,都没有在国内。”谢延心情糟糕地试图解释,他甚至准备像是以前被他嘲笑过的愚蠢男人一般拿出手机找到电子登机牌自证清白。   然而时悦打断了他。   “你骗了我。”她看着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耐心听他的解释。   在往日的一贯交往里,谢延总是绝对强势和掌控的一个,他从来不爱解释,也懒得解释,更不会去哄人,而别人也不敢让他解释,甚至多半是别人哄着他。然而此刻,他却恨不得自己掌握解释和哄人这个技能才好。   “我没有骗你,我可以给你看护照上的出入境记录。”   “我知道你出国了。”时悦的眼睛盯着谢延,“可你没有给我寄明信片。”   时悦的心里很清楚谢延确实出国了,她也明白谢延是刻意不联系自己疏远自己的,然而她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谢延扯皮,她没有兴趣知道真正的答案,也不想买账因为出国而没能做到答应的事这样的借口。因为除此之外,谢延还有其他答应而并没有做到的事。他曾经说过出国会给自己寄明信片的。   然而他没有。   谢延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难得安静地沉默了下来。   “之前你借给我五千我很感激,现在也把钱还上了。我是一个别人对我允诺就会当真的人,你既然做不到那些说过的事,就不要对随便对别人允诺。既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不要强行融入了。”   时悦带着嘲讽的表情准备转身时,听到了谢延的声音。   “时悦,我喜欢你。”   然而谢延平生第一次郑重而严肃的告白,却并没有带给当事人什么感动或欣喜的情绪。   时悦只是顿了顿,她收起了要回家的架势,冷静地看着谢延。   “你说喜欢我,是觉得这样做以后我就会感动的接受你,和你上床吗?”   谢延愣了愣:“不是,我并没有这样想。”   时悦却再逼近了他一些,仿佛知晓了谢延的底牌一般,她突然露出了妖冶又恶劣的笑容。   “谢延,你是想和我上床吗?”   “时悦!我并不是在开玩笑。”   时悦却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我也不在开玩笑啊。你是想和我上--床吗?”   她咄咄逼人地盯着谢延:“回答我。”   谢延没想过时悦会问这样直白的问题。   “你不回答那我就回家了。”   谢延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时悦逼到这种地步。   他深吸了一口气。   “是的。”   面对谢延的坦诚回答,时悦称得上面无表情。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我爸看起来还算讲对了点话。”时悦意料之中般的笑笑,“难怪你这样地位的人会来接近我,其实也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而已。”   夜风吹散了时悦的头发,她伸手随意拢了拢,嘴唇鲜艳饱满:“谢延,你这是生理冲动,不是喜欢。”   “我建议你去找个女朋友。不要憋坏。”时悦笑的有些嚣张,她的声音低柔而干脆,“因为我是不会和你上---床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待续----   作者的话:   时悦:你活该!   谢延:你话不要说太满。   一秒钟谢延变被动233333这都是该   ☆、第十八章   谢延在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后,经历了人生第一次主动告白,以及随之而来的告白失败。   时悦回家时甩门甩了他一鼻子灰。谢延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被毫不留情面地拒绝了。   更为悲惨的是当他回到家里拿出手机想要就今晚的唐突向时悦道歉和解释时,他才发现自己被时悦拖入黑名单了。他已经无法投递任何信息给对方了。   然而被拒绝并没有让谢延死心,却让他更想念时悦了。他本以为时隔一个月之后再次见到她能够缓解自己心里的那种急切,然而并没有。就像是一个饥饿的人,只吃了一口救济粮却唤醒了已经适应饥饿的胃部之后,饥饿的感觉反而更明显了。他想要更多。   谢延也很清楚,对于时悦这样对交友谨慎且不容易深入结交的性格,在取得她的信任却又失去之后,想要再次获取同样的信任,恐怕是相当有难度,尤其在已经失去了对她如今动向信息的掌握之后。   但是谢延对此并没有气馁。时悦可以拒绝他的联系,然而时亮却不可以。   谢延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便去A大找了时亮。他约了时亮在一家咖啡店见面。   “谢老师,你回国啦?”时亮对于再见到谢延显然十分兴奋,“你上次给我的书我看完了。”他果然并不知道时悦和谢延闹掰这件事。   “有什么不明白的吗?”谢延露出耐心的表情,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   时亮不疑有他,翻开书,指着几处存疑处询问起来。谢延一一解答。   时亮大为感动:“谢老师,你真是太好了!”   谢延谦和地笑笑:“应该的。你饿了吗?正好一起吃个饭?”   这样循序渐进的气氛里,谢延自然的把话题从学业转移到了生活,继而顺水推舟地提起了时悦。   “你姐姐,最近怎么样?看她好像很忙的样子,听她说换了工作?”   “是啊,很忙呢,她现在不和原来那样打三份零工了,之前黄辰哥给她介绍去了星光名邸当销售,现在就做那一份工作了,但是收入反而比原来更多。”时亮笑了笑,“现在楼市火,买房的太多了,我姐所以最近也特别拼,想抓住这个楼盘旺季。”   “哦……”谢延沉吟了片刻,他没料到时悦竟然是在黄辰的推荐下去了售楼中心,难怪时悦突然和他变得熟悉起来……然而当时亮告诉他黄辰现在也在星光名邸的时候,谢延皱起了眉。黄辰对时悦的心思,谢延作为男人,十分了然。   告辞时亮之后,谢延直接去了星光名邸。   这确实是一个高端奢侈型住宅小区,整个小区采用了自由式布局,在景观营造上非常讲究,建筑与景观序列的组合关系和尺度配合得相当不错,错落有致的绿树让整片建筑都显得庭院幽深而宁静,也凸显了住宅的私密性,同时空间布局上也显得庄重和尊贵。为了彰显档次,星光名邸的售楼中心也建得气派而豪华,来往其中的客户看起来也非富即贵。   “先生,请问是来看房的吗?您对什么房型感兴趣呢?”谢延走进售楼中心没多久,便有穿着套装仪容讲究的售楼小姐上前。   “我已经和其余销售对接过了,麻烦你帮我找一下时悦。”   “好的,麻烦您在会客室等一下,我通知一下时悦。”   时悦匆匆赶到会客室的路上一直在想,璐璐说的长得很帅的客户是哪一个,她接到过不少有钱客户,然而确实没有一个能称得上帅……推开门见到谢延的那一刻,时悦原本带着微笑的脸就冷了下来。   “璐璐,这位客户不是我之前对接的,你来接待吧。”她一边说一边准备转身走人,却不料被谢延一把拉住手拖进了会客室。   “真不符合你的性格。”谢延弯起嘴角漾出一个笑容。   他此时把时悦桎梏在墙边,这是一个非常暧昧的姿势,时悦一把推开了他。   她穿着漂亮的职业套装,绾起了头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眉眼也更为清晰明亮,因为奔跑赶来两颊还有些微微的泛红,脸上却带了点气愤的表情。   “什么不符合我性格?我就是这种性格。”时悦的话硬邦邦的,看起来仍旧在生气。   谢延放开了她:“我是正儿八经来看房子的,拒绝客户拒绝钱可不是你的性格,我想买一个带花园的三百平左右的房子,如果你真的不想接待我的话也可以把我转手给你的那个同事。”   三百坪带花园的房子,那不是星光名邸这里售价近三千万的别墅吗?时悦都没忍住掩饰自己惊愕的目光,她知道谢延有钱,但是从没想过能这么有钱。   “行了,你忙吧,我去找那个什么璐璐先咨询下。”   “不行。”   谢延作势欲走,这回却被时悦拦住了去路。时悦的神情有些尴尬,但语气却挺镇定。   “哦,我突然想起来璐璐有个客户已经约好了,可能没空给你咨询,我正好有点空,你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吧。需要看看样板房的话也没问题。”时悦一改之前的态度,朝着谢延微笑起来。   时悦确实不会和钱过不去,她粗略算了算,自己如果做成这一单,按照比例能拿好多好多的销售业绩奖金!谢延在她眼里顿时不再只是谢延了,而是一台行走的提款机……这样的大单子,她确实没法淡然地让给别人。   “先介绍一下你们小区的配套设施吧。”   时悦点了点头:“这边请,我们去看一下楼盘的沙盘。”   谢延跟在时悦身后,几不可闻地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们星光名邸的楼盘位于澄江上游,所有别墅都临江而建,独享2000米江景,楼盘附近围绕着中央绿地公园、澄江公园还有湿地公园这三个天然氧吧,环境优美,绿化覆盖率大,而且周围都是高档住宅区,所以人口密度小,更注重私密性。在步行10分钟的距离内有国际双语幼儿园、小学还有重点高中,几乎囊括了我们A市最优质的教育资源。而离综合商业体也只有10分钟车程,可以说既在市中心,出行购物消费都很方便,但又有闹中取静的效果。”进入工作状态的时悦面带微笑,解释的也详尽而专业。   谢延询问了小区的绿化率、周边公共交通配套、是否有综合性医院和市政服务配套,时悦都一一对答如流,她确实十分认真的对待着这份工作。售楼中心的客户越来越多,一起和时悦谢延围绕在沙盘前的人也越发多起来,而谢延此刻恨不得这些人都消失,他只想安安静静和时悦待在一起。   “那小区里有什么公共运动设施吗?现在推的是二期,已经建好了的一期实地环境能带我看看吗?”   时悦点了点头:“行的,跟我来。”   谢延如愿地被时悦带离了人群,他们走过林荫道,时悦一路分析着小区的优势,架势十足,而谢延只是安静地听着她讲。   “这是小区里的高级会所,里面几乎有所有娱乐设施,还有一个室内泳池。另外呢,我现在正在带你去的是另一个室外泳池,室外泳池边上就有一片专供住户烤肉的地方,也都有烧烤装置。顺着这条小路走,尽头就是网球场……好了,我们马上就要到一期小区这里风景最棒的地方了。”时悦似乎非常喜欢这一片,她讲到此处,脸上带了淡淡的笑意,连眼睛里也忍不住流淌出来。   柳暗花明般,谢延跟着她绕过曲径通幽的小路,终于迎来了开阔的视野。   迎面而来的是一片粉色的花海,又像是云霞、绯红的云朵,遮天蔽日般,清风拂过,便带走点点粉色。   “我们楼盘这里一共栽种了上百颗樱花,都是从日本引进的品种,每到五月,这里就是樱花海了。”时悦的眼睛看着这片粉色,声音也温柔起来。   她讲解的时候正站在樱花树下,那些樱花的花瓣便随风落在她的肩头、同样粉色的脸颊上,乌黑的头发上。她安静地看着花,像是在感受着春天一样,一切都美得像一幅画。然后她转过头,灿然朝着谢延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让谢延都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好像跌入了一个温柔的梦境。   “你喜欢樱花吗?”   时悦愣了愣,戒备地看着谢延,但最终回答了对方的问题:“这么一大片樱花这么美,应该没人会不喜欢吧,临近这片樱花林的房子都比其余位置贵上很多呢。”   “二期里有这样的樱花林吗?”   “有的。二期和一期很多规划是相似的,靠近樱花林那边有一套非常好的房源,临路的一年每到五月入眼都是这样的粉色樱花,另一边就是江景,而且那套房子的花园面积也非常大,还赠送30平米的可搭建空间哦,一共452平米……”   时悦正准备继续大力鼓吹那套别墅,却被谢延打断了。   “恩,不用介绍了。”   她有些丧气,这套别墅确实很棒,然而因为面积过大,足有400多平米,总价相当之昂贵,即便时悦几乎每次都会强推,在听到总价报价后,那些感兴趣的客户也最终都拒绝了。她以为谢延也对这套房子无意,却听到了谢延笃定又冷静的声线。   “就这套吧。”   这下倒轮到时悦发愣了,她不可置信般地瞪大了眼睛:“你确定?真的要定?不要考虑下吗?也不用那么急着做决定……”她那种为人考虑的性格特质又表露出来,400多平米的高档别墅,这可不是一笔小数字。而谢延,即便之前多有让自己失望,但是毕竟是曾经也多有交集的……勉强算个熟人吧……对她的这番心思,谢延显然了然,他挑了挑眉:“你不应该很想做成这笔生意好拿到奖金提成吗?怎么有你这样的销售,别人都恨不得客户马上敲定签约,你还问我是不是真的确定。”   “我是缺钱也喜欢钱,但我希望你确实经过了详实的考量,而不是一时冲动,毕竟这么大一笔钱,我觉得你的决定应该慎重点……”时悦有些纠结,她看了一眼谢延,咬了咬嘴唇,又开始划清界限,“当然,你不要以为我这样是对你有什么特殊对待。我这是基于职业道德,你不要有其他不必要的想法。”   “恩。”谢延表情淡然,“决定好了,就这套。”   时悦盯着他,没有说话,她端详着谢延的表情,想从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然而却什么也没有。   “那么走合同吧,先付清定金,首付之后付。”似乎为了证明自己这一次并不是来挑逗时悦的神经一般,谢延直接敦促着时悦进入下一个流程。   时悦却还有点懵,她从没有遇到谢延这样好说话且果决的客户,直到谢延正式刷卡付清了定金,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竟然这么快这么容易就做成这样一单大生意。   “你是不是可以把我拉出你的黑名单?”谢延的表情仍旧相当镇定,也丝毫没有尴尬,他道貌岸然道,“这样之后关于房子有问题的话也方便找到你,毕竟很多服务除了买卖时候,更多看的是售后。”   面对这么合理的理由,时悦无法反驳,只能咬着牙把谢延放出了黑名单。   “那我先走了,下次付首付再联系。”谢延见好就收,也不多做纠缠,他知道接近时悦再次打开她心扉的艰难,也没有一蹴而就的心,付完定金后便干净利落地离开了星光名邸。   “时悦!你太厉害了!这个月奖金你又要拿第一了!标的那么大的一套房,你竟然这么快就卖出去了!”   璐璐等人对时悦艳羡不已,然而得知这一消息的黄辰在替时悦开心的同时,心里也有些阴郁。他又一次看到那个男人了,之前跑到时悦门口找她的那个男人,竟然并没有就此消失,反而阴魂不散般地又出现在时悦的生活中,然而即便知道那个男人的社会阶层还不错,黄辰也没想到谢延有这样雄厚的经济实力。反观自己的□□余额,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口的领带。为什么有些人天生就带着金汤匙出生?为什么有些人的起点就已经是别人的终点?为什么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天然的不公平?黄辰难得思考的这样深远,然而谢延志在必得般的背影,总让他有一种不良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好心疼黄辰怎么办…   谢延:追个姑娘而已,钱包好疼。以前还只是吃吃高级日料给个小费,现在一言不合只能买房了……还好宝宝有钱……今天更新了很肥的一章,明天所以木有更新哦。我继续调整下后续情节去… ☆、第十九章   谢延在被放出黑名单后也并没有得意的贸然行事,比起主动出击,他只是暗暗蛰伏,这样的被动和消极反而渐渐成功让时悦放下了一开始的防备和警惕。谢延在支付过定金后,就没有再联系过她,两人也没有什么“偶遇”。   虽然他是在自己说了喜欢樱花林后决定入手的,但他或许正儿八经就是想投资一套房产吧?这样想着,时悦也把之前敌对和抵抗的情绪渐渐收敛了起来,她也有些失笑,竟然还曾经一度想过谢延会是因为她那句喜欢才下的决定。女生还真是容易幻想啊,现实里哪有那么多的为一笑掷千金。时悦理清了自己的思绪,不再关注谢延,而是继续专注起眼下的工作起来。   然而让她有些烦恼的是,并不是所有客户都和谢延一样爽快而好沟通的。售楼是服务业,所有服务业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时悦遇到过签好合同要反悔拿回定金老闹事的,也遇到过下决定买入之前各种犹豫一天一个主意的,然而这些都可以用耐心来解决,可这一次遇到的这位纠缠的客户,却让时悦实在反感和抵触起来。   “时悦,你能给我再讲讲小区的规划吗?”   对方是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声色犬马让他比实际年龄看着更加衰老而无生机,他此刻正用小眼睛来回扫着时悦的胸和屁股。   时悦抿紧嘴唇,压制住烦躁,又面带微笑地把小区规划不厌其烦地讲了一遍。   “有没有人和你讲过,你的唇形长得很漂亮啊?”对方显然并没有在认真听时悦的讲解,而是目光逡巡在时悦的脸上,“我过几天要去法国,回国给你带支唇膏啊,你这种嘴唇涂桃红色最洋气了。”   时悦礼节性地笑笑,拒绝了他:“不用了,顾先生,谢谢您。”她把话题转回了房子上,“这儿是我们星光名邸最新的宣传册,我给您一本,您可以翻阅参考下。”   顾志才望着时悦,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小有所成的男人,开了一家水泥厂,如今建筑生意好做,月入都有一两百万,和黄脸婆前妻离婚后,这日子更是过得风生水起,身边年轻小姑娘没断过。他自认为以自己的实力,和对当今年轻姑娘们心态的了解,想搞定时悦,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他接过时悦递来的宣传册时,一只手不规矩地假装不小心般捏了捏时悦的手。不得不说,这皮肤的触感实在太妙,细嫩又柔滑。   这是他给出时悦的暗示和信号了。   “也不用总是我给你去电话嘛,你什么有空,也是可以给我打电话的,上次不是也给你我的名片了吗?”   时悦却挣脱了他的手,冷若冰霜一般的退了几步,神色凛然:“对不起,顾总,我们的规矩是不能随便打扰客户私生活的。”   顾志才有些急了,从时悦来星光名邸的时候,他就瞄上她了,然而来来回回假借买房的名义接触了那么多回,时悦还是滴水不进。   这个女孩的腰身和脸蛋都是极上乘,此刻顾志才和时悦所在的正是售楼中心里偏僻而少有人来往的一觉。他看着对方冷淡的样子,心里却更火热难耐了,顾志才决定剑走偏锋,他伸手搂过了时悦的腰,时悦愣了愣,脸色是羞辱和愤怒,开始剧烈挣扎起来,顾志才觉得下--腹更是一阵火……沉寂了好几天确信给足时悦缓冲期了的谢延,终于决定在这天去星光名邸把首付给付了。然而当他循着璐璐的指点到售楼中心这一角找寻时悦的时候,却看看了眼前的这一幕。   顾志才满脸急色的一只手搂着时悦,另一只手妄图继续揩油。   谢延几乎是火立刻冲到了大脑里,什么一贯的冷静自持,一贯的理性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突然理解了时亮之前不问前因后果就冲过来围堵自己的那种冲动。看到自己喜欢的异性被其余同性强行骚-扰,是任何男人无法容忍的。   谢延几乎不由分说地大力拽着顾志才那只黏在时悦身上的手,不顾对方疼痛的嚎叫,把这个肥胖的中年男人拖离了时悦身边。   “离她远点。”谢延的表情阴沉,他已经尽量控制住自己情绪,然而手上的力道还是让顾志才痛得嗷嗷直叫。   “别让我再看到你。”谢延的语气冰冷,眼神凶狠。   顾志才自知理亏,被松开后骂骂咧咧地跑了。   “你没事吧?”谢延转头看了看还处于震惊状态而愣住的时悦,“不是打架很厉害吗?刚才那个胖子,不是你对手吧?你只是那样架着他,他的手早晚要得逞的。”   时悦终于回过神来,脸上还有些苍白:“我打他是不难,但是我毕竟还要继续在这里工作,他是客户……”   谢延有些心疼,也有些无奈:“你要不要考虑换一份工作?销售确实业绩好的时候收入很丰厚,但遇到的客户也是参差不齐……”   “不要。”时悦却直接拒绝了他,“这些我能应付,不会吃亏的。”她抬头朝谢延笑笑,“刚才谢谢你。”   令时悦有些困惑也有些不安的,谢延似乎永远会在时悦最需要他的时刻出现,就像是一个接受到她冥冥之中内心召唤的骑士。然而这种想法本身就让时悦惊慌起来,她意识到自己内心仍旧莫名的依赖着眼前的男人,对他抱有着不合时宜的期待。而这都是不应该的。   谢延对此也并没有邀功,时悦为了缓解尴尬,又讲起了正事。她领着谢延去付了首付。   然而这一次,办完正事后,谢延却没像上次那样干脆的离开。   “你什么时候下班?我请你一起吃个饭。”   刚才被谢延解围过的时悦,也无法立刻冷然说出拒绝的话,只能推脱道:“我下班很晚,可能会到七八点。不好意思让你等那么久,而且要请也不应该是你请呀,我做成你这单,应该是我请你。”   “那不一样。”   “嗯?”时悦有些意外,“什么不一样?”   “我请你吃饭是因为想要道歉。”谢延盯着时悦的眼睛,他仔细看着对方脸上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她连眨眼的样子都这样可爱。   “你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时悦有些烦闷,谢延那样认真地看着她,让她觉得也心慌意乱起来,她不擅长面对这些,觉得自己此刻的情绪奇怪而莫名。   “对不起,没有给你寄明信片,也没有联系你。你还会继续生我的气吗?”刚才还那么凶狠的谢延,此刻却用截然不同的态度说着话,他的声线十分温和,连眼神里也都是柔光,就那样温柔而安宁地看着时悦。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场景,让时悦恍恍惚惚觉得自己才是过错方,才是始作俑者,之前那样不理睬谢延,实在是非常不正确和过分的事。   “不,不生气。”时悦突然有些紧张,她只要逃离这种情绪,低了下头,没有再去看谢延,她的声音轻轻的,“没有生气,我没生气。”   “没生气就好。”谢延笑笑,“你先去忙吧,我等你。一起晚饭。”   时悦看着谢延说完后离开的背影,才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被谢延将了一军。他举重若轻地把之前他失信于时悦后,时悦和他准备绝交的事轻描淡写成和时悦闹小别扭的“生气”,因而很轻而易举就化解了开来,而现在这个架势,时悦如果还对他不理不睬保持距离,反而是显得她心胸狭窄和过于小气了。   谢延就是有这样的技能,他想做的事,似乎没有不能达成目的的,而时悦这个人,天生吃软不吃硬,此刻面对谢延的温柔陷阱,似乎也完全没有办法冷面相迎。   而谢延离开后没多久,时悦便看到大厅里黄辰表情慌乱而紧张地正在到处找她,直到看到时悦安然无恙,他才松口气般如释重负。   “你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怎么了?”   黄辰的表情很难看:“我刚听说了,顾志才那家伙是不是不干不净对你动手动脚?我之前在外面带客人看样板房,刚回售楼中心服务中心,就听到顾志才在投诉,说你怂恿其他男客人对他威胁施暴,所以他要求赔偿,要求星光名邸对他的购房合同进行打折,否则就去网上爆料这里员工靠威胁和暴力逼迫客户买房。”   饶是时悦早知道顾志才的品行,听了也还是生气起来:“他胡扯!”她简要地和黄辰讲述了之前发生的事,但有意识地隐去了那个帮忙的男客人的身份,她总下意识的觉得黄辰和谢延似乎非常不对付。   黄辰得知真相,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握紧了拳,收起了脸上服务业从业者一贯的和善表情,又露出那种在巷子里混时候的凶悍表情。   时悦反过来安慰道:“还好也没什么损失,公司那边我去解释下,实在不行估计也是扣点奖金就完事了……”   黄辰没说话,他看起来有些闷表情还是很阴翳,时悦又和他说了两句,便因有其余客户来看房而走开了。   这一忙便忙了几个小时,等时悦送走最后一个客人,竟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急匆匆往外面会客室快步走去。   谢延说过会在会客室等她的。   然而走近门口,时悦又有些犹豫,距离刚才谢延与自己讲话,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他是不是真的还在等呢……建筑设计师也并不是什么闲散的工作,或许他有某个紧急项目,来不及通知自己就回去加班了……时悦甚至已经帮谢延想好了借口。他曾经答应过自己会寄明信片的,然而也并没有,时悦想要对他抱有期待,然而理智上觉得,这样并不应该。   就在她踌躇着是否要推开门的时候,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谢延的脸赫然出现在时悦面前,倒让她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却差点被绊倒。   谢延眼疾手快地揽住了时悦的腰,稳住了她的步伐。他从她脸上看到了惊讶的表情。   “你是觉得我已经走了吗?”谢延的表情认真,“我说过以后不会失信的。我会等你的。”   时悦此刻已经下班,便也收起了之前对客户时的那番客气,她默认了谢延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她也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只故作轻松道:“去哪里吃?”   “你想吃什么?”   时悦想了想:“有肉就可以,我不挑。”   “那就这附近的德式花园吧,是家德国啤酒餐厅。”谢延解释道,“德国菜里有很多肉,名菜基本都是猪肉制品,德国人也就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出名了,绝对满足你的口味。”   “行啊,我没意见。”时悦说着就要往外面的地铁站走去,“你说的那一家好像离这里有一站路。”   “不用了,我们开车去。”然而这一次,谢延却没有再和时悦一起使用公共交通。   “你在这里等我10分钟。”   谢延说完,便朝停车场走去。这一次,他并不在吝啬于将时悦带进他的真实生活。他想让她进入他的生活。他不想对她再隐瞒任何信息,他希望对她坦诚。   即便已经意识到谢延大概财力十分雄厚,等谢延的黑色宾利开过来的时候,时悦面对这辆豪车还是愣了愣。谢延却还嫌给她的震撼不够大一样,他亲自下车为时悦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姿态绅士,而当他那张冷峻又典雅的脸上,露出认真望着人的表情和真实的暖意时,几乎让人无法拒绝。连看惯了谢延这张对女性异常有杀伤力的脸的时悦,也觉得自己在某个瞬间被他的长相蛊惑了。   她几乎有些呆呆地坐进了副驾驶位。在夜色中,黑色的宾利无声地驶出。而时悦坐在车里,几乎有些拘谨。除了外观之外,车内部才能体验到豪车与普通车的差距,座椅的舒适程度,车内空间的大小,让时悦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尤其这样密闭的空间内,谢延就近在咫尺,车内也完全充盈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初闻是葡萄柚的味道,那清新的气味,仿佛带着极致的诱惑,混合着谢延本身的气质,性-感又神秘,强势入-侵着时悦的感-官,然而细细品味,在这内敛的骄傲和霸道里,又有雪松的醇香气味沉淀其中,强势又温柔,带着刺激,也带着柔情。时悦沉浸在这样的味觉感-官中,也终于意识到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像顾志才那样用不好香水让香水变成累赘和异味的。确实有男人能完美的驾驭香水,把这些萦绕在鼻间的气味变成他性感的传递者。   即便谢延不富有,大概也有人会仅凭着他的脸和这样若有似无的性感气味爱上他的。时悦从来不知道鸦片的味道,然而她下意识的想,谢延现在大概闻起来就是这个味道。   鸦片的味道,轻而易举就能让人上瘾,而明知是危险的,也并不想戒掉。   她在注意力无法集中的心神不宁间和谢延到达了目的地。   即便是德国啤酒餐厅,然而看起来也非常有格调,客人不多,多数是外籍面孔。谢延又再次绅士地为时悦拉开了椅子请她先落座。   “你不要那样对我了,我都不好意思了。”时悦实在有点脸红,她从没有被这样郑重的对待过,如今反而十分不习惯,“你对女性都这样吗?”   “我只对你这样。”伴随着谢延鸦片般的让人无法抗拒的味道,他的声线也低沉而性感。   时悦想克制自己的情绪,然而脸还是有些红,她避开了谢延的目光,翻起了菜单:“其实我不大懂德国菜,你有推荐吗?”   谢延从没有对任何女性有过这样耐心的时刻,他几乎是温柔地看着时悦,细细为她解释:“德国最有名的是红肠、香肠还有火腿,大概光香肠就最起码有一千多种,最有名的是“黑森林火腿”。”他细心地为时悦把菜单翻到了黑森林火腿的那一页,“就是这个,这种火腿可以切得和纸一样薄,但是味道却不输大块的火腿,非常香。你是第一次吃德国菜吗?”   “恩。”   “那可以再点一个猪肘,德国的猪肘和我们国内的做法完全不一样,风格非常粗犷,你应该试试。”   谢延像是一个向导,引领着时悦在她未知的领域里也能够从容前行。让第一次来德国餐厅的时悦,也能够不窘迫而全然放松下来享受晚间难得的悠闲。   谢延以这次英国项目为切入点,讲了不少旅途见闻,和项目里遇到的窘迫状况,时悦一向对这些异域故事兴趣很大,果然被谢延的说辞完全吸引住了注意力,而谢延也渐渐自然的把话题转移回了时悦身上。   “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时悦一边对付着猪肘,一边露出了思考的表情,“要说很长远的打算,好像也没有。就是想先挣钱吧,这样才能去上培训班,要是再能攒够钱买个房子就好了。”她说到这里,脸上也显露出难掩的憧憬,神色也有些腼腆起来,“我想要一个房子,属于我自己的,很小很小很小的房子就可以,五六十平就够了。”   她这样认真的憧憬,瞬间让谢延心疼起来。他联想起她破旧的老宅,她和时亮一起共享的房间,她那常常回家打砸给她带来无尽麻烦和破坏的父亲。一个正值青春最好年纪的少女,却连一个属于自己的隐秘又足够让她有安全感和归宿感的空间都没有。   “你有想过好好系统学画画吗?”   说起画画,时悦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当然。现在A大每到寒暑假都会有面对社会的培训班,我大概能负担起这些费用。我想再好好存几年钱,存够了去找人看看能不能办理个A大美术系的旁听生。”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的话:随着存稿数量的下降,最近又有点卡,没来得及存新的,我陷入了焦虑和恐慌……心机boy谢延,都算好了身上用什么勾人的香水……写男女主调情戏份我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卡,一走情节就卡成狗,后续情节设置总觉得不大满意呢……望天 ☆、第二十章   时悦的梦想很美,然而她也知道,要存够那么多钱,对她来说实在很遥远,思及此,她刚才还发亮的眼睛又渐渐黯淡了下来。   谢延心中有一个想法,然而在他能够确定促成这件事前,他不准备贸然和时悦允诺,正如时悦所说的,期待太累了,他不想给她期待又让她失望。他要给他实实在在的承诺和未来。   初见时悦的时候,谢延为她美丽的外表和荷尔蒙所本能吸引,却也因为她的家境和出身而保持观望,然而每次小心翼翼试探地朝她迈近一步,谢延都会发现巨大的惊喜和意外。时悦像是漩涡,让他不自觉深陷。在每一点一滴里,他感受到她美丽外表和妖娆腰身下不屈服的生长力。像是一株沙漠植物,即便常年因恶劣的环境而几近枯萎,但只要有雨水,哪怕一滴,它都会努力舒展开自己的枝叶,去放肆地汲取能量。   餐厅昏黄又暧昧的灯光此刻照在时悦的侧脸上,她正皱着眉试探性地尝着啤酒,然后慢慢的眉头舒展开来,她朝谢延展露出了一个笑颜。   “这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啤酒!”   谢延忍不住笑起来:“那你多喝一点。”   时悦也确实如他所言,喝了不少,等谢延买单回来,时悦的行动已经有些迟缓了,表情也显现出呆呆的娇憨起来,她有些傻气地站在店门口等着谢延,她的脸也因为微醺而变得有些红扑扑的,嫩的想让谢延去掐一把。   谢延也是这样做的,他伸手轻轻捏了捏时悦的脸,若是平日里的时悦,大概已经动手打掉谢延的手了,但微醺的时悦变得安静而没有任何攻击力,她不像她的父亲,醉酒后话多且易怒暴力,时悦非常安静,她用有一些水汽的眼睛看着谢延。   “谢延,你是在追我吗?”   “你醉了吗?”   时悦有些缓慢地摇了摇头:“我只是行动有点慢。”她指了指脑袋,“这里很清楚。”   谢延看着她的动作,也知道时悦恐怕并没有她自己声称的那么清醒,然而她也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她大概对自己在说什么还有个模糊的概念。   “是,我在追你。”谢延忍不住伸手拉了一下时悦,她看起来走路步子都有点虚浮,谢延很怕她突然栽倒。   时悦朝他摇了摇头:“不行,你不要追我,我不会答应的。”她伸开两手,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我们的距离,有这么大。”她比划着,“你去追别人吧,别请我吃饭了。我不生你气了,你可以和我做朋友。”   “时悦。”谢延喊住了她,夜色为他镀上了温柔的伪装,把他内心蛰伏的野兽也掩盖起来,他的声音带了点缓慢的性-感,他凑到时悦的耳边,“下午在你上班的时候,我出去帮你付过水电费了。”   时悦近距离感受到他温柔的吐息,有些怕痒也有些下意识地想后退回避,却被谢延一把揽了过来:“你说过的,你不喜欢玫瑰,你宁可别人帮你交水电费。我会继续追你,按照你喜欢的方式。”   时悦皱了皱眉眉头:“你又在骗人了。你怎么知道我家里水电费的缴费账号?你这样的人,缴过水电费吗?知道怎么缴水电费吗?”   “上次帮着时亮一起整理屋子的时候看到的单据,我把账号记下来了。”谢延轻柔地为时悦拨开额前的头发,“我不会再骗你了。”   谢延望着时悦的眼睛,她盈盈一握的腰就在他怀中。   “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出去缴水电费。”谢延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他低低道,“我自己的水电费设置好了自动扣款。这是我第一次为别人缴水电费。”   时悦被谢延虚虚地抱着,他的味道包围了她的四周,酒精和这阵淡淡的属于谢延的气味,让她的思考更加缓慢,她甚至没有挣脱谢延的手,只有些定定地看着谢延。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时悦觉得热,她用手在两颊边傻气地扇着风。   “我有很多想说的,你想听什么?”   时悦咯咯咯笑起来:“听好听的吧。”   谢延拿起了时悦的一只手,这只手白皙柔软而小巧,谢延轻轻握住。   “时悦,除了第一次帮别人缴水电费,我还有很多第一次,你要吗?”   时悦想,谢延可真狡诈,摆出这样有诱-惑力的表情和姿势,用这样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轻言低语,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对方大概用这款香水,都是计划好的。可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男人。   而即便微醺,时悦还是逻辑清晰,她眯起了眼睛,狡黠地看着谢延,“你还有什么第一次?”   谢延的回答也非常巧妙,他的声线沉稳而好听:“我们之间所有事,难道不都是第一次吗?我们可以有第一次约会,第一次一起看电影,第一次一起逛街,第一次旅行,第一次一起做饭。很多很多的第一次。”   时悦嘴角微扬:“你和别人之间也可以有很多这样的第一次。”大概酒意上来,外加这几天起早贪黑,时悦打了个哈欠,她变得有些眼泪汪汪,在困倦到失去思考能力之前,她记得自己对谢延道,“你可以追我,但不一定追得到。”   这之后她似乎记得自己差点栽倒在谢延怀里,谢延只好半抱着她,放她进车里送她回家,中途时悦依稀有印象自己的手机响了,然而她以为这大概是自己的梦境。   然而这个电话是真实存在的。   黄辰踢了一脚身下肥胖的身躯,踩着对方的手,恶狠狠地警告对方闭嘴,等顾志才识相地闭上了□□和求饶的嘴,他才朝他几个混子小弟们使了个眼色。   “别打出人命来。”   很快小巷里就传来顾志才哭爹喊娘的求救声,和拳头落到人体身上后发出的闷哼。黄辰走的离小巷远了点,远到直到听不到顾志才令人厌烦的声音,他才点上烟,摸出手机。   时悦的手机很快被接通了,黄辰调整了下情绪,尽量克制住刚才面对顾志才的狠辣,语气平和道:“你在家吗?”   然而对面传来的却不是时悦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她睡着了。”   “你是谁?!” 黄辰几乎是提高了一百二十倍的警惕。   “谢延。”对面的男声清冽而冷淡,显然并不愿意和黄辰讲什么客套话。   “你怎么和时悦在一起?时悦在哪里?我过来接她。”   “不用了,她有些累,在车上睡着了,我会送她回家。”   黄辰还想继续询问,谢延却很冷淡地说出了再见,然后利索地挂断了电话。听着手机里传来的电话挂断后的嘟嘟声,黄辰死死攥着手机,要不是如今不再做小混混,也开始为了时悦开始控制脾气,他早就把手机都给砸了。然而不甘和愤怒的同时,黄辰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招呼手下丢开了顾志才,然后便往时悦家门口赶去。他记得谢延,记得对方狭长的眼睛,那种有钱男人高高在上的冷漠气质,也记得对方对时悦幽深的眼神。这个男人让他有深重的危机感。   谢延挂了电话,才发现声音似乎有些惊扰到了歪倒在座位上的时悦。她有些不舒服般的翻了个身,谢延怕她难受,轻声哄着她变换了个姿势,在她身下垫了一个软垫。时悦似乎有点冷,她触到谢延温热的肌肤,就下意识地凑近了他,歪倒在谢延怀里,她如此近在咫尺,而车内又如此安静,安静到谢延似乎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有力的,而又带了点因小小的紧张而造成的急促。时悦的嘴唇鲜嫩而红润,谢延自知对此无法抵抗。他轻轻凑下身,用手指摩挲勾勒着时悦完美而饱满的唇形,时悦的嘴唇因为睡觉而微微自然张开,谢延倾身吻住了这两-片-唇-瓣。   睡梦中的时悦因为唇上湿-漉-漉的触觉而微微抵抗,谢延却吞下了她这些细小的反抗,他微微加深了这个甘醇而甜美,又充满禁-忌意味的吻,他的舌灵巧地探索着时悦的甘美和芬芳,她温热的口腔,她柔软的舌尖。   谢延在时悦醒来之前退了出来,然后又各自在她的左右脸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是她的额头,她小巧而挺立的鼻尖。   然后谢延才带着餍足的表情回到了座位上,启动了汽车,他特意放缓了车速,尽量让时悦能有平稳的环境,他特意选择了一条并无什么人烟的路,即便绕远,谢延也并不在乎。他一向是个认可时间就是金钱的人,也从来喜欢高效,时间于他而言都是经过缜密计算而分配的,然而这样仅有他和时悦的时光,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经济效益,他却竟然希望能够无限延长。   和时悦在一起,即便是浪费时间,他也甘之如饴。   等时悦有些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皮时,已经是近一个小时后了,她还有些迷糊,轻轻动了动,才发现自己还在谢延的宾利车上,而谢延坐在驾驶位上,并没有做其他什么事,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的夜色。   时悦看了眼时间,从刚才那家德国餐厅开回自己家,怎么堵车也只需要半小时就可以,然而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她饶是再迟钝,也意识到是谢延不忍叫醒她,而把车停在路边静静等她睡醒。他竟然就这样在无聊的车内安静地等了半个多小时。   “喂,谢延。”刚醒来的时悦,声音带了点沙哑,然而却意外的在这片狭窄的空间里充满了夜色般的诱惑力。   谢延很自然地给她递过一瓶矿泉水:“喝点水润一下嗓子。”而在递给时悦之前,他还贴心地为她扭开了瓶盖。   时悦接过来喝了一口。清凉的水让她恢复了清明,她揉了揉脑袋,有些狐疑地看着谢延。   “我睡着的时候,你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吗?”   谢延挑了挑眉:“哦?比如什么?”   时悦也有些尴尬,在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感觉有人压在她的身上,她甚至还能回忆出那种温热的吐息淡淡喷在自己脸上的感觉,她能闻到谢延身上越加清晰的气味。   时悦凑近了谢延的脸,妄图从他脸上细微的表情看出蛛丝马迹:“你亲我了吗?”   谢延的表情仍旧一派淡然,还带了点“你竟然这样想”的震惊和不知情的无辜。他用表情生动的控诉了时悦对他的“诽谤”。这让时悦也不好意思起来,怀疑自己是不是确实是做梦糊涂了。   然后她听到谢延颇为为难和无奈道:“所以你是希望我亲你吗?”   “没有!”这下时悦反而脸红了,“我就随便问问,可能是做了个奇怪的梦吧。”   谢延却不依不饶,明知故问道:“在梦里我亲你了吗?”   “谢延!”时悦被他这样调戏,脸也虎了起来。   谢延正想笑,却听到车窗玻璃上传来了重重的拍打声。时悦也被这声响吸引了目光,她循着声音望过去,才发现,在宾利车窗外,赫然站着黄辰,他正面容肃穆神色不善地弯腰拍打着车玻璃。   “时悦!”   时悦打开车门,跳了出去,有些意外:“黄辰,你怎么来了?”   黄辰的脸色不大好,然而谢延的脸色更差,他和时悦气氛正好,却半路杀出个煞风景的黄辰,对方还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谢延实在是心情阴郁。   黄辰却飞快地用目光检查了时悦周身一圈,看到时悦无异常,才放松了表情:“我正好路过你家,想看看你在不在。”   “有什么事吗?明天你要有事要换班?”   黄辰摇了摇头:“没什么,就看到你不在家,也没联系上你,有点担心。”   时悦感激地笑笑:“我没什么事,谢谢。”她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给谢延和黄辰做了介绍。   “这是谢延,也是我的朋友。”   朋友这个称谓让谢延皱起了眉头,尤其是那个“也”字,这让他和黄辰变得完全没有区别,都只是时悦的一个朋友。   黄辰的关注点却不同,时悦终于也认可他是朋友了,他的内心禁不住有些雀跃,因此连带着看谢延也觉得顺眼了那么一点点。   他们彼此点了点头,都并没有伸出手和对方握手的意愿。   黄辰有很多话想和时悦说,然而谢延却十分不解风情地继续站在一边,他似乎准备和黄辰就那样耗着,绝不比黄辰先离开,绝不让黄辰和时悦有哪怕多一分钟的独处时间。   黄辰面色不善地瞪了对方几眼,见谢延完全没有要先走的意向,也只好收起了和时悦聊天的想法,只简简单单关照了几句。   “我就是想来告诉你,那个顾志才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帮你去和公司申诉了,公司不会给你处罚扣奖金的,你不用担心,他应该也不会再来我们售楼处了。”   “真的吗?”时悦忍不住也高兴起来,“这真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恩,和你说了让你别担心的,我就说不会有什么问题。”黄辰也被时悦的笑脸所感染,他的眼神也温和下来,幸好夜色掩盖了他微微发烫发红的脸,他变得有些紧张,“额,其他没什么事,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吧。晚安!”   “我顺带可以送一送你这位朋友。”之前一直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谢延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朝时悦露出无害的笑容。   “那太好了,顺路吗?黄辰住在冬雨巷。”   谢延点了点头:“顺路。”   然而黄辰却相当反抗和烦躁:“不用了!我自己坐公交回去!”   谢延朝他笑笑:“很晚了,公交和地铁应该都停运了。你也不希望时悦担心吧?”   黄辰看了看时悦,看了看谢延,他心里有口气不吐不快,然而此刻,他没法在时悦面前驳了谢延的面子。从最初见到谢延时,黄辰就觉得这个小白脸可能并不是什么善茬,他和他的兄弟们当时蛮横地围着谢延,对方却仍旧十分镇定,其余人都觉得谢延是不知死活的菜鸟,可黄辰却觉得,那说不定是谢延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而谢延此刻的行为加深了他的判断。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即便黄辰面色不甘,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生硬道:“那麻烦你了。”   时悦完全不知道二人之间的暗涌,心无芥蒂地朝二人挥了挥手:“路上当心。”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的话:好消息是!我昨天经过一天的认真思考!差不多理顺了之后的剧情啦!   坏消失是,因为最近太忙了,我压根还没时间存稿把理顺了的剧情写下来,于是存稿,只剩下7章了……外加这周末我又事情排满了…所以这周末两天不更新鸟,今天更新一章大的。   以及,谢延追求时悦的路还是很坎坷的…   其实黄辰人也不错,心疼他一秒   ☆、第二十一章     黄辰在坐上谢延车后就相当沉默和情绪紧绷。谢延那辆黑色的宾利给了他很大的冲击,黄辰隐约地知道他和谢延间大概有些差距,但从没有想过是这样的差距。   黄辰看着边上男人英俊的侧脸,心情烦躁,他最终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你这算什么?特意要我坐你的车回去,好显摆一下自己的豪车?让我认清和你之间的距离?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谢延愣了愣,才轻轻笑了笑,他的声音仍旧如黄辰第一次初见般那样冷淡和漠然,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你想多了。”他甚至没分给黄辰一个眼神,“我只是想问你,你说的那个顾志才,是怎么回事?是那个骚扰时悦动手动脚的男人吗?”   这下换黄辰愣了,他顿了片刻,神色却更为阴沉了:“你怎么知道顾志才骚扰时悦?今天下午帮她解围的客户是你?”   “不然你以为呢?”   两个男人在密闭的空间里气氛剑拔弩张,几乎一触即发,黄辰压制着自己内心翻滚的情绪:“谢谢你今天下午替时悦解围,但是顾志才的事你也不用打听了,我已经搞定了,他不会再来骚扰时悦了,不劳你这种人烦心。”   谢延对此也不生气,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希望如此。”   之后的路途中谢延和黄辰都没有彼此搭话,这样一路安静倒也难得和谐,谢延也并没有像黄辰设想般的为难黄辰,而是真的把他送回了家。   “别觉得顺路送了我一回我就欠你人情。”黄辰憋了一路,最终还是没憋住,他像是宣告主权般,“我喜欢时悦,不会怕你,也不会让你。”   谢延对此露出个并不意外的笑:“我可没送你什么人情,这个人情是我送给时悦的。”   他说完,发动了汽车,黄辰猝不及防被宾利的尾气喷了一脸,心中怒不可歇,望着绝尘而去的谢延,却也无可奈何。   好在第二天见到时悦的灿烂笑脸时,黄辰昨晚的郁闷便一扫而光。时悦似乎又谈成了一笔生意,神色之间非常飞扬,这让黄辰也连带着开心起来。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接近午饭时间的时候,他的上级主管语气严肃地让他去一趟售楼中心办公室。   黄辰带着疑惑的心情进了办公室,而当他看到戴着墨镜还掩盖不住脸上淤青的顾志才的时候,眼神敛了敛。   顾志才坐在沙发里,即便鼻青脸肿,神色倒是倨傲,他这次他身后还带了两个穿制服的警察,显然做了万全的准备。黄辰的主管面带微笑,很有些息事宁人的做派。   “顾老板你先喝点茶,怎么突然带了警察过来?”   主管朝着端茶的小姑娘使了个眼色,那女孩便捧了茶端给顾志才,然而顾志才却冷笑一声,扬起手啪得打掉了茶杯,滚烫的茶水飞溅出来,溅到了端茶女孩的手上,她当场没忍住发出一声痛呼。   黄辰握紧了拳,却一把被主管按住,这次主管也来了火:“顾老板,有事说事,你这样对小姑娘撒火真是很难看。烫伤了人照样也要赔偿的。”   顾志才阴阳怪气地笑了声:“是啊,弄伤了人是要赔偿的。”他卷起了衣袖,露出了青紫交错的手臂,“我想问问你们星光名邸,纵容员工殴打客户,把我弄成这样,该怎么赔?是你们公司赔还是找员工个人赔?”   “你投诉我们的员工黄辰殴打你,可是据我所知,你并不是黄辰的客户,黄辰和你也根本没有工作上的接触。既然你声称黄辰打了你,那也要拿出证据的。如果是真的,我们星光名邸对此不知情,但一定会严肃处理。”   主管平日里对下面员工总是凶巴巴的,对客户就春风拂面,几乎所有员工都不怎么喜欢他。而关键时刻,黄辰在发现,他面对蛮横的客户却能站在员工的角度回护,这令他意外而动容,然而除此之外,便是心虚和担忧。   顾志才果然有备而来:“我有人证。”他咧开嘴笑了笑,因为扯到了伤口,这个笑容非常寒碜,他对着门外喊了一声,“进来吧。”   黄辰循着声音望去,才发现有一个瘦弱而熟悉的身影推开了门。   竟然是“瘦猴”。   对方迎着黄辰目眦欲裂的目光,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   顾志才显然非常满意黄辰的表情:“来,给大家说说昨晚发生了什么。”   瘦猴想了想顾志才给自己的钱,硬着头皮道:“我是东柳巷里混的,黄辰原来是我们的老大,他昨天突然说要我们一起揍一个人。”他吞了吞口水,“就是,就是顾老板。黄辰叫我们打他,背后给了他一个闷棍,然后蒙上脸,拖到巷子口没有监控的地方打了一顿……”   黄辰稳了稳情绪:“顾老板真是喜欢开玩笑,随便找个小混混编个故事就来指证我了。”   瘦猴打断了黄辰的辩驳:“我,我不是编故事的,我昨晚偷偷用手机拍了照,录了视频。”他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播放了起来。   视频里嘈杂的声音传来,画面晃动,灯光不大好,然而也足够看清黄辰面色冷峻正对着地上的顾志才飞起一脚。   事已至此,黄辰也知道没有再不承认的必要。   顾志才非常得意,他朝身后道:“警察同志,可以带走了吧?这视频很清楚啊,把我打成了轻微伤,这是故意伤人罪吧。你们看看这张视频截图里的头像,放大看看,是不是和这个黄辰一模一样?”   “麻烦你配合一下跟我们回警局进行调查。”其中一个穿制服的警察上前拉住了黄辰,黄辰此刻也知道抵抗并没有用。   他并没有看顾志才,而是紧紧盯着瘦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瘦猴一边躲避黄辰的目光,一边中气不足地道:“老大,别怪我这样对你,是你先背叛我们的,好好的一个团体,你偏偏要解散,要出去做这种束手束脚还被人看不起的销售,说自己要过正经人的日子,搞得我们群龙无首没钱赚。现在需要我们了,又回来让我们一起跟着你干,也不让我们多问……别怪我有二心……我也怕惹上事情,所以拍了视频……后来他们找到我,威胁我要告我,我拿出了视频,他们说不仅不告我,还给我钱……”   “他给了你多少钱?”   瘦猴磕磕巴巴地:“五,五千……”   黄辰有些自嘲,五千块钱就让瘦猴卖了自己,他自认为从没有亏待过瘦猴,瘦猴爸妈都出去打工了,他是留守儿童,几乎是靠着黄辰的接济才能吃上饭长这么大。   这时候黄辰便突然想起时悦来,想起她那样风姿绰约地倚靠在墙上抽烟,一边冷漠又疏离的样子,他记得时悦说过,那些所谓混社会结交来的兄弟,也不过是钱来则聚,钱散则散的。   他一直一直记得他的神情,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时悦。   “别告诉时悦。”他在被带走前,回头对主管讲到,一贯硬气的脸上,竟然是请求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的话:其实黄辰也是不错的男孩纸,但是就是因为一直是以小混混的身份在生活,所以很多解决问题的行为也更为本能的冲动一些,并没有蟹老板这么腹黑和工于心计,黄辰是个耿直boy… ☆、第二十二章   然而坏事传千里,时悦还是很快知道了黄辰的事。她刚送走一位客户,便听到那个被茶水烫到的小姑娘正在角落里绘声绘色的讲。   “黄辰把那个暴发户顾胖子给打了。现在被公安局抓走了,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那个顾志才确实不像是什么好人,我感觉他看人的眼神一直色眯眯的,上次我看到他老盯着璐璐的胸看,不过黄辰为什么去打那个顾志才啊?”   “不知道,不过顾志才听说还挺有人脉的,这次这么不明不白被围住打了一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听主管说好像要起诉黄辰故意伤人罪,还要赔钱。听主管的意思这次闹这么大,估计也保不住黄辰,公司那边肯定会开除他……”   “开除倒是小意思,如果坐实故意伤人罪,以后可是有案底的人了,再找工作就更难了……”   旁人不知道黄辰为什么去打顾志才,而时悦心里却非常清楚。她的脑海里很快回想起昨晚上黄辰对她说的话,他讲,顾志才的事情他已经搞定了……然而时悦没有料到是这样的搞定……但她很清楚,黄辰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时悦的脸色有些苍白。黄辰是个讲义气却也冲动的人,他大概看不惯顾志才骚扰又欺负时悦,又把之前江湖道义那一番节气又拿了出来。觉得顾志才这种人,打一顿就会学乖。   不能让黄辰为此留下案底,时悦是一路看着黄辰慢慢摆脱过去那种混日子的生活,开始步上正轨的,她不希望对方因为这样一件事,就把大好的前程葬送。而自己今天能有这份工作,也是多亏了黄辰的帮忙牵线搭桥。   “黄辰这件事说大能大,说小也能小,我看那个顾志才也就是皮肉伤,如果托人找找关系,赔点钱和解的话,黄辰也不会有什么事……”   时悦听着同事们叽叽喳喳的讨论,也突然有些醍醐灌顶,对!找人!然而她翻遍了通讯录,自己身边交好的朋友,都并没有能神通广大到帮黄辰疏通关系进行和解的……时悦翻着名片夹,而突然掉出来的顾志才的名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有顾志才的联系方式,那或许直接向顾志才求情,也可以奋力一搏?只要对方愿意和解,黄辰自然就不会有事了。   时悦怀揣着试一试的心态,咬咬牙给顾志才打了电话:“顾先生,真的很对不起!给您造成了困扰,黄辰是我的朋友,一时误会和冲动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不知道您是不是能高抬贵手,我们愿意赔偿。”   顾志才被堵在小巷里打了一段,虽然是轻伤,但自然不可能轻易消气,他的语气相当恶劣,他还记得现在和他在电话里求情的这个销售,以顾志才看女人的眼光来说,这个自己没能上手的女销售,大概是个特级,脸蛋漂亮,身材大概会更带劲。对方在电话里姿态谦卑地低声求饶,让顾志才觉得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顾先生,求求您了,我们可以给您好好道歉赔罪的。”   本来恶狠狠刁难了一顿对方觉得出了气的顾志才,在听到时悦婉转的声音后,想起对方的脸,突然冒出了个念头,他咳了咳,小心地变换了语气。   “道歉?你这样道歉有用吗?连点诚意都没有?最起码也要当面道歉!”   时悦听出顾志才口气的变化,心中欣喜,觉得这是对方有所松动的表现,不疑有他,即刻乘胜追击道:“顾先生,那我先代表黄辰当面给您道歉,要不这样,我请您吃个饭赔罪?”   看着时悦一步步如他所料般反应,顾志才把玩了下手里的玉雕,按捺住了难耐的情绪,继续恶声恶气道:“好,那就约在聚宝楼吧。我就今晚有空。”   时悦放下手机,终于舒了一口气。她订好了聚宝楼的小包厢,一下班便急匆匆赶去。   一顿饭,自然是少不了看顾志才的脸色和受尽刁难,而这一次,面对顾志才恶意的带了点颜色意味的调侃,时悦即便非常愤怒,也只能微笑着隐忍。   第二个让她有些烦躁的便是顾志才频繁的劝酒。   “时悦,你喝了这杯!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再来一杯!”   “这杯也满上满上!”   时悦不傻,她隐约觉察出不妥来,顾志才显然很想要灌醉她,然而因为赔罪的由头,很多酒,时悦不得不喝,尤其是顾志才允诺,如果时悦喝完所有酒,他就不追究黄辰的责任。   时悦不得不借着去厕所的理由,偷偷去了几次卫生间,在酒精上头之前抠喉咙呕掉了喝过的酒,再回包厢后又装出已经快喝到极限的样子。   顾志才为了试探,偷偷再继续劝酒时开始轻轻摩挲她的手,时悦强忍着恶心和鸡皮疙瘩,装出醉酒后迟钝的样子,没有拍开对方,也没有闪躲。   她做了两手安排,如果顾志才真的如他所说,等时悦喝完这些酒,就不追究黄辰,那自然很好,时悦也仍旧有足够的清醒和对方周旋,至多也只是忍辱负重被对方揩揩油;而如果顾志才存了别的心思,想要灌醉时悦后做点什么,时悦便准备将计就计,偷偷录音拍摄,等拿到了证据,用此谈判,不怕顾志才不退缩。   然而她到底年轻,也到底天真,并不晓得像顾志才这种混社会的老油条,从来不会只是灌酒这么简单,时悦离开去卫生间给了他很好的机会,他在菜里动了手脚,因而即便时悦只喝从刚开启的酒瓶里倒出来的酒,她避开了可能在酒里动的手脚,却没意识到菜里有问题。   很快时悦就觉察到不对,顾志才的声音听起来变得有些模糊,他的脸他的动作也变得有重影,她的大脑变得十分迟钝,行为更为迟缓,时悦只觉得头重脚轻,她十分十分困倦,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残存的理智让她想要推开门出去呼救,然而脚步却虚浮,她几乎丧失了行动力。   顾志才看着已经瘫软在一边的时悦,非常得意,时悦喝了酒,酒精加速了药效,她很快失去了抵抗力,意识也变得不清楚。顾志才看着她因为醉酒和药效而嫣红的脸蛋,几乎按捺不住。他扛起了时悦,把对方抱在自己怀中。   “走,带你去开心开心。”他语气下--流,带着时悦便准备坐电梯往聚宝楼上面走。   他在来之前就把一切策划的十分完美,选择聚宝楼就因为这间高档酒楼所在的大楼上方便是酒楼同一投资人投资的酒店。对于顾志才来说,酒足饭饱后满足一下其他方面的需求,再合适不过。   他有些急吼吼地搂着时悦,把还有些微弱抵抗的时悦塞进了电梯里,手已经不规矩地摸上了时悦的腰。   一路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他拿房卡开了门,把时悦丢在床上,就开始宽衣解带。却不料正是此时,门外传来了煞风景的敲门声。   “谁?!我没叫客房服务!”   然而敲门声并没有停止,而是更加激烈起来,像是要把门都锤开。顾志才实在没法忍受,他怒气攻心地随意披上了衣服,跑到了门口拉开了门。   顾志才那句“有完没完”还没说出口,就迎来了对面那人的一拳,正中眼圈,顾志才痛叫了一声,他挨打的那只眼睛瞬间就看不清了,眼皮肿大了起来,他跌跌撞撞摔进了房里,而揍他的那个人便推门走了进来。   顾志才这才看清了来人的长相,自然不是黄辰,黄辰还在派出所里待着,进来的男人穿着西装,一身行头都相当讲究,看起来非常斯文,一张脸也长得称得上五官精致,然而出的拳头却又狠又准。   “你?你?”顾志才终于认出来,眼前的男人,分明是那天挡开自己,把自己从时悦身边赶走的人。   谢延却根本无心关心顾志才的死活,他抓起了对方的衣襟,又狠狠照准人体最柔软的腹部给了顾志才一拳:“时悦呢?”   他的眼神看起来像是嗜血的狼,这一次,顾志才真的害怕起来,他捂住腹部,指了指床:“在床上,在床上。”   谢延又给了他一拳,顾志才这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拳头,不像是黄辰带着那些小混混打他那样,谢延的这一拳头,让他根本连痛呼都叫不出,只觉得疼的五脏六腑都错位了。   谢延的样子太狠了,顾志才绝对想不到这样一个看起来社会精英一样的男人,怎么比那些小混混下手还狠辣,他生怕谢延再打他,求饶起来。   “我没碰她!”   谢延越过顾志才,走到床边,才看到时悦蜷缩在床上,眉头紧皱,表情看起来并不舒服,谢延坐在她身边,轻轻抚摸了她的脸颊,时悦的脸都泛红了,体温也十分烫。   “时悦?”谢延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换道。   时悦翻了个身,然而她像是被梦魇住了,她隐约能听到有人在喊她,是熟悉又温和的声线,然而她却无力睁开眼睛。   谢延检查了一下时悦的衣物,确认完整后,才重新走回了顾志才身边。顾志才此刻还因为疼痛趴到在地毯上,谢延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厌恶,像是看一滩烂肉。   “你给她吃了什么?”他踩住了顾志才的手指,顾志才这一次终于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没什么!没什么!”谢延松开脚的一刹那,顾志才颤巍巍爬开了些,他自知武力上绝对不是谢延的对手,因此反抗也毫无意义,不如认怂,“只是一些助兴的东西,唯一的副作用是嗜睡,而且会有点记忆缺失,但是成分很安全,临床用来催眠的。只要多喝水,过6到12小时成分就全部排出体外了……所以去医院检测也检测不出来被下药……”   谢延踢了他一脚,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夹,抽出一张,随手丢到了顾志才的脸上,极为冷酷地笑了:“我的名字和电话,方便你报警和索赔。”   顾志才却彻底萎蔫了,他最懂得察言观色去分辨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不能,顾志才很清楚,这个男人如此近乎嚣张的做派,必然是有这样做的底气,他看起来家境富有,人脉大概也不差,顾志才没有和他硬碰硬的打算,更何况他也硬不起来,这次他被打,纯粹是因为自己动歪脑筋对时悦下药……然而事到如今,他仍旧并不是在后悔给时悦下药,他只是后悔没有调查清楚,看似什么背景都没有的时悦,背后有谢延这样一个男人。   谢延打横抱起时悦,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店。他几乎是发挥了宾利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朋友的私人诊所,直到抽血结果确认确实如顾志才所言,并没有什么其余对身体有负荷的不良成分,谢延才松了一口气。   时悦的状态看起来相当差,谢延根本不放心就这样送她回家,他最终开车回了自己位于市中心的公寓。   毫不顾忌别人的眼光,谢延又用非常珍重又小心翼翼的姿势把时悦抱回了房,他把毛巾用冰水浸润后,开始轻轻擦拭时悦的额头,她发热的脸颊,还有她的脖颈,希望她能清醒些。   然而时悦不仅没清醒,她突然直起身,吐了。   谢延措手不及,被她吐了个满怀。   这场景实在算不上美好,饶是谢延也有些头痛,他对清洁有着近乎强迫症的追求,此刻只能忍着刺鼻的味道,脱掉了外套,他没有马上去洗澡,而是先给时悦做了清理,换了床单,打扫了地板,才去了淋浴间。   吐过以后的时悦终于艰难地睁开了双眼,她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她像是一个突然生了病的小孩子般无助,想要动却四肢无力,她抬头看着头顶陌生的吊灯,只觉得眼前有绚丽的光,她整个人都陷在和云朵一样柔软的床里。   这不是她的床,这不是她的家。   影影幢幢的,她见到有人朝她走来,时悦的视线还有些模糊,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只隐约看到对方穿着浴衣,朝她走来,对方弯下腰,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发梢的水珠还滴落在时悦手边。时悦几乎是下意识地奋力挣扎起来。   她隐约记得大约是中了顾志才的圈套,对于此刻这只异性的手,便起了以死相拼的蛮力和勇气。   然而对方却并没有放手,面对时悦激烈的挣扎,谢延用被子裹住了她的身体,制止了她可能在慌乱中伤到自己的动作。   “时悦,是我。这是我家。”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的话:终于去鸟蟹老板的家→_→今天大概能稍微空下来一点存一点新稿子啦。好几天没写了手好痒~~昨天看大家讨论普遍好像有很多盆友喜欢我写职业特殊一点的女主角嘛,比如娱乐圈里的明星,插翅里的芭蕾舞者,还有巴赫里的钢琴家~~~确实写职业特殊点的女主比较带感以及比较容易出彩~因为特殊职业本身就有很多可以碰撞出火花的~~延时写完我就主攻巴赫了,哈哈哈段莫宁我也是很喜欢的啦。   ☆、第二十三章      时悦有些懵懵懂懂的,在谢延抱着她,温和又笃定地重复了几次以后,她才渐渐恢复了冷静。   “谢,延。”她的声音还带了慢吞吞的后遗症。   谢延扶着她起来,给她倒了一杯水。   时悦的视线终于清明起来,她看到谢延坐在床头,黑色的眼珠看着她。   她朝谢延笑了下,知道自己大概是得救了,然而脑子还是混沌,她感觉自己体内似乎有一股火,烧的她如万蚁钻心般难受,时悦用手扶着额头,有些可怜巴巴:“谢延,我难受……”她一边说一边挣脱谢延刚给她包裹上的被子,然后下意识拽起领口来。困倦的感觉过去后,便是这种陌生而难耐的感觉。   时悦拽开领口的动作让她一大片胸-口雪白的肌肤暴露出来,谢延看了一眼,便转开了头。   “时悦,把衣服穿好。”   谢延站了起来,他走离了时悦,他只穿着浴衣,情绪放松,又在自己的主场,因而身体的反应比什么都诚实,而时悦还毫无知觉地用最纯真和无知的行为引诱着他体内邪恶的那股火苗。   “你为什么去和顾志才单独见面吃饭?他上次就对你动手动脚了。”   时悦的眼神迷离又带了水汪汪的泪意,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谢延,她大概也很想完全清醒过来,因而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然而那样的行为却让她两片饱满而鲜艳的唇瓣更加吸引人目光了。谢延不得不转移开目光,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嘴唇上的痛感让时悦终于找回了思绪。   “是黄辰,黄辰,黄辰出事了。所以和顾志才吃饭的。顾志才说陪他吃饭就不找黄辰麻烦。黄辰把他打了,说要起诉他故意伤人……”   时悦的语序有些颠三倒四,然而谢延还是从中拼凑还原出了真相。   “你为什么不找我?就直接去找顾志才?不是羊入虎口吗?”谢延有些生气,语气也忍不住有些重,“你都是怎么想的?要不是我正好也在聚宝楼吃饭,看到他抱着个人上楼,怀疑之下假装自己钱包被偷了找保安调了监控,看到他抱着的是你,才冲上来带了你走,最后没酿出什么事。要是我不在?你怎么办?你想过吗?你对自己太不负责了!”   时悦被谢延训了一顿,虽然反应迟钝,但也清醒了一大半,她想起刚才顾志才粘腻的手,和当时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感,仍旧觉得非常恐惧,她忍不住委屈地呜咽起来:“谢延,我很害怕,刚才我很害怕。”时悦抓过被子,“我不知道他会在菜里面动手脚,我明明把酒都吐了,明明不会醉的,但是突然就觉得头晕目眩,四肢不听使唤,他过来摸我,我想推开给他一个耳光,可是没力气……我那时候真的很害怕……”   她终于忍不住把自己虚弱和真实的一面展露在了谢延面前,而她这副样子让谢延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的心完全软了下来,他走过去,轻轻抱住了时悦。   “好了,没事了,顾志才那边我会搞定的,你不用担心。”   时悦轻轻抓住了谢延的浴衣一角:“ 那,那你能不能也帮帮黄辰?”   这句话果然让谢延拉下了脸,他并不掩饰他的不愉快。   “你去赴顾志才的鸿门宴,就是为了救黄辰,现在又让我帮你救黄辰。”谢延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听起来有些风雨欲来,“你躺在我的床上,让我去救另一个男人?”   时悦妄图解释:“谢延,我不是这个意思……黄辰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过我,这次也是因为我才扯上这件事,我希望也能帮他,你能不能……”   “不能。”谢延果断干脆地拒绝了时悦的要求,就这几两个字,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气呼呼的,十分生硬。他实在很难以忍受,自己喜欢的女性,为了另一个男性差点被人侮辱,而在得救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继续求助他人帮助这个男人。   时悦有些难过,不知道为什么,谢延这样的拒绝让她比听到黄辰被带走的消息还要难过,她鼻梁发酸,抹了抹眼睛。   几乎就在她快要克制不住哭出来的时候,谢延又改变主意般情绪温和下来,他伸出手轻轻触碰了时悦的脸颊,他纤长而带了淡淡凉意的手指划过时悦的皮肤,时悦下意识地觉得颤栗。   “黄辰被哪个派出所的民警带走了?”   他竟然改变了主意。   “城南派出所……”时悦轻轻的道。   她突然摸不准谢延的意思,她很清楚,谢延是喜欢自己的,但是这种喜欢是基于爱情还是生理冲动,时悦仍旧无法分辨,她并不擅长轻易相信别人,尤其在谢延曾让她失望过后。而谢延从刚才怒气冲冲的拒绝到如今这样明显的回心转意,两种态度的转变实在让时悦不得不多想。她甚至想到了最坏的可能,谢延想和她上-床,或许这是他认为的好契机,借着帮助她和黄辰,他是想自然的让时悦以身相许进行报答。合情合理,又没有负担。时悦的头脑还是有点混乱,她在思考怎么办,因为药的关系,身体还燥热,而或许和谢延上-床,也是很好的结局,比顾志才强上太多,何况和谢延发生点什么,看起来并不吃亏,甚至可能是很多异性求之不得的事。   时悦抓住了谢延停留在她脸上的那两根手指,拉住了他的小拇指,轻轻摩挲着,然后她开始亲吻谢延的手背,他每一根手指,谢延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但是没有移开,时悦下定主意般,她张开了嘴,迎着谢延惊愕又幽深的目光,含住了谢延的手指,她的舌尖一点点舔-过谢延的手指,情-色的意味和温热湿-润的口腔让谢延都丢盔弃甲。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时悦直勾勾地看着谢延,露出妖娆的表情,开始解自己前襟的扣子:“你不是一直想和我上-床吗?”   她以为谢延会顺势而为,然而谢延却皱了眉头,他抽走了自己的手,近乎粗鲁地推开了时悦。   “时悦,我觉得你应该冷静下。”谢延强势地拉起了时悦,把她塞进了淋浴间,打开花洒,冷水浇了时悦一个透心凉。   “谢延!”她头发沾上水贴合在脸上,万分狼狈,方才的绮丽气氛一扫而空,时悦双手抱胸,一边发抖一边指控,“你干什么?!”   谢延倚靠在一边:“时悦,你不是随便的人。不要说这种话,任何时候都别。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他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抬起了头,声音也微微提高,“还是说,你突然这样做,是觉得这是一种报恩?报答我救了你,也报答我将要救黄辰?所以像是还人情一样准备奉献身体?觉得和我上-床让我达成所愿?”   时悦被说中一部分心事,她下意识摸了摸额头上沾着的头发,不敢看谢延的眼睛。   谢延的猜测得到她的默认,语气里都是隐忍的怒意。   “时悦,我没有你想的那样低级下作。你也不用这样可怜我。我确实想和你上-床,从第一次见你时候就想。但是我现在不只想和你上床。我想和你一起做更多其他的事。一起看电影,一起去旅行,一起去做饭。我想知道更多的你,想和你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和你待在一起,我希望每一分钟每一秒都能奇迹般地延长。”谢延也转开了头,轻声道,“我想我是恋爱了。”   谢延觉得十分糟糕,他的恋情似乎并不是什么让人雀跃的事,他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如此坦诚的剖白自己的内心,然而时悦并没有回应他,她只是不知所措地站着,头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像是一个为不知道如何拒绝旁人告白又不伤害他人而为难的女孩。   谢延有点烦闷,然而他的语气还是温和的。   “你洗个澡,我在外面等你。”他想了想,加了一句,“你不用担心,黄辰的事我也会帮忙的。你看起来已经清醒了,洗好澡我送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哦哈哈哈哈哈哈哈谢老板要炸了。生理和心理同时的。   ☆、第二十四章   谢延送时悦进了浴室后,回身泡了一杯茶,他听着浴室里窸窸窣窣的水声,内心也渐渐安宁下来。   等时悦推开浴室门,穿着浴衣出来的时候,便看到谢延正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喝茶,他正看着一本什么书,英俊的侧脸在静谧的夜里显出一种迷人的端庄和隆重,挺而直的鼻梁勾勒出最好看的弧度。而时悦又闻到了若有若无的味道,像是香根草的味道,让时悦想起雨后的热带雨林,明知是危险的,却还诱引着人深入探索。   她鼓足了勇气,走到了谢延身边。   “你用了什么香水?”   谢延有些意外,他抬头看了一眼时悦:“没有用香水,是我沐浴乳的味道。”   “哦。”时悦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顿了顿,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我不想回家。”   “嗯?”   “时亮住校,我不想一个人住在家里,前几天我爸又回家了一趟,现在家里很乱。”   时悦并没有解释完全,然后这些话对谢延而已已经足够,他很快反应过来,时春生怕是又喝醉后回家打砸发泄了一番。   他的内心有些柔软,合上了书,然后站了起来:“你睡我房间,我去客房。”   “你睡自己的房间吧。”   “不用,客房常年没有人用,被我几乎当成了杂物间,很乱,我刚才才整理了下,但还是很简陋。”   谢延说完,便准备离开,他正要带上门。时悦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谢延。”   “嗯?”   “你一起留下好吗?”时悦的声音有一些颤抖,她本能的有些害怕和不安,她对接下去会发生的事也并无掌控和预见力,“我想你留下来。”   谢延皱了眉头:“时悦,看清楚,我是谁,我不是黄辰。你还没清醒吗?”   “我不喜欢黄辰。”   谢延顿了顿。   “谢延。对不起,我刚才确实误解了你,但我也并不是完全存了报恩的心态。”   时悦靠在门框上,永黑色的湿润眼珠盯着谢延,“我现在很清醒。”   这个夜晚阴差阳错,似乎一切都脱了轨乱了规律。于谢延而言,时悦充满了邪恶的诱惑力,而于时悦来说,谢延也同样如此。酒精麻痹了她的理性思维,那个舒服的热水澡进一步瓦解了时悦的自我控制,而谢延的那一翻表白,更像是毁灭一切逻辑的□□。   时悦其实内心一直清楚,谢延对她而言是不同的。他阳光、健康、有她所没有的和美家庭和优越家境,享受着她无法奢望的高等教育,有着她羡慕的受人尊敬能够自食其力的工作。他生活在灿烂的阳光下,而不像是自己般,似乎永远蜷缩在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从最开始,谢延就是她心目中的理想,她幻想中的人生。就像是天龙八部里叛逆不羁内心歹毒的阿紫,也无可救药会被忠义侠气内心宽厚的乔峰吸引一样,人总是会被那些有着自己所没有的高尚品质的人所吸引,总是会被另一种与自己迥然不同又极端矛盾的东西所蛊惑。   正如现在的时悦。   她现在有一些燥热,有一些烦躁,还有一些不置可否的无畏,以及一些邪恶的叛逆和放纵。这些感觉很微妙很复杂,然而时悦却觉得有些恣意的痛快。   她拉住谢延的手,歪着头靠在墙壁上,直勾勾地盯着谢延,时悦的眼角还带着红晕,漂亮的眼睛里还带了泪意和水光,那样子看起来既认真的有些天真无邪,然而又带了浑然天成的媚态。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时悦突然抿唇笑了一下,“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紧张?”   时悦伸手出,有些柔弱无骨地想要去抚摸谢延的脸,谢延几乎是下意识地躲开了她的触碰,此刻的时悦看起来像是一条吐着红色信子的美女蛇,她有灵动而曼妙的腰身,秀美又甚至称得上妖冶的长相,偏偏脸上的表情又纯真的无辜。   时悦对于谢延的沉默却毫不在意,她露出随性又不羁的洒脱表情:“第一次见面你就知道了,我本来就不过着什么循规蹈矩的生活,本来就算不上你们通俗意义里的善类。”时悦眯起眼睛笑起来,“喂,谢延,你真的不害怕我吗?”   “害怕你什么?”   “害怕真正和我扯上关系以后,觉得那并不是你自己想要的。”时悦目光有些游离不定,她低下了头垂下了睫毛,“我没有大学学历,也没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没有存款,只有一个弟弟,还有一个会惹事而且常年欠了一屁股赌债的爸爸。”   她重新抬起头:“你害怕吗?”   时悦用她那湿润的黑色瞳孔紧紧凝视着谢延。谢延也沉默地注视着时悦白的近乎发光又异常美丽的脸孔,看着她闪耀着光芒的眼睛,在房内暧昧的灯光下,她那杏仁般的眼睛看起来更为醒目,又带了淡淡的挑衅意味,再仔细一看,似乎又并没有,只剩下艳丽,就这么笔直地凝视着谢延。   谢延无法克服她这个眼神的吸引。在时悦锋利的近乎冷冰冰的美貌背后,又似乎蕴藏着极为丰富的感-官-诱-惑。她总是这样矛盾又充满张力,既凶狠又温柔,既克制又疯狂,既纯真又放-荡。   “我没有害怕。”谢延走上前,搂住了时悦,然后低头给了她一个吻。   时悦露出了得逞般的盈盈笑意。谢延想要继续加深这个吻,时悦却推开了他。   “喂,谢延,要上-床吗?”她直勾勾地盯着谢延。   谢延有些头痛:“时悦,我真的没有你想的那样满脑子尽是这些事。”   时悦却笑了:“我没有说是你想啊。”她拉过谢延的手,引导着对方放在了自己腰间浴衣的带子上。   “我里面什么都没穿。”时悦眼神纯真,表情却极为引-诱,“你想确认一下吗?”   谢延的身体诚实的起了反应,然而他还试图负隅顽抗,他喊了时悦的名字,希望她能停下来。   时悦却没给他机会,她拉着对方的手,动作缓慢又极具仪式感地拉开了自己的浴衣带子,那带子便因为重力垂在了脚边,她的浴衣宽松的敞开来,露出了里面饱-满又雪-白的胸-部,她并没有直接脱掉浴衣,因而此刻她的身体也只是半露半掩,她就这样站在谢延面前,坦然而甚至有些挑衅地抬头看着谢延,展露着自己几乎完美的肉体。   谢延原本浅淡的眸色变得幽深而晦暗,他的声音也更加低沉,带了性-感的沙哑:“你有经验吗?”   他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摩挲勾勒着时悦的胸-线,谢延的动作非常缓慢,而比起时悦皮肤的滚烫,谢延的指尖带了淡淡的凉意,它们一路蜿蜒向下,从时悦暴露在外的部分,一路探索着深入到了那被浴衣还遮盖着的部分去。那灵-巧的手指在时悦的胸上极具情-色-意味的缓慢打着圈,让时悦几乎战栗,被谢延触-摸的地方仿佛更加火热了。   “没有哦。”她甜腻的笑起来,声音却和喘-息一样,“我什么都不懂,也没有任何经验,你会教我吗?”   这简直是要了命了。   谢延终于无法再忍耐,他使力顺势把时悦拉进了怀里,开始细密而强势地吻她。   时悦这时候才感觉到陌生的微微恐惧,她努力回应着谢延的这个吻,她的手紧紧攀附着谢延的脖颈,手指颤抖不已,似乎害怕谢延继续,又似乎害怕谢延停止,这种细密的触感让谢延更为难耐,时悦那些跳跃的指尖仿佛点燃了他内心的火焰。他用手勾勒着时悦身体的线条,轻轻咬住了时悦小巧而粉色的耳-垂。   “你第一次脱-光了站在我面前让我作画的时候,我就想这样做了。”   谢延的声音近乎呢喃,带了无形的蛊惑,他的手覆盖在时悦的胸部,轻轻揉捏,那触觉柔软而丰满,谢延含住时悦的耳垂,轻轻啄-吻,一路蜿蜒而下,直到亲吻她丰盈的胸-口。   时悦只觉得身体一片火热,谢延像是在她身上放了一把极为陌生的火,她的感-官仿佛也比平日里敏感了千百倍,她的身体能够准确的感知到谢延的触摸,他潮-湿的占有性意味的亲吻,被他抱进怀里时所感觉到的强大力量,他抚摸着她身体时她身体深处的反应,以及被谢延压倒时这个男人身体的重量。   时悦像是一条离开了水域的鱼,在陌生的领域里她局促而不安,她只能紧紧抓着床单,任由谢延为所欲为,近乎无助地喘-息着趴在谢延的床上。   在只有昏黄灯光的房间里,谢延剥-掉了时悦的浴袍。他亲吻着时悦的脖颈,然后又是她饱-满鲜艳的嘴唇,谢延近乎有些喘息的想着,她确实拥有适合接-吻的唇,尤其当时悦青涩地回应着他的吻时不自觉从唇舌间泄露出的-低吟,更让谢延无法抗拒。   真是尤物。   时悦感受着自己身上敏感的变化,把脸埋进了床单里,她狠狠咬着自己颤抖的嘴唇,生怕又发出什么奇怪的呻-吟。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谢延纤长有力的手指,正在探索她身体的内部,像是探索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他轻轻分-开花瓣,却并不采撷,只是深入和爱-抚那滚烫的内部,一下又一下,时轻时重,时悦觉得有一种酥麻和难忍的痒意从身体内部传递开来,在她的身体里流淌,横冲直撞,像是急切寻找着宣泄的出口。   “谢延,谢延……”时悦有些求助地喊着制造出这种陌生感觉的男人的名字。   谢延却并没有停下他的动作,他此时浴袍敞开,时悦才发现,对方并非她最初认识时候想象中的文弱男性,与之相反,谢延的身体非常具有男子气概,他有精壮的肌肉,比例恰到好处的肉体线条,蕴藏着爆发力和掌控力。他低下头,以一个吻封住了时悦的□□。   “你准备好了吗?”谢延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望着时悦,尽量冷静地询问。   时悦咬着牙点了点头。她有些害怕,也相当不安。但她故作镇定自若,她并不想此刻露怯,更不想在谢延面前流露出她内心缺乏安全感。   谢延抽-出他的手指,时悦本能的在害怕,她的身体坦诚的陈列在他面前,因而即便最细微的变化,也都能为谢延所捕捉。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无畏,她仍旧有着顾虑。   时悦闭上了眼睛,听着衣物摩挲的声音,她想,这应当是谢延在脱去衣服,她忐忑地躺在床上,迎接着预想中的疼痛。然而直到衣物摩挲的声音停止,她也没有迎来谢延进一步的动作。   她好奇地睁开了眼睛,才发现,谢延并不是脱了衣服,正相反,他穿好了衣服,然后拿着浴衣,裹住了时悦的身体。   “你还没有准备好。”谢延的声音非常温和,他的身体却与之相反的剑拔弩张,时悦能够清楚地看到他下身衣物掩盖下的凸-起,仍旧是勃-发的状态。   谢延的声音听起来也很隐忍,他似乎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清-欲,用清明而干净的眼神看着时悦。他给了她一个不带任何欲-念的吻。   “你还在害怕,也有犹豫,我不希望你对此有任何不愉快的回忆,或者日后觉得懊悔或者不甘心。”谢延轻轻抚着时悦的发丝,“好了,睡吧。”   “可你……那你怎么办?”   “我去洗个冷水澡冷静下就好了。”谢延笑笑。   时悦的脸上闪过自责和羞愧。勇气过后,剩下的便是荒唐的感觉,时悦想,从最开始,她或许就不应该去主动挑拨谢延,尤其她很清楚的知晓对方对她大概并没有什么抵抗力。   谢延似乎知道她所想,他摸了摸她仍旧红扑扑的脸颊:“没关系。我会等你准备好。”   说完,谢延起身走向了浴室,不多一会儿,浴室就传来了淋浴的声音。   ☆、第二十五章   谢延最终还是去了客房睡觉。而时悦雀占鸠巢的睡在对方的床上,朦朦胧胧间,也坠入了梦境。   再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接近中午,时悦隐隐有些头痛,她翻了个身,被褥和床榻之间,都是昨晚谢延身上的味道,那种沐浴乳的味道,时悦想起昨晚自己的荒唐举动,恨不得拿被子遮住脸就这样不起来。她又在床上做了很长时间心理建设,才坐起来,直到把脚放到了地板上,那坚实的触感才让她有些现实的感觉。她拉开了窗帘,正午的日光便肆无忌惮的钻了进来。   也是这时,时悦才打量起了谢延的房间,谢延大约喜爱简洁,房内所有家具都是极具设计感却也极简的风格,一律采用了原木色调,显得大气又沉稳。时悦推开房门,便见门口整体叠放着一套衣服,连吊牌都没摘下来,显然是谢延刚去买的。   时悦回房换上了衣物,再朝客厅走,才发现谢延正站在落地窗边打电话。   “好的,那就麻烦您了。”他看到时悦穿着他买的连衣裙出现,显然愣了愣,然后才对时悦笑笑,继续完成了那个电话,“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带她来面试。”   时悦看着他挂了电话,倒是有些局促起来。   “你有什么不舒服吗?”谢延一边说着,一边给时悦倒了一杯柠檬水,“早饭没有什么太多选择,只有面包果酱搭配水果沙拉,还有一个煎蛋。”他的语气很温和,也有些无奈,“我不会做饭,煎蛋是我唯一的技能了。”   “已经很丰盛了。”时悦回以一个笑容,“还有,谢谢你的裙子,很合身。”   “你喜欢就好。”谢延也回到了餐桌上用餐。   此刻面对着谢延,时悦赶到有些微妙的尴尬,她还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昨天差点发生点什么的谢延。   “我……我昨天喝醉了,我现在都想不起来昨晚自己都干了什么……”时悦吃下了一片面包,洋装用自然的语气轻松的说这话,一边望着谢延手里的咖啡杯。   她撒了谎,她明明清晰地记得一切,时悦昨晚确实喝了酒,然而在和谢延说话的时候,她只是有些行动迟缓,她是清醒的,她一直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知道那样不对,但她昨晚纵容了自己的行为。而此刻,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和封闭,她想这样囫囵地翻过这一页,摆正自己和谢延的位置。   然而谢延洞察了她的目的,和时悦有这样突破性的进展,他绝对不允许就这样退回到原来那种止乎于礼般有距离感的关系,正如昨夜一夜,他不会冒进,但也从不会退缩,他是谢延,他只会乘胜追击。   “是吗。”他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清淡,“你不记得了吗。”谢延抿唇喝了一口咖啡,并没有继续。   “嗯。”时悦低头。   此时谢延开始涂抹果酱,那用最新鲜的草莓做成的果酱自他打开盖子后,就飘散出时令的清香,谢延的动作称得上慢条斯理,然而时悦却非常忐忑,他的反应并不在她的意料中,他应该说些什么的,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若无其事地涂果酱。   “这是原来的家政阿姨纯手工做的草莓酱,你也试试。”   时悦懵懵懂懂地接过了谢延递来的果酱,下意识涂抹在了自己的面包上,她把涂着果酱的面包塞进了嘴里,确实如谢延所言,这果酱非常香醇,甜而不腻,还能品出大片的草莓果肉。   时悦吃着草莓果酱,又吃了谢延做的煎蛋,也渐渐放松了下来。而她没料到谢延就在等这一刻。   “是你主动的。”   谢延露出了森然的白牙,他的声音却仍旧温柔,像是在低语,这不禁让时悦回忆起昨晚他在她耳畔絮语的场景,下意识的,时悦连耳朵都红了起来。   谢延却仍旧没有放过她。   “你拉着我的手,让我来确认你浴衣里是不是什么都没有穿。我确认过了,确实什么都没有穿。”他看着时悦,“这样说你记起来了吗?没有的话我可以回忆更多细节帮助你重拾昨晚的记忆。”   “不用了!”时悦几乎是迫不及待脱口而出,她实在没办法在此刻面对着谢延与他重温昨晚的一切,他听起来似乎准备事无巨细地把一切都复述一遍, “不用再讲了,我,我记起来了……”   谢延露出了一个笑容:“记起来就好。”   时悦脸红耳赤心不在焉地吃着果酱面包,而谢延却仍旧很镇定,他看起来并没有一丝害羞,一旦注意到时悦偷偷朝他游离的目光,他也坦然地直接回望着她的眼睛。时悦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她总以为谢延这种的社会精英,做任何事都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也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挫折或者洗礼,因而大约比她们这样很早就混社会的人都更为天真和单纯一些,而现在时悦却隐约觉得,谢延不仅完全不是自己意识里的傻白甜,说不定还非常难对付,自己对谢延可能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她一时摸不清该怎么和他说话,只沉默而泄愤般的拼命吃着早餐,然而当她全神贯注吃着的时候,谢延却朝着她伸出了手,这只昨晚让自己有着完全陌生体验的手,在时悦惊讶的目光里轻轻地触摸了时悦的嘴唇。   “面包屑吃到嘴上了。”   只是简单而毫无其余意味的触碰,时悦却腾的脸全部红了起来,她移开了目光,完全无法正视谢延,昨夜以后,对方对自己的任何触碰,似乎都让时悦敏感的恨不得跳起来,就像都带着昨夜那种□□意味。   谢延笑了:“时悦,你真可爱。”   时悦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又被谢延若无其事的调-戏了,板起了面孔,提高了声音:“谢延!”   谢延却被她这个行为逗得更为加深了笑容:“好了好了。”对时悦这样虚张声势的恼怒,他毫不在意,“做我女朋友吧。”   “啊?……”时悦本能地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你不回答就是答应了。”   “等等!我没答应!”时悦用激动的神情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你不能这样自说自话替我决定,我没答应。”   时悦诚然对谢延有不自觉被吸引的好感,昨晚也诚然放纵了自己对他这种好感的表露,然而真的和谢延进入一段稳定的关系,时悦却突然有些犹豫,他能够长久的和自己在一起而不产生厌倦或者轻视吗?自己可以向他坦白所有心里的秘密和感受吗?   谢延势在必得:“时悦,你喜欢我。”   时悦的脸有些红,她转开了头,没有回应谢延的陈述:“我要考虑冷静一下。你有烟吗?”   “你这连事后烟都要抽上了,还不准备就昨天晚上的事情对我负责了?”   在调戏人这件事上,时悦完全不是谢延的对手,她索性不回答,而是离开了座位,走向了谢延的玻璃柜,她看到那里有一盒烟,她不懂是什么品牌,但是下意识内心一团乱麻到想用一根烟来转移注意力,然而她刚刚把烟放在嘴里,还没找到打火机,就被谢延起身从唇间抽走了香烟。   时悦瞪着谢延,不服输的怒目而视:“我还不是你女朋友,你就要管我抽烟了吗?”   谢延无赖地笑笑:“你如果继续抽,我就要吻你了。”他笃定道,“我听过一个理论,说人抽烟,是因为嘴唇寂寞了,我愿意帮你戒烟,让你没空去抽烟。”   “你……你简直流-氓!”时悦简直被谢延的强盗逻辑给震惊了。   谢延面对指控,却更为灿烂地笑了,他伸手拍了拍时悦的头:“这样就算流-氓?那是你还没见过到我更流-氓的样子。”他像是对小孩子一样哄劝道,“好了,不和你抬杠了,做我女朋友。”   他步步紧逼,时悦完全无力招架:“你让我考虑下。”   “你知道陈联安吗?”   谢延突然转移了话题,时悦愣了愣,才跟上了他的节奏,陈联安这个名字就让她的眼睛放光起来:“是画油画的陈联安老师?”   谢延点了点头。   “画画的谁不知道陈联安老师呀,他差不多可以算上中国当代油画上的里程碑式人物了,我知道他还在A大美术兼任客座教授的,他还开了一个陈联安工作室,一方面自己作画,一方面还教导从大学任教里遇到的有天赋的学生一起和他完成一些油画设计工作。” 时悦好奇追问道,“你突然讲起陈老师干什么?”   谢延笑了:“你想跟着陈联安学画画吗?我问过时亮,你喜欢画画,而且是画油画。”   时悦露出向往的神色:“你随便问问哪个画油画的不想跟着陈老师学的?问题陈老师根本不会收,他的工作室现在收的弟子,全是顶尖院线美术系的正统毕业生,而且录取率也很低。”说到这里时悦的声音也低了起来,她想起她还在为凑够A大暑假培训班而烦恼,她和这位名师之间不知道有着怎样鸿沟般的距离。   “陈联安愿意收你做学生。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见他。”谢延看着时悦,眼眸幽深,带了笑意,“只要你现在就答应做我女朋友。”他垂下了睫毛,“顾志才的事情也已经搞定了,你不用担心,黄辰今天下午也已经可以回售楼处工作了,你们售楼中心也不会辞退他。”谢延讲到这里,才重新抬头看了时悦,“嗯?这些条件加在一起,你是不是可以不用再考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要减肥结果中午还是去买了一大块巧克力……我可能一个月后就要变成一个废人了…… ☆、第二十六章   “时悦,我说过的,以后答应你的事情都会办到,不会再欺骗你。在老陈答应之前,所以我都没有轻易和你提过这件事。现在他确实点头了,只需要我最后带你去他那面试一次,但那并不是什么严格的专业面试,他只是想确认自己未来的学生内心是个温暖坚强和正义的人。”谢延讲到此处,特意放慢了语速,让人听起来充满了无法拒绝的诱惑力,“嗯?所以你要做我的女朋友吗?”   时悦露出了动摇的表情。   “不要再去人蛇混杂的售楼中心工作,售楼确实有快钱可以赚,但不能持续一辈子,售楼也只是青春饭,对于你而言,这样的工作只是浪费时间和消磨你的天赋。你应该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不用再拼命攒钱上A大美术系那完全面对业余油画爱好者的暑期班,你应该跟着油画界最好的老师学习,你可以了解到以前都不知道的最前沿的画画技巧……”谢延的声音轻而淡,然而却反差性的反而具有了一种更为有力量的蛊惑力,“你所有要做的,只是成为我的女朋友而已。”   时悦抬起了头,她的眼睛又恢复了淡淡的笑意,从最终的震惊无措到犹豫动摇,此刻她终于回到了一贯的淡然自信和反客为主。每一次她几乎都能让谢延意外,比如昨晚,比如此刻,不论环境多么被动,时悦在最初的受制于人或是受困于外界之后,都会化被动为主动,她像是一只并不怕冒险的小豹子,即便牙齿还并不足够锋利,但胜在内心足够野性,也足够敢拼。她不喜欢做别人的选择题,正相反,她更喜欢给别人做选择题。   “你要拿这些条件来要挟我吗?”她目光灼灼,盯着谢延。   谢延笑了:“时悦,你心里也很清楚,即便你不答应做我女朋友,我也会带你去见陈联安的。你拒绝过我,但你不会一直拒绝我,我打定主意要做到的事,从没有失败的。你最后还会变成我的女朋友,只是早晚而已。”   时悦也笑了:“你倒是自我感觉很良好。”她的声音清脆又利落,“谢延,我还是拒绝你的提议。”   谢延这下真有些意外了,经过昨夜和今天,谢延总觉得,时悦是不会拒绝的。   时悦却没有在乎他的目光,而是继续道:“我拒绝你,是因为,就算我在这样的情况下答应了你做你女朋友,你日后也会觉得不舒服吧,比如万一我们吵架的时候,你就会回想起来,当初是给了我这样诱惑的条件,我才同意和你交往的,你会觉得心里膈应,觉得我答应你是掺杂了利益,你会觉得不纯粹,你会觉得我并不是因为喜欢你才答应你。”   谢延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所以呢?”   “所以我现在不能答应你。”时悦迎着他的目光,灿然一笑,“谢延,我不希望让你或者让别人觉得我是为了好处才和你在一起的,我不希望任何人那么看你,也不希望任何人那样看我。我们之间的差距毕竟太大了,我连大学学历也没有,家里大概是你们都想象不到的穷,还有一个赌钱的爸爸,大概唯一稍微可取之处就是这张脸;而你什么都好。我们现在在一起,不管怎么样,都会被外界当成我靠脸吃饭傍上了你准备麻雀变凤凰吧。”时悦顿了顿,她盯着谢延的眼睛,“我希望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也能够变得有可圈可点之处,足够有资格和你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当攀援的凌霄花,你要当和我能并肩站着的木棉?”   时悦点了点头,她眯着眼睛笑起来:“凌霄花的爱情不能长久吧,既然要当,就要当木棉。”   谢延看着她狡黠的眼睛,有些意味深长,也有些调侃:“感情不应该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你这套理论,怎么让我听起来太过在意旁人目光了?”   时悦很聪明,也很狡猾,她喜欢谢延,然而一如谢延当初因为两人之间的差距而举棋不定一样,时悦很清楚,谢延那样的考量,确实也是有理由的,因为只要两人之间这个差距一直存在,甚至未来无限拉大,那即便此时决定在一起,未来分道扬镳,大概也是能直接预计到的。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但是就像你之前也犹豫过一样,我和你的生活真的是差别太大了,差别大到你会犹豫,大到旁观的人都会觉得不相配的地步,重要的并不是他们的看法,而是这种有差距的现实。”   “谢延,你了解我吗?”时悦扬了扬眉毛,她露出笑颜,带着把握的意味,她已经反客为主重新掌握了局势,“我的生日、我喜欢的颜色、我最喜欢的水果、我过敏的食物、我的生物钟习惯、我的脾气、我的朋友、我讨厌的东西、我的缺点。你知道什么?”   谢延本来认为时悦找出那一番理由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她在犹豫。然而此刻面对时悦劈头盖脸的问题,他却真愣了,他才意识到自己答不上来,他对时悦的了解十分有限,他并不曾真正进入到她的生活,正如时悦也并没有真正进入到他的生活。   “同样的,你如果问我相同的问题,我也回答不上来。”时悦咬了咬嘴唇,“谢延,我同样称不上多了解你,我们知道的都是彼此最浮于表面的东西,彼此的外表、家境、学历和工作场所。”   时悦很清楚,她和谢延之间,此刻也只是本能的相互吸引,就像你看到毛色鲜亮的小宠物总想要摸一下甚至有冲动想要买回家养起来一样,这种吸引能持续多久?是不是需要靠着新鲜感来维持?时悦不知道,她想,大概谢延也并没有想过,他们还并没有足够的时间来互相了解,再漂亮可爱的小宠物,也可能有让人头疼的毛病,比如爱咬人,比如挑食,这时候新鲜感过去,还能忍受它的缺点吗?   她并不需要电视剧里那样轰轰烈烈不枉青春般的感情,她更需要安全而长久的陪伴。   面对时悦这番话,谢延相当意外,他很难想到,时悦第二次拒绝了他,然而这一次他却被拒绝的心甘情愿。谢延看着时悦乌黑的眼睛,她这样的拒绝,让她显得更为珍贵和有魅力起来。时悦穿着简洁的连衣裙,素面朝天,然而谢延眼里的她,此刻却充满优雅而高贵的气质,她智慧而狡黠,年轻貌美,深谙拒绝的艺术。   他很清楚,她没有放下心防接受他,但也并不是真正在拒绝他。   因而谢延低沉地笑了:“你说的也有道理,在正式决定在一起之前,我们应该多了解一下对方。我以后会经常出现在你身边的,我也会一直等,等到你变成了木棉了为止。”他挑了挑眉,“不过就像在国外上大学,正式进入大学之前,很多人会上一个语言预科一样,为上大学做准备,以能在充分准备后更好的适应大学。你的要求很合理,不过,预科过后,大学是一定要上的。”   时悦抿了抿嘴,她有些气呼呼地瞪着谢延,对方思维缜密,总是轻而易举地就洞察了她的逻辑和漏洞,时悦本意并没有多接触后就一定会成为谢延女友的意思,而谢延却弯曲成了既定事实,他简直步步紧逼,然而时悦直视着他的目光,带着不卑不亢的微笑。   谢延发现,和时悦在一起的每一秒,他似乎都比前一秒更了解时悦一点,也比前一秒更想了解她,不只是她的爱好、她的习惯,而是她的灵魂。   如果一个人的内心是有形状和实体的话,时悦的内心是什么呢?谢延想,大概是火焰吧,跳跃的不会熄灭的火焰,既危险,又温暖,既灼热,又明亮,勇敢而可以燎原,你永远捕捉不到,也永远无法用固定的形态定义它。   两个人在充满阳光的客厅里看着彼此,棋逢对手势均力敌,谢延从来只赢,但时悦也从不甘愿输。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要给延时写个出版简介,500字以内…感觉明天要憋一天…各位小天使可以给我来点集思广益,提高点我的效率,大家觉得怎么写故事简介更吸引人捏,觉得延时爱恋这个故事的简介怎么样比较提炼呢~~~~写完简介我就能去继续存稿鸟XDD ☆、第二十七章   谢延非常守信地带着时悦去了陈联安的工作室。时悦并不是个怯场的人,但惟独这一次,她非常紧张,在正式走进工作室之前,她接连去了几次洗手间,确保自己的仪容万无一失,才跟着谢延走了进去。   工作室比她想象的更大,地段离金融街有一小段距离,但紧挨着地铁口,交通便利,但也闹中取静。而真正走进工作室,时悦才发现,这里与她之前在吴萱和她男友那里看到的堆满绘画的工作室都不同,这里更像是一间画廊,极具设计感,墙壁是乳白的色调,天花板和地板都是暖色的木质,很好的中和了白色墙壁的冷然感觉,而木质天花板和地板也没有白色那样强烈的反光,使得整个工作室内光线柔和而平衡。而最棒的当属一走进工作室时正对着的墙壁上悬挂着的那副画作了。时悦几乎眼光完全被吸引住了,那是一副风景画,那笔触细腻,色彩厚重又饱满,整张画上是各种渐变的绿色,层次分明却不突兀,那翠色和生机仿佛要从画里溢出来,每一片树叶的质感也丰富而逼真。用这样一幅画放在门口,实在太给人视觉冲击了。时悦盯着这幅画,她像是一个艺术痴迷者,在真正的美面前,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退后一点,再看这幅画效果会更好。观察作品,要留出空间距离。”   比起时悦的紧张,谢延便自然多了:“陈老师。”   陈联安显然正在作画,他的身上还穿着蹭上了油彩的工作服,他扫了一眼谢延,便把目光投向了时悦:“这是你说的那个朋友?”   谢延点了点头:“是的,这是时悦,时悦,这就是陈联安老师。”   “陈老师好!”时悦几乎有些无措了,她曾在电视和采访上看过很多次陈联安,但这却是第一次见到真人,陈联安看起来比照片里更为严厉和肃穆些,他脱下工作服后,时悦才发现,他穿的非常讲究和得体,不像其余艺术家,标榜穿着的另类和随意,陈联安穿的像是一个年长的绅士,也不留长发,看起来生活规律而严谨。   “你之前有跟过什么老师学过画画吗?”   时悦脸红起来:“没有,我没有请过老师,我都是自己学的,以前每到A大毕业季,就会有很多美术系的毕业生把教科书和多余的用剩下的颜料卖掉,我会去买过来,还有一些人很好,也会直接送给我。”她越说声音越小起来,总觉得在这样的名声面前,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太寒酸了。   陈联安却没说什么:“我带你看一下工作室。”他带着时悦看了好几个画室,其中有一个里还有人在作画,时悦带着憧憬又紧张的心情参观着陈联安的工作室,他的画室实在很大,除了绘画用具外,每个画室都匹配有一个储藏室,用于存放已完成的作品,每间画室里也都有一个长长的写字台,有几个女生正在写字台上画什么,时悦走近,才发现她们在认真的勾画设计草稿;而除了这些工作用途的设备外,画室里还摆着各式各样的懒人沙发,也有折叠式沙发床。   “绘画也要劳逸结合,画累了可以在沙发上休息下,和其余同行聊聊天,喝喝茶,听个歌,都很好。这间就是我的画室。”   时悦跟着谢延一起走了进去。她一下子就被镇住了,画室里还有几幅陈联安没有完成的画作,她几乎是贪婪地看着那些画布上流淌的色彩。   陈联安大约回到自己一贯的工作环境,也露出了笑意,他回头看了眼谢延:“你这小子画画上没什么天赋,做设计上倒确实不赖。”   时悦有些疑惑地看向谢延。   谢延很细心地解释起来:“陈老师的工作室是我设计的。其实是我当初刚毕业以后比较稚嫩的作品,外加我也不是专业的室内设计,更多做的是建筑设计,所以这个画室的设计上也还有很多不足。”   陈联安笑着拍了拍谢延的肩膀,看起来与他关系熟稔且亲密:“过分谦虚就是骄傲。你也不用太自谦。这个画室,只要我来过的朋友,都夸设计的很好,尤其是采光的设计。理想的写生光线最好具有一定的方向性,要避免平光,谢延所以在位置比较高的地方帮我另外开了两个窗户,这样从窗户射进来的光线就有倾斜角度,属于对绘画比较理性的顶光,采光窗户也是背阴的,天窗的位置也很合理,这个位置下来的光线,如果是画人体,那光线照在人体模特身上时,是最完美的角度,会让模特身上最微妙的皮肤褶皱也很清晰,比较容易让画手捕捉到细节。”   时悦循着陈联安的声音观察着这间画室,她从来不懂光线对作画的意义,此时更加敬畏起陈联安起来,他仿佛说的每一句话里,都有让她醍醐灌顶而值得学习的东西,而连带的,因为陈联安的夸赞,时悦对谢延也徒生了敬意。她不懂建筑也不懂设计,然而她佩服能把客户的需求完美结合,既非常实用,又相当具有艺术美感的设计师。她一向知道谢延优秀,但也是第一次知道他是如何优秀的。   面对陈联安的赞誉,谢延只谦和地笑笑:“陈老师喜欢就好。”   陈联安没有回复谢延,他反而转了头看了时悦:“现在工作室的基本格局也带你看过了,明天你能过来么?”   时悦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谢延给她使了个眼色:“还不快谢谢陈老师肯收你当徒弟。”   时悦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陈联安话里的意思,她几乎有些欣喜若狂,一个劲真诚地感谢起来:“谢谢陈老师!”   “我还有画要画,就不接待你们了。”陈联安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哦,我这儿正好有两张画展的票,画展下周后开始,会连续展出半个月。谢延,你之后带时悦去看看吧,是莫奈的特展,有五十多幅莫奈的作品,还有十几副莫奈收藏的其余印象派画家的作品,展品很棒,算是莫奈艺术生涯几个重要时期的代表作真迹。来,谢延,你跟我来拿下票。”   谢延关照了时悦几句,便跟着陈联安走了,而时悦则已经惊喜的说不出话来了,她早就听说莫奈的这次特展,票并不贵,然而每天只接待有限额的人流量,如今黄牛票已经被炒高了近乎五倍的价格,却还一票难求。   谢延跟着陈联安进了他的画室,陈联安便有些不客气了:“行了,你这个臭小子这下满意了吧?帮你演着一出?”   谢延眯着眼睛笑了:“谢谢陈老师了。”   “我又没真给你票。你谢我干什么?”陈联安瞪了谢延一眼,“莫奈的特展,连我都只拿到三张票,一张准备自己用,两张给了画室另外两个得意的学生,其余五六个学生也都想看,可我再怎么都弄不到其余票了。你倒是挺神通广大,还弄到两张,偏偏还要借我的手假意说是我给的,好让你自然而然的带着这个小姑娘去看展。你这个臭小子从小就对莫奈和印象派没什么感觉,倒没见你对其他小姑娘这么费心过。”   谢延语气含笑,带了点纵容的无奈:“谁让我喜欢她。”   陈联安也愣了愣,他和谢延亦师亦友,又几乎看着谢延长大,也深知谢延此前即便有过交往的女友,但大约这是他第一次脸上露出这种表情。沉浸的,投入的,说话和举手投足间眉目都带着笑意,像个恋爱中的大男孩,少了平日里的冷冽和距离感。   陈联安也有些动容,然而他还是虎起脸道:“我丑话先说在前头,你再喜欢她,我该严厉的地方还是会严厉,不会因为你喜欢她就对她特殊对待的。被骂哭了去找你哭诉你可别来我这儿声讨。”   “她没这么娇气。”谢延几乎有些失笑,“她不是那么容易就哭的人。”   “小姑娘确实挺有灵气,可惜之前没受过系统性的油画教学,错过了最好的时期,而且东拼西凑学的那些油画技巧,很多都是糟粕,可能反而会变成她未来画画里的坏习惯,要改掉这种已经定型的状态,比什么都不懂的一张白纸可能还要难些。”   “所以就劳烦你好好教她了。”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你套路了,接下来就要给我戴高帽子拍马屁了。你这个臭小子,快走吧。”   谢延心里的想法被戳穿,也没什么窘迫,他大方笑着告辞走出了工作室。   时悦正在大厅里焦急而紧张地等着他。见谢延出来,她直觉地快步上前。   “票拿到了,走吧,下周带你去看莫奈。”   时悦却拽了下谢延的衣袖:“陈老师那边,不用再有其他面试了吗?”   谢延摇摇头:“不用了,你已经通过了。”   时悦亦步亦趋跟着谢延上了车,却发现谢延并没有往她家的方向开去。   “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   ☆、第二十八章      谢延卖了个关子,直到下车,时悦才发现他是带自己去了文化用品店。   “你陪我看下颜料吧,我最近颜料快用完了。”   时悦有些意外,她上次做模特时候见谢延,他的颜料都是大支装的,明明还很满,他看起来本职工作也很忙,倒是没想到业余还能挤出这么多时间画画,颜料用的这么快。   时悦想起来,之后跟着陈老师学习,自己也该添置一套油画颜料和其余工具了,倒是可以趁机也买下,然而她环顾了下四周,又不安和局促起来。谢延带她来的显然是一家高端的文化用品店,因为入眼的油画颜料,都是进口品牌,时悦只是一扫,就看到了泰伦斯的伦勃朗级颜料和俄罗斯的著名颜料3K,还有德国的史明克慕西尼颜料,这几个品牌时悦也曾经奢侈地买过小支装,确实比国产颜料好上很多,然而她也只买了几只,这些原装进口品牌的颜料,想要买下全套并且长期使用,早就超出了时悦的财力范围。   “现在这几个颜料里,你觉得哪种用起来最好用?”谢延转了转眼珠,露出个浅淡的笑,“你先给我点建议?”   时悦想了想:“这几个原装进口的牌子比较贵,我只各买过一两只用,也只能就这么有限的使用心得给你建议了。3K的颜色很稳重,但是透明感就不够好,我喜欢更有透明感一点的画,所以如果是我,我不会选3K,伦勃朗的话有4个级别,价格不等,挑选余地也大,透明感更强,因为是用色素合成的,但是他们家的颜料很细腻,色料和色相都很棒,你如果有这样的需要的话可以买几支试试。”   “那就买伦勃朗吧。”谢延笑着加了一句,“要原装进口200ML的大支装。颜色的话,白色的买3支,其余各买1支就可以了。”   时悦有些惊讶,谢延还真是奢侈,一般买伦勃朗,不是专业级别作画的话,买个十几支就够了,多搭配几支白色,其余颜色也能混着调出来,大部分穷学生不会这么豪爽地直接全部把有的色都买了。尤其谢延还买的200ML装的原装进口,那一支颜料就要200左右呢……可真是不差钱……谢延付了钱,便准备带着时悦回去,时悦拉了拉他:“你能等我下吗?我刚问了导购,这边楼下有国产颜料,我想去看看国产的,正好要跟着陈老师学画画,总要买点工具。”   “国产颜料画出来的画效果不好,画面显灰,影响画本身的质量。”   “我也知道进口颜料好。”时悦表情有些无奈和苦恼,“问题是进口颜料太贵了,尤其现在我是学徒期间,练习画很费颜料,用进口颜料太奢侈了,我可以买一套国产颜料,搭配进口品牌的个别常用色,这样画面就不会太灰了。等以后我画的好了,我再买一点进口颜料。”   谢延却笑了起来:“时悦,有时候你可真有一点傻气。”他看了眼手里提着的颜料,“你还没看出来这是我买给你的吗?”   时悦愣了愣:“你说是你要挑……”   谢延挑了挑眉:“你觉得我一开始就说是帮你买,你还愿意挑,愿意说出你自己喜欢什么颜料吗?按照你的性格,大概不愿意欠人情,首先会拒绝我,就算最后拒绝不了,也会随便找一个最便宜的国产品牌说那是你最喜欢的。”谢延深深看了时悦一眼,“时悦,不要总是拒绝我。”   一位英俊的单身男子为你准备好一切,这大概是旁人求之不得的事,然而时悦却有些为难,她知道谢延的好意,但觉得实在没法坦然接受:“谢延,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很多了,能来陈老师这里学习画画,我已经很开心很感激了,但后面的事情,我不能一直理所当然的接受你的帮忙。”   本能的,时悦并不希望这样随意地接受谢延的好意,由奢入俭难,一旦对于谢延的存在和他的帮助形成惯性和依赖,当他有一天抽走这种好意的时候,时悦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还回到一切靠自己并且从不抱怨的心态。因而与其形成依赖后重新学习靠自己,不如一直就靠自己。   对于时悦的拒绝,谢延毫不意外,对于这一切,他都是有备而来:“我可不是做慈善,全部免费给你买这些颜料的,你也不用觉得牵线搭桥让你跟着陈老师学习就是欠了我多大的人情。你可以把我做的这些想成是投资,作为回报,我要拥有你跟着陈老师学成以后第一年的所有作品的独家版权。”谢延笑了笑,“也就是我可以支配你的这些作品,可以对他们进行拍卖展览,销售,得到的收入我会扣除现在给你提供的各种器材成本后,再按照五五分成给你。所以时悦,你不用急着拒绝我,你用我的颜料,画出质量和效果更好的画作,对我们彼此来说都是双赢。”   谢延这样一说,时悦果然有些动心,但她仍有些犹豫:“可我第一年画作要是根本不赚钱呢?”她记得吴萱和她抱怨过,那些没有名字的小画手,就算画的再好,也不过是去跳蚤市场里摆个地摊都没几个人愿意买的。   “你就算对自己没信心,你也应该对陈联安有信心。”谢延的语气循循善诱,“陈老师所有的弟子里,画作几乎没有滞销的。时悦,你如果想拼一条真正专业的油画生涯,你就不应该将就用那些色彩效果差的颜料,这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你自己画作的不尊重。”   不得不说,谢延把时悦的心理拿捏的非常到位,外加他出众的口才,时悦动摇之后,终于还是被说服:“那你把小票给我。”时悦很坚持,“以后每次我接收你的东西,都会留着小票,也会把账记好,就按照说好的,这些就算你投资我的成本,以后从我画作收入里扣,要是第一年的画作收入没抵扣完,那第二年第三年都接着给你。”   时悦的样子认真而坚持,她的脸上就像是泛着光一般的明亮,她总是这样努力的生活,有时候讲究原则到简直固执,然而谢延觉得,这样的她还是有一种憨憨的可爱。她从不指望天上掉馅饼,也不指望走捷径,她就是她。   “那你可要好好努力画画,我还指望着你第一年画作就大红,让我大赚一笔呢。”谢延忍不住调侃起来,然后他拎着颜料,带着时悦回了他的车里,他打开了后备箱,时悦才发现,谢延的后备箱里都是油画器材:油画笔、油彩、油画布、油画框、颜料稀释调色用的松节油还有调色板、调色刀。   “这些也是给你准备的。”   时悦下意识地伸出手:“那小票也给我下。”   谢延忍不住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语气相当无奈:“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用金钱衡量我们的关系?虽然我确实是投资了你,但也不是每一样东西都用钱来累积的,这些器材也不太贵,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谢延的语气和表情都太过温柔,让时悦实在没法拒绝,她最终还是接受了谢延的细心和好意,收下了这些器材。   “现在带你去星光名邸,之前只是帮你调了班,现在去处理下离职吧。”   等时悦坐上车,跟着谢延往星光名邸驶去,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决定也好,行程也罢,似乎都在潜移默化中被谢延带着跑了,她一直是个独来独往自己做决断的人,并不容易受别人影响,然而谢延却用十分温和而并不突兀的方式渗透进了她的生活。   时悦到了售楼中心,便去了办公室办理离职,谢延便在大厅里安静地等她,然而片刻后,没有等回来时悦,倒是等来了神情戒备而警惕的黄辰。   “你找时悦吗?她今天没来。你不用等了。”   谢延看了黄辰一眼,神情淡然而疏离:“哦。我知道她今天没来,我刚刚送她过来的。”   这样轻描淡写的两句话,杀伤力却是十足,虽然语气清浅,然而对黄辰却是实实在在的挑衅和无视。黄辰握紧了拳头,谢延这番话,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然而也确实起到了作用。   “时悦之前和你在一起?她出什么事了吗?”   提起这件事,谢延的表情更为冰冷了:“她没出什么事,但为了把冲动行事殴打顾志才的你弄出来,差一点就出事了。”   黄辰有点喃喃,内心却也有些雀跃,果然是时悦游走把他给弄出来的,他的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何况这一次不仅没有留下案底和不良记录,甚至回了公司以后,公司也并没有辞退他,似乎一切都又重回了正常的轨道,除了眼前这个碍眼的谢延。   “以后工作上有我照顾她,不会再让她出事。”   谢延笑笑:“不劳你费心了。时悦今天是来办离职的,以后也不会在这里工作了,虽然大部分客户素质都很好,但到底龙蛇混杂,我不太放心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工作。”他看了黄辰一眼,慢条斯理道,“毕竟她很招人。”   黄辰听到时悦要离职的消息,几乎是脑内一片空白:“她要离职??可她刚刚才在这里站稳脚跟,业绩也越来越好,为什么这时候突然离职?”他抬头逼视着谢延,“你和她说了什么?”   然而谢延还没有回答,黄辰便见到时悦从不远处办公区走了过来。她见了黄辰,笑了起来。   “你没事就好。”时悦的表情很明媚,“黄辰,真的很谢谢你,因为我害得你差点出事。”   “没什么……我实在看不惯那种仗着自己有点钱就欺负人的。”黄辰一边说着,一边便瞥了一眼谢延,然而被指桑骂槐的谢延却毫无自觉,他甚至朝着黄辰露出了个旁人看起来都称得上友好的笑容。   “不过你下次别这么冲动了。”时悦自然而然地走到了谢延的身边,“顾志才这个人太下作了,这次幸好谢延帮忙,否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现在看到你没事就好。”   谢延帮了忙?黄辰有些意外的抬头看了一眼仍旧云淡风轻的谢延,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思考其中利弊,就听到时悦继续道:“我今天就从星光名邸离职了,之前也多谢你帮我牵线让我有这个工作机会,以后你也要好好加油啊,听说你这个月业绩是星光名邸最好的,估计奖金也跑不掉。”   “你真的要离职?”   时悦点了点头:“恩,你还记得我说过我想攒钱学油画吧,现在陈联安老师愿意收我当徒弟,这个机会我怎么都不想放弃,所以考虑下,还是直接辞职了。”她笑了笑,“陈老师就是我说过的那个我很崇拜的油画大师。”   黄辰本有一肚子话要说,他以为是谢延连蒙带骗给时悦允诺了其余的工作,他想劝说时悦留下,不要听信谢延的说辞,这个男人看起来虽然一本正经,却总给人手段非凡善于隐藏的感觉。然而他没有料到,谢延给时悦安排的不是工作,而是一份学习的机会,看着时悦此刻脸上熠熠生光的表情,黄辰没有办法说出任何劝阻的话语。也就是在这一刹那,他突然意识到了他和谢延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能给她的,自己根本给不起。   黄辰有些干涩地笑笑,想缓和自己的情绪:“我记得,你说的那个大师,一幅画能拍卖出好几百万的,你也加油学啊,以后画出作品了记得送我一副,我等着你出名以后去拍卖呢。”   面对谢延微微上扬的嘴角和充满占有欲意味的眼神,黄辰最终只是捏紧了拳,他不能做什么,只能看着谢延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带着时悦和他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  麻烦大家有兴趣的可以收藏一下《延时爱恋》然后收藏一下我的作者专栏,这样以后开文第一时间就能收到通知啦~~~么么哒~~~~有什么想和我就文章讨论的也可以去微信公众号或者微博给我留言,微信和微博的ID都是红枣jujube~~晋江这边留言我都会看,但是晋江基本上我手机根本回复不上任何留言~微信和微博都比较好使…… ☆、第二十九章     时悦几乎是怀抱着极大的热情开始了在陈联安工作室的画画学习。   而陈联安确实一如传闻所言非常严格,他见到时悦,并没有对新学生的关怀式笑容,只指了指桌上摆着的果盘:“你画一张静物素描给我。”   时悦懵懵懂懂地拿出工具,仔仔细细画了很久,她大概猜到陈联安是想探探她的水平,因而画的十分认真,她对自己的素描功底一向还算自信。   然而她没想到,她一向引以为傲的能力,迎来的不是表扬,而是陈联安直白的批评。   他戴上眼镜,认真看了时悦的素描作品:“油画一直是西方美术体系里最重要的表现方式,而素描便是油画的基础,是油画入门的人必须学习的东西,学油画需要有造型基础,有能把东西画出来的能力,而素描就是培养这种能力重要的途径。比起对油画一窍不通的人来说,你已经具有了能把东西用画笔表达出来的能力。”陈联安顿了顿,“但是仅仅是把东西画出来是不够的,你想要真正画好油画,就要从每一根线条开始去理解构图,理解空间、虚实,理解体积,理解概括,懂得黑白灰的处理,懂得视觉规律,从而掌握图形归纳能力还有推移规律。你对光影推移的基本逻辑还比较差,概括功底也比较弱。我知道你以前自学过油画,也很认真,但你学的很杂,市面上有一些油画教材和一些所谓的油画大师,叫嚣能多少天速成油画的,会和你们讲,不一定需要严谨的素描基础,靠着自己对艺术的了解也能画好油画。这都是胡扯。”   他细细指出了时悦这副素描画作中存在的问题,然后给时悦布置了她的学习任务:“你先好好练素描,还有书架上所有讲绘画史的书,都看了。”   时悦有些受到打击,然而更多的是被鞭策的感觉,名师毕竟是名师,陈联安的眼光犀利而老道,他指出了很多时悦从没有意识到的问题,她在素描中的结构和明暗处理都有很多瑕疵。   因而最初的两个星期,时悦按照陈联安的安排,静下心来练习素描,她练习的非常认真,然而每一次陈联安的点评和反馈,却并不是那么如她预期,他总是能指出很多问题,而即便知道陈联安一贯以严厉著称,日积月累下来,对时悦而言不得不说是个打击,她看着此时正在画的一副静物,情绪相当挫败,已经大半个月了,她感觉已经拼尽了全力在学习,然而每一天的进步都是那么微不足道。她实在欠缺扎实的基础功,不断重新塑造基础的同时,却还要十分注意纠正过去被杂乱教材误导的理念和画图习惯。   一同和时悦在画室练习的,还有陈联安的其余弟子们,时悦原先和吴萱一行在一起画画时,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她的画每一次都是几个人当中最有灵气的,可如今和真正科班出身,又是科班中最优秀的画手在一起时,时悦的画在他们的画作面前根本是相形见绌,高下立见。   即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已经努力调试,然而这种心理落差还是让时悦烦闷和焦虑。她开始理解那些社会新闻上里,为什么有些农村出身的优秀大学生,考上了国内顶尖学府后却会受不了压力自杀甚至退学。他们曾经是他们农村里最优秀最顶尖的人才,然而一旦到了更大的环境里,突然被无数比自己优秀上百倍的人包围时,陡然从第一名变成了中间甚至倒数排名的时候,那种心里的压抑和晦涩,是很难排遣的。尤其你会更为绝望的发现,不管你多么努力,多么刻苦,你和那些生在城市里有着天然优势的同学之间,因为社会资源的不均而造成的差距,是根本无法逾越的。   学艺术,又能学好艺术的人,多半有着自己非常独特的个性,也多半会有些清高和孤傲,真正的艺术家更是不会趋炎附势,不会对权势、财富低头,他们只对真正的好作品低头。   陈联安的这些学生里,除去时悦外,其余都是国内顶尖美术院校出身的优秀学生,他们并没有那么快接纳和认同一个陌生的新人,尤其是时悦这样并无任何专业背景的新人。多多少少的,时悦能感受到或有或无的排斥。然而时悦也并不是左右逢源上袖善舞精于人际的人,她仍旧只是埋头默默地练习。   这天下午时悦实在画素描画的有些疲了,为了换换心情,她拿群青开始起稿,准备练手画个画,然而她还刚开始上其余颜色,来画室拿东西的苏曼在经过时悦身边时便毫无遮掩地发出了嘲讽的冷哼。   “连基础都没打好,就想着一步登天去处理更大信息量的色彩逻辑了,素描都不会好好画,就直接画油画了,现在真是只要关系硬,什么人都可以塞进来画油画了。”她不屑地扫了一眼时悦,“我们学院派油画从来都是依据推移来渲染色彩的,这首先必须有扎实清楚的底层逻辑,而不像是一些草包,觉得画油画光凭着什么所谓创作欲望和表达欲望就可以,以为真的能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就画出什么,其实这根本不适合没基础的人。简直是门外汉的乱搞。”   苏曼是陈联安最得意的学生,她比时悦大上两岁,虽然性格清冷有些孤高,然而却长着一张带点婴儿肥的娃娃脸,皮肤白皙,标准的大眼睛,她不开口的时候,简直就像个芭比娃娃。因为她的画技是整个工作室里最出色的,外加长相优越,几乎是工作室里男女画手都追捧的人物,然而自从时悦来后她却有些不悦。   时悦并不是甜美那一款的,她长得可以称得上过于艳丽,苏曼并不是没有见过这样艳丽长相的人,然而她往日所见到的人,多半气质风尘,因而显得那艳丽的容貌也十分掉价,只有时悦,艳丽而并不轻浮,她的眼睛相当干净清澈,但那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单纯,她的眼睛深处有一种微凉的冷意,这让她看起来矛盾又神秘。工作室里其他的画手多多少少都有讨论时悦,男画手更是明显,经过时悦每次也会偷偷多看上两眼。这个长相艳丽的新人几乎吸引了近期所有人的目光和讨论,然而最可恶的是,她自己本人对此并不在意也不自知,仿佛置身事外一般,光是这点,就让苏曼更讨厌时悦了。而平时一向为人冷淡,对自己也并不热情的谢延,竟然费尽心思向陈联安推荐了时悦,这让苏曼对时悦的敌意几乎达到了顶点。   “也不知道谢延是怎么回事,真是什么人都给陈老师推荐了,陈老师的工作室又不是收容所。”   然而面对苏曼充满挑衅的话语,时悦却并没有她预料中的恼羞成怒,并没有出言反击,也没有柔弱地留下眼泪或者露出自卑的神色。回应苏曼的,只是时悦的沉默。她只是抬头看了苏曼一眼,便重新垂下了眼睛,拿起画笔继续画起来,安安静静的,苏曼的嘲讽似乎打在了棉花上,她内心的愤恨不满,对时悦而言,似乎是不痛不痒的。   苏曼自讨没趣,满腔不满,无处发泄,只能转身离开。   时悦继续画着,然而直到这时,她握着画笔的手微微的颤抖才泄露了她内心的情绪。她并没有苏曼所以为的那样平静,她的内心纷繁杂乱,她很清楚自己基础有多差劲,而西方绘画体系都是用素描或速写来打底子的,素描可以说是油画的草图。   时悦有些迷茫,也有些苦闷,她知道很多事情无法一蹴而就也没有捷径,都需要循序渐进,然而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在和周遭优秀学生的鲜明对比中,她内心深处自卑又焦虑,她真的能赶上吗?   “时悦?”   好在谢延的声音打断了时悦的神思,她转过身,看到谢延,才恍然大悟:“你等我五分钟,我换一下衣服洗一下手。”   今天是谢延和她约好一起去看莫奈画展的日子。   不一会儿,时悦便收拾好了自己,背着包走了出来,而即便她已经努力遮掩自己低落的情绪,朝着谢延笑着,谢延还是第一时间敏感的觉察到了她的消沉。开车去展览的路上,谢延讲了最近KPX里发生的趣事,又讲了之前某次旅行遇到的窘迫突发事件,然而当发现平时这些是悦感兴趣的话题,今天都并不能让时悦真正展开笑颜的时候,谢延意识到,时悦这次遇到的问题,看起来是比较严重了。她是天生乐观的女生,其余那些娇滴滴的女孩子觉得是天塌下来的事,很多在时悦看来也只是小事,她总是这样坚韧,有时候让人想保护都无从下手。而这一次,谢延似乎看到了突破的入-口。   他并没有主动询问时悦,而是带着时悦进了莫奈的展厅。   ☆、第三十章     作为“印象派之父”和法国最重要和不朽的画家之一,莫奈的真迹几乎吸引了大量的艺术爱好者。这次展览由中国方和法国巴黎马摩丹莫奈美术馆共同合办,除了莫奈美术馆不外借的镇馆之宝——莫奈殿堂级作品《印象日出》外,美术馆提供了《紫藤》、《睡莲》还有《日本桥》等真迹供展览。   这简直让国内的艺术爱好者们疯狂了,谢延和时悦进场才发现,即便主办方已经竭尽全力控制人流量,但仍旧是人头攒动,然而虽然人多,但展厅却仍旧安静非凡。   这大概就是艺术安抚人心的力量,时悦自踏进展厅,内心的喧嚣和繁杂也似乎渐渐平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内心的激动和亢奋,她从没有想到自己能够这样近距离欣赏到莫奈这位巨匠的作品。   几乎每幅莫奈的知名代表作前都排着队伍,人们有序地等待着一窥真迹,而等到时悦和谢延终于排到莫奈那副颇负盛名的《睡莲》面前,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   然而当时悦真正面对这幅2米高的《睡莲》,她的内心除了感动和震撼外,已经不知道去安放任何其余的情绪。   沿着水面,美丽的睡莲一片片向湖面远处延伸开来,池塘的倒影巧妙的衬托出花朵和荷叶的层次,在蓝色和鲜绿色彩的烘托下,睡莲的形态各异,像是一团团粉紫的焰火,梦幻而绚丽,平静又温柔,一个个暗绿色的大圆盘错综分布,显现出莫奈独特的创造性构图,他用明暗适度的笔触表达出他眼中的睡莲,忽视了空间标志,只有光影和色彩。   太美了,这一切都是这样安宁的美好。   然而巨大的震撼过后,时悦也感觉到巨大的失落。   她可能永远也画不出这样的作品,她甚至没法达到一个优秀科班画家的平均水平。正在时悦黯然之时,她的手却被谢延轻轻地握住了,身体也被带进了谢延的怀里。时悦讶异地抬头,才发觉排队的队伍起了一点小混乱,刚才正有人朝着时悦挤来,是谢延及时拉开护住了她。   而当人群恢复秩序,谢延仍旧没有松开她的手。   “你还好吗?”他温柔地轻声询问。   时悦点了点头:“没事。”她又在谢延面前显露出拒绝的态度来,她并没有想剖白自己的内心。   谢延没有戳穿她,他甚至任由时悦抽走了手,他仍旧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继续和时悦参观着展厅,徜徉在一幅幅莫奈的画作前。   “莫奈最擅长的是光和影的表现手法。作为印象派的代表,他最重要,也最有突破性地改变了阴影和轮廓线的画法。”谢延细致地捕捉着时悦每一个表情,每当她在某幅画作前露出略有疑惑又渴求的表情,谢延总会恰到好处地轻声讲解,“比如这幅画,莫奈画的是晚间的睡莲,你看画中我们是看不到非常明确的阴影的,也看不到突显或平涂式的轮廓线,非常的莫奈特色。”   时悦果然被谢延引起了注意力,她在对方博学的讲解中,渐渐也扫除了之前的阴霾,她开始针对每幅画作中技法的差异请教起谢延并与他探讨起来。   比起直接询问,谢延用一种曲线救国的方式更为婉转地接近着时悦的内心,他首先让她觉得自己可靠稳重,是可以安心吐露心声的。   时悦在他不断耐心又专业的讲解中,渐渐放下了心防。   像是等待狩猎的狮子,谢延不会贸然出手,而是静静守候着猎物失去警觉的一刻,然后一击即中。   此刻展厅里的人非常多,谢延先带着时悦去了展厅内设的小咖啡馆吃些东西休息一下。   “你不喜欢莫奈吗?感觉你有点没精神,还是昨晚没休息好?”谢延点好了餐,自然地询问时悦。   时悦撩了撩头发,沉默了片刻,终于开了口,她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谢延,相当自嘲,“我很喜欢莫奈,尤其觉得感动和幸运能看到它的真迹,我可能一辈子达不到他这样的水平。”   “你还这么年轻,有什么好害怕的?莫奈也并不是一开始就是现在的莫奈,他学画的生涯也有坎坷,他的父亲反对他学画,希望他能继承家里的杂货铺,他的学业也中断过,他是靠着自己学习,去海滩兜售自己的画作,然后幸运的遇到了他的恩师欧仁·布丹,才开始了油画学习。他和你一样,在此之前没受过系统的艺术学习,他认识了欧仁,你也认识了陈联安,你看,你们有这么多共同点。”谢延的声音是这样温柔和循循善诱,“即便学会油画后,莫奈也没有一直就画下去,他的艺术生涯还被服役打断过,他去阿尔及利亚当过整整七年兵,这之后,他才得以继续去大学完成艺术课程。”   时悦朝谢延笑笑,然而她的眼神还是有些忧郁:“谢谢你,谢延。可是……”她顿了顿,才下定决心般继续道,“原来没有跟着陈老师学习的时候,我一直很有自信,觉得自己只是缺乏系统的学习和平台,我会在画画上走很远,可是现在真正跟着名师学习了,我反而有点迷茫,有点怀疑自己,我是不是真的适合艺术这条路?是不是真的有油画的天赋?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我甚至想,我是不是更适合去踏踏实实做售楼工作,赚够本金后自己买个房然后安安稳稳的生活?”   对时悦的答案,谢延显然有些意外:“你怎么会那么想?”   “谢延,我知道以我的能力和资历,如果不是靠着你的关系,根本没资格进陈老师的工作室。现在我的感觉,就像是差生靠托关系进了尖子班一样,可能对差生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可能不仅不会被气氛鞭策着进步,反而是根本跟不上学习进度。我应该进和我目前水平匹配的地方。”   时悦说的有些难过,她正要接着说下去,谢延的手轻轻地抚摸了她的头顶。对方低沉的笑声传来。   “时悦,你可真是个傻姑娘。”   “嗯?”   “陈老师收徒弟很严格,再大的交情,他也不会随便砸自己招牌乱收靠着关系塞进去的学生的。”   时悦有些愕然:“那……”   谢延语气相当认真,他紧紧盯着时悦的眼睛:“你从来不是靠着我的关系进的陈老师工作室。我看过你的画作,你画的网走,我问时亮要了那幅作品,给了陈联安看,这是他愿意不在意你是否是科班出身就破格收你的原因。时悦,他录取你不是因为我的人情,是因为你的能力。他在你身上看到了横冲直撞但没有加以修整过的灵气,你有一种其他科班学生没有的气质,被生活磨砺过但不低头永远向上的灵气,你的画里有你的价值观表达。”   时悦原本有些忧郁的眼睛果然因为谢延的这番话重新渐渐亮了起来,她仰起头,看着谢延:“真的吗?”   谢延忍不住眯着眼睛笑起来:“你靠近点,咖啡馆太吵了,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时悦不疑有他,凑近了谢延,而后者也低下头,凑近了时悦,然后谢延轻轻啄吻了时悦近在咫尺的脸颊。   时悦几乎是被偷袭,等她反应过来,谢延已经一本正经地继续正襟危坐在一边了,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谢延!”   “嗯?”   “你又骗我!”时悦有些气急,“还骗我说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   谢延笑着,拉过时悦的手,把她整个人拉近自己身边,然后他低头凑近对方的耳垂:“是有一个秘密。”   他的呼吸清浅,一下下吹拂在时悦小巧的耳垂上:“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时悦刚才没红的脸,这下全红了。   谢延也知道见好就收,他喝了口咖啡,便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你是最近学习上碰壁了?”   “陈联安是不是让你在练素描?而且还练习了很久了?而且你还觉得练来练去没什么进步的感觉?”   时悦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你都知道?”   “他在磨炼你的耐性,也在锻炼你的基础。但是我很负责的告诉你,他不是对所有学生都会这样要求,只有他认为真正有潜力的学生,他才会这么严格的逼迫他们练素描。”谢延笑笑,“油画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陈老师和我说过,他觉得你临摹其实很不错,但是如果只会单纯的临摹,永远只能画出相似的形,只是单纯的依葫芦画瓢,不论你临摹多少张,都不会真正理解原画里的结构、光影和空间,他让你不断练习素描基础,是希望你在这里锻炼出造型能力和观察能力,这才是未来对你至关重要的东西。就算是莫奈这样的印象派大师,其实都有着近乎扎实到可怕的基本功,同样的还有达利、库尔贝、毕加索、西斯莱。你以为你每天画同样的静物素描,觉得自己没有进步,其实并不是的,早中晚、阴天和晴天的光影各不相同,你今天画的静物,和昨天的便是不一样的。”   “就拿莫奈来说,他往往可以就一处场景画出十几幅画,比如我们刚才看到的《睡莲》组图,还有他的《草垛》,从清晨的睡莲到晚间的睡莲,是同样的景色,同样的静物,但是你能说就是相同的东西吗?表现好不同天气不同光线下的同一场景,其实是非常有难度的,需要能从同样的风景里挖掘不同时刻的魅力,更需要对景物细致入微的观察,对光线的敏锐。”   谢延的声音沉稳又好听,像是一股流经山涧的清泉,慰藉着时悦焦灼的心田。时悦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谢延对自己有这样大的影响力,只是简单的一番话,就轻而易举慢慢瓦解了她内心的疑惑和自卑。   对现在的时悦而言,谢延代表着可靠和值得倾诉。这个狡猾的男人正潜移默化地侵入时悦的生活,改变着之前留下的负面印象,像是一场危机公关,他没有在一开始急于跳出来澄清说明,而是用实际行动在关键时刻完成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谢延看着时悦重新亮起来的眼睛,心里几乎是难得的柔软和和煦,时悦的情绪和状态似乎也影响着他的,就好像照料着一株植物,看到它枝叶枯萎耷拉,会担心,而看到它在阳光和雨露下尽情舒展叶片,会由衷的有成就感和满足感,对时悦,谢延几乎有了一些养成系的体悟,时悦就像是他的花。他唯一的花。   这对他来说,近乎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他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样投入过,也没有对一个人这样小心翼翼的呵护过。即便是最初不自觉被时悦吸引,谢延想要辞退家政阿姨帮助时悦时,他也只是非常浅层次的想要帮时悦解决眼前的问题而已。然而给时悦一份收入颇丰又轻松的家政工作,其实对于时悦的未来一点意义也没有,她不能做一辈子家政,她永远也没法靠着家政经验的积累跳槽到职业油画的学习,她的灵气会在时光里被磨灭殆尽。过去这些,谢延从没有想过。然而现在的他,想要给时悦更多。   他在意时悦的梦想,在意时悦的人生,在意她的未来,而不是仅仅在意她眼前短浅的生活。   这些谢延都并没有说出口,然而时悦并不傻,所有细枝末节里,她都能感受到谢延这些绵绵的情意,然而他不邀功,也没有要求时悦的感激,他近乎不求回报的这种态度让时悦更为动容了。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时悦的心湖投下了一颗小石子,让时悦的心也涟漪阵阵。   咖啡喝完,时悦的内心和身体都重新精神了起来,她站起来,决定继续返回展厅,看完莫奈的其余作品,然而她刚走出几步就突然意识到自己把手机忘在了咖啡桌上,转身想要去拿去和朝她走来的谢延撞了个满怀。   谢延却没有顺势让开路,而是伸出手把时悦轻轻带进了怀里,他充满力量又温柔地拥抱了她。他把手机递给了时悦:“你太粗心了,幸好我看见了。”   咖啡馆虽然人并不多,但时悦仍旧十分不好意思,她开始轻微挣脱这个怀抱,却被谢延更为有占有欲般的收紧了手臂。   “喂,谢延。”时悦觉得自己不正常极了,只是一个拥抱,她的心跳似乎都加快了,她稳了稳情绪,“你是不是可以放开我了?”   谢延却笑了:“不要。”他十分无赖且直白地拒绝了时悦的提议。   “你不要突然抱着我。”时悦对于他这样近乎撒娇的耍赖,相当无奈,“我好像记得自己还没答应做你女朋友。”   “可是你看起来很需要抱一下的样子。”谢延把头埋进了时悦的脖颈,轻轻的吐息弄的时悦也觉察出了淡淡的痒意,她雪白的脖颈似乎被那吐息的热度所灼烧,也发红起来。   “你没听过free hug吗?我在洛杉矶上学时候一直有这种活动,会有志愿者在街头,给那些看起来心情沮丧的人们拥抱。我曾经是志愿者,你刚才看起来很需要拥抱。”   面对谢延偶尔的强盗逻辑,时悦一向无力反驳。好在谢延从来把尺度拿捏的准,他适时放开了时悦,又亲了一下时悦的脸颊,牵着对方的手重新回了莫奈展厅。   作者有话要说:  谢老板真是套路满满   ☆、第三十一章     之后莫奈的展览,谢延是牵着时悦的手看完的,时悦也并没有再挣脱。她跟着谢延一同品味着这份艺术的美好,并从中汲取力量。   重回画室,她又重新沉下心来,用更大的耐心反复练习着基本功,较之之前,她更为坚定了,连苏曼都感受到了她这种截然的不同。时悦仍旧沉默,但是她的眉眼间却更为笃定和坚毅了。   时悦开始用更多时间去画,用更多精力去观察,去研究光影概括能力,她这份执着的坚持,让陈联安也印象深刻。   时悦开始常常整天整天的画,常常因为太过投入而废寝忘食地画到夜晚。而苏曼也发现,可以在工作室里越发频繁的见到谢延了。时悦在画画,而谢延总会打包好晚饭或是宵夜,然后静静地在大厅等待她,有时候谢延也会随手涂鸦练习速写,苏曼有一次经过,见到他画的是时悦托着下巴看窗外的笑脸。她有些心惊,苏曼开始意识到,谢延这一次或许是真的非常认真的想要开启一段关系。   而面对苏曼越发明显的敌意和偶尔的刁难,时悦就冷静多了,她的心思根本不在维系人际上,她几乎是全身心扑到了绘画上。   “莫奈并不是唯一一个有代表性的印象派画家,但他一定是最坚持的一个,只有他,用自己整整一生都把热情倾注在探索印象派技巧上。其他的印象派画家,都只是短期的探索者。”   “要真正成为一个画家就要懂得忍受孤独,你可能需要好几天甚至好几周的时间去创作一幅你真正满意的画作,而这个过程中,你可能需要安静的思索创作思路,你没法和别人分享。莫奈也是如此,晚年他为了追求宁静平和的创作环境和心态,不惜和其余印象派画家们都疏远,像个隐士一样在吉维尼小镇建造了一座属于自己的小花园,住在里面作画,整整43年。在这里他创作了《睡莲》组图,还有其余脍炙人口的名画。”   谢延的鼓励犹在耳边,他温柔的笑脸也仍不时浮现在时悦脑海。   即便一个人在画室里坚持着练习,时悦也很清楚,谢延一直在,他一直默默地在不远处等候,但从不会打扰。   如此不懈的一个月后,陈联安一贯严肃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赞许的笑意。   “今天开始不用光练素描了,我教你系统地熟悉下油画颜料和媒介性能。素描练习不能丢,但是你也可以尝试下上色作画了。”陈联安说着,拿起了手边的一管颜料,“油画是用植物油做媒介的,不像是水彩和水粉会存在蒸发,油的干燥是一个氧化的化学反应。所以不光要学怎么画图,也要知道正确使用油画颜料,根据不同性能可以尝试完全不同的画法。”   时悦觉得自己像一块巨大的海绵,她几乎饥渴地吸收着陈老师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   “油画作画里一直有一个‘肥盖瘦’的理论,‘肥’指的是含油量多、干得比较慢的涂料或颜料、还有油的比例大于树脂比例的材料,比如亚麻仁油这类的。‘瘦’呢,和‘肥’反过来,指调和后含油脂量比较低的材质,比如松节油。‘肥盖瘦’就是指含油多的色层要覆盖在含油少的上面,底色层需要是含油最少的。”   “同样的,我希望你既知道怎么做,也知道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肥盖瘦’。含油少的颜色干得会比含油多的颜色快,如果反过来 ‘瘦盖肥’,那么含油多的色层在下面还没有充满干燥,覆盖在它上面含油少的色层就已经干了,等含油多的色层最终干燥,就会造成上面已干的色层出现皱裂。”   陈联安不得不说是一个很会教的老师,他并不会只局限于在工作室里让时悦学习,更多时候,他会带着时悦去A大美术系,他在客座教学的时候,也会让时悦一起旁听,让她能够在更大的环境里与身边的学生一起学习。   在大课堂的氛围里,时悦比在工作室里更为自然和放松了,在这里,她并没有被全部比她优秀且天才的画手们包围,更多的都是初出茅庐的学子,水平层次不齐和她差距并不那么大的初学者们。这些热情的学生也并没有因为她旁听的身份而排斥她,相反,更因为她是陈联安的弟子,而都很喜欢与她交流。   陈联安常常会从学生作品里找出作品点评。有作品进行直观的对比和观察,更容易着手讲解理论。   “盛楠你画的步骤太随意。你看这里,这里你明显颜料半干就开始修改覆盖了,导致下层颜料吸油,把上层颜料的质感和色彩都破坏了。”   “你们要多了解颜料的特性,要清楚,浅色的覆盖力是要高于深色的,如果反过来在淡色色层上覆盖深色色层,那画面就会变得和这幅画一样有一种脏兮兮的感觉,不够明亮。”   时悦像是一株吸饱水的植物,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知识的累积、作画经验的实践,她感觉创作时候思路通畅,作画时也有了新的体悟,对结构和明暗的把握都渐入佳境,色彩的把握、空间体积素养也与日俱长,而陈联安让她训练的基本功也在这里帮上了忙,她的进步简直是突飞猛进,连苏曼都收起了最初对时悦的轻视。   而令时悦意外的是,这天当她和往常一样去A大旁听陈老师的课时,在大阶梯教室里却看到了谢延。   在一群青涩未退还长着青春痘的年轻男孩子里,英俊半熟的谢延实在是天生的目光吸引者,然而他本人似乎对旁人的目光毫不在意,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正利用上课前的时间在随手画着什么。   美术系有几个女生认出了他,更是意外又惊讶。   “好像是建筑系的客座教授哎!我记得,之前学校论坛上有女生偷拍过他照片,被评为A大四美之一的,还有他那个手也超级漂亮的,连我这种高要求的手控都不得不服。”   “是叫谢延吧。之前建筑系因为他,结果很枯燥的课都有其他系的女生去旁听,就是为了见他,听说每节课下课都有女生给他递情书的。”   “是的是的!就是他!谢延!时悦你不是A大的可能不知道他,要不要我给你科普一下?”   时悦朝着身边的女生笑着摇了摇头,佯装无异样道:“不用了,我也知道他,我弟弟在建筑系。”   “不过他怎么会来我们美术系?是找人?”   “不晓得,可能来找陈老师吧。”   谢延的身边本来还空着,当即便有大胆的女生上前想要坐在他边上,然而谢延却说了什么以后拒绝了,显然,他是在等人。   时悦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当她随着人群一同走进教室内部,准备找空位落座时,谢延的声音果然响了起来。   他看到了她,正朝着她微笑。   “时悦,我帮你留了位子了。”   这一句话果然把其余所有学生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和时悦同行的女生孟菲更是瞪大了眼睛:“你认识谢延?”   谢延却站了起来,朝着孟菲问好:“你好,我是时悦的……朋友。”他故意玩味地看着时悦泛红的脸,在两人关系定位前刻意挑逗时悦情绪般的顿了顿,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至少现在还是。”   孟菲露出了了然却也震惊的表情,一会儿看看谢延,一会儿又看看时悦。   “既然是时悦的朋友,那也一起坐吧。”谢延的声音柔和表情迷人,看起来还真有一派真心邀请的假象。   孟菲却非常机灵,她马上笑着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还等另外一个朋友一起坐呢,你和时悦坐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朝时悦使了个眼色,推了她一把,在时悦耳边低声道,“抓紧机会啊!你知不知道谢延对女的平时有多冷淡!”   在孟菲殷切的目光中,时悦也没法扭捏,她坐到了谢延身边。   “你怎么来了?”   谢延撑着下巴,颇有些无辜地看着时悦:“我正好在建筑系上完课,看了下课表正好能赶上陈老师这儿的课,不是你说要在夹缝里学习,没空和我出去看电影吗?那我也响应一下你,夹缝里学习下美术知识。”   时悦还想说什么,然而陈联安走了进来,嘈杂的教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陈联安今天要讲的是关于平面与色彩构成的基础知识,几乎是一进教室,他就眼尖地看到了谢延,这个臭小子虽说坐在自己的教室里,然而一双眼睛里看的,都是坐在他身边的时悦。   陈联安咳了咳,开始讲课。   时悦一如既往听得认真又仔细,谢延倒也并没有打扰她,也非常安静地坐在一边,然而有时悦在,他也毫无听课的心思,只是随手拿起笔,在速写簿上勾勒着时悦美好的侧脸。   “那么今天就讲到这里。”   对陈联安的讲课还意犹未尽的时悦刚后知后觉意识到下课了,垂在课桌下的手心就被谢延捏住了,他轻轻拉着时悦的手,近乎有些调情的摩挲着对方的手指。   时悦觉得发痒,红着脸抽回手,略微有些气恼:“这还是在课堂上。”   谢延却凑近她的耳朵:“那不在课堂上就可以这样么?”   对于他刻意的曲解,时悦已经放弃了抗争,在这件事上,她根本不是谢延的对手。   谢延逗弄了下时悦,心情大好:“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在国内的大学课堂,刚才那样是很常见的。”他清浅地笑着,“这就是大学情侣之间常见的情趣,在课桌下偷偷一起拉着手听课,偶尔趁老师低头的时候偷亲对方,凑在耳边讲悄悄话,用纸条来传递情话。”   “你这么清楚,你大学时候这么干过吗?”   谢延立刻撇清关系地摇头,一本正经地保证道:“我大学时候可是在认真学习的。我这么清楚都是因为我教建筑系的时候能在讲台上很清楚地看到台下所有学生的小动作。”然后他笑了笑,“以前我很后悔,那时候应该谈一段校园恋情的。”   “所以呢?”   “现在我不后悔了,因为可以和你补谈一段校园恋情。”   虽然已经下课,但学生并没有全部走完,谢延的声音虽然压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但时悦仍旧不好意思地面红耳赤,她并不是没有被人当众调侃或者调戏过,然而如果换做旁人,时悦早就武力招呼对方了,保证对方下一次见着都绕道走,但面对着谢延英俊的脸,虽然对方常常带着小小的恶劣招惹自己,然而时悦清楚,那是带着善意的,她能感受到谢延守护般的情感,她没有办法对这个男人下得去手。   她只能虚张声势地威胁:“信不信我打你?”   谢延却根本没有流露出忌惮的表情,他仍旧笑眯眯的,语气却笃定:“你下不去手。”   他用的是陈述句,而时悦竟然没有办法反驳,她只好转开了头,整理起包来:“我要走了,陈老师待会要带我去看市里博物馆举办的巡回画展,有梵高的真迹,还有其余一些西方知名画家的。”   这时候课堂里学生已经走的七七八八,陈联安也耐心解答完了学生课后的问题,他朝着谢延时悦走过来。   “陈老师。”时悦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A大学生,但因为更加珍惜学习的机会,对陈联安也非常尊敬。   “这样跟着A大学生一起上课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时悦摇摇头,语气非常感激:“没有不适应的。这样很好,还多谢陈老师帮我考虑这么周全了。”   在A大旁听的每一天,时悦都非常满足和努力,她像一个A大美术系学生一样每天出入于课堂,一起和同学写生,一起去自习室看名画画册,一起探讨当代和现代油画作品的优劣,这是她曾经根本不敢想的场景。即便没有A大的学籍,然而陈联安这样的安排,冥冥之中弥补了她那个曾经缺席了的大学梦。她已经体验到了大学,体验到了大学的教育。有生以来第一次,她体验到了梦想真正能够实现的感觉。   陈联安却没有接受时悦的谢意,他瞥了一眼安静站在时悦身边的谢延:“其实你要感谢的人不是我,是他。是谢延建议我不要只让你在工作室里学习和练习的,他认为我应该带你来A大旁听,毕竟你之前基础薄弱,来A大一方面不会有在工作室里的压力,另一方面也能在宽松的环境里更好的打基础,能和同伴们交流,也更能体会到学院派油画学习的风格。”   陈联安这番话,谢延并没有什么邀功的表现,他只是笑称这只是些不足为谢的小事,然而时悦的心情却不平静。她没有想到谢延会细心到这样的程度,能如此设身处地的为自己设想。   “这次画展的门票,又是这小子搞定的,他今天也会和我们一起去。”陈联安转头朝谢延笑笑,“以后我是不是不用担心弄不到门票了,只要说是时悦想看就能差遣你去弄了?”   “陈老师要是你想看,我当然也会帮你去搞定门票。我也是很尊师重道的。你就别打趣时悦了。”对陈联安的话,谢延摆出了十足的护短趋势。   “反正我是不懂你们这些谈恋爱的小年轻。”   然而对于陈联安随口的感慨,谢延却十分认真而严肃地反驳了。   “陈老师,我们还没有在谈恋爱。”   “嗯?”   “现在只是我在单方面追求时悦。”谢延笑了笑,并不觉得尴尬,语气落落大方,“她还没有答应我。”   他的这番话并无怨气,只是认真而坦白,又用那样脉脉的眼神望着你,大约任何女性都不会无动于衷,时悦也感觉紧张而无措,倒反而自己才像是那个内心忐忑正在追求别人的人。   ☆、第三十二章      陈联安的教学不同在,他不仅会在工作室里针对作品进行指导,也不仅会在教室里进行理论授课,更多的,他会随时随地穿插知识点。他简单介绍了本次展馆的情况和展览画作、画家的特点,便开始讲起油画技巧来。   “我已经讲过‘肥盖瘦’的理论了。其实油画里都需要了解一点这样关于油的化学和物理特性的常识。在很早以前学习油画,更是要先学习一年相关化学知识的。因为一旦你不了解这些知识,就算刚画出来的画看着不错,但过段时间就有开裂和变色,效果大打折扣,这样的画也根本没有保存和收藏价值。作为一个画家,画出这种作品,就是失败的。现在美术院校不会要求美术生学习化学,但在我的工作室,我是希望你们每个人都掌握油画所需的化学知识的。”   陈联安讲完,指着自己手边悬挂的一副油画,看着谢延和时悦道:“从这幅画里,你们能看出什么?”   这是一幅肖像画,画的是教皇的肖像,因而红色是这幅画的主色调,教皇身上红色的衣袍,以及座位背后红色的帷幔,但是大面积的红色,也并没有让这幅画显得太过强烈和突兀。   时悦还在思考,谢延却已经有了答案。   “过于强烈的红色作为主色调会显得太过刺激和敏感,所以画家在处理时对红色做了降调。而且朱红、大红、玫瑰红和紫红,这些颜色的化学性能都不太稳定,这幅画的作者很好的理解了颜色的性能,在降调处理时,也不是简单用白色进行覆盖。”   时悦禁不住问道:“为什么不能用白色直接进行覆盖处理?”   “因为如果用白色覆盖,时间长了,红色极有可能从表层的白色里渗透出去,毁掉整幅画的效果。”谢延笑了笑,“所以这是为什么说红色不够稳定。同样不稳定的还有紫色,紫色高雅神秘,是非常漂亮的颜色,但是性能却是最不稳定的,所以作画时其实应该非常慎重的使用,避免大面积平涂,否则日后很难保存原有的画质。”   陈联安赞许地点了点头,他拍了拍谢延的肩:“你果然是我所有学生里对油画、颜料化学性能掌握最好的。”   “我也只是这些理论掌握的好,实际画起来就差远了。”   虽然谢延十分谦虚,但时悦仍旧感受到了他对各种材料的基本性能和禁忌的熟稔,在之后的展览里,对于时悦不时的问题,他也都能脱口而出一一详细解答。   “除了怕底层色层渗透外,很多时候也应该慎重使用白色,不要轻易滥用。达芬奇讲过要像爱护眼珠一样爱护白色。因为过度使用会让画面的色彩变得不够明亮,也失去原有的饱和度,让画面没有色彩表现力。”   陈联安因为接了一个电话有急事需要回工作室,剩下的时间便直接是时悦和谢延共处了,而谢延也完全担下了陈联安的教学任务。   “要改变画面色彩明亮程度,除了白色外,还可以使用其余带粉质的颜料,比如湖蓝、钴蓝、粉绿,还有黄色、土红等等,冷色暖色中都有这些带粉质性能的颜色,都可以考虑用来改变画面色彩明度。”   然而一场展览,即便时悦想要更多的听到这些关于油画原料性能的讲解,还是很快结束了。   时悦仍旧意犹未尽:“谢延,你能再多教教我吗?”她抬头看着谢延。陈老师平时里很忙,也不可能天天来给时悦讲这些基础知识,而谢延又懂那么多,又是陈联安这块最得意的弟子,时悦自然地就想到了向他请教。   谢延眯了眯眼睛,时悦的反应完全在他的预计之内。   “我不提供免费劳动,教是要收费的。”   时悦果然露出疑惑的眼神:“怎么收费?”   “你亲我一下。”   “谢延!”   谢延拉过了时悦捶向他的手:“好了,开玩笑的。是这样的,我家里呢,从上次和你说起过后,就一直缺一个家政,我可以教你画画的东西,作为回报,你偶尔帮我打扫下就可以了。”谢延紧紧盯着时悦的眼睛,语气循循善诱,“我家里就有一个小画室,你平时可以在那里练习,我也会在那里教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绝不会有所保留,都会告诉你。何况你不是觉得我们两个人还要多加强些互相了解吗?”   既然本来学习就要去谢延家里的画室学习,那顺带再帮忙打扫一下,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时悦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   然而谢延家里比时悦想象的干净整洁多了。干净的根本不需要时悦打扫。   时悦打量了一下谢延干净的客厅:“你的卧室在哪里?”   谢延不疑有他,他以为时悦只是单纯的好奇他家里的格局,他指了指左侧禁闭的房门:“那个是我的房间,边上的是书房。”   谢延一边说一边正在给时悦倒果汁,却见时悦径直走到了谢延房间门口:“客厅是面子工程,偶尔也有客人来拜访,一般都是很整洁的。我感觉你的卧室在是我真正应该打扫的地方。”   谢延几乎是急匆匆地走到了时悦身边,按住了她放在他卧室房门把手上的手:“你打扫一下客厅就可以了。我房间没什么需要理的。”   时悦却像是抓住了谢延什么弱点一样笑眯眯的:“是吗?那既然你房间很整洁,让我参观一下吧,我觉得了解一个人,他的房间能说明他的生活习惯。你不是想做我男朋友吗?那接受一下考察吧。”   看着露出狡黠笑容的时悦,谢延就自知大势已去,他颇为无奈,只能打开了自己卧室的门,但仍旧负隅抵抗妄图解释:“我昨晚有个案子赶得比较晚了,今早起来没有时间收拾昨晚的东西……”   时悦顺着他的手势往房间里一看,入眼的便是那张king size的大床上随意翻折堆在一边的毯子,并没有叠起来,而地板上散落着杂志、图纸还有财经新闻报纸,床头柜上还有喝了一半的冷咖啡……床边还扔着一只袜子,另一只则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谢延简直尴尬地没边,他让时悦来家里当家政,自然并不是真的让对方给他打扫房间的,他怎么舍得,他只是希望能和对方多一些两个人的相处时间,并且他也不愿意让时悦看到他现实生活里并不怎么光鲜的日常起居……尤其是这个有些混乱的卧室……然而时悦对此却并没有露出预料的不耐或者惊讶,她显然对此很了然,她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非常自然地捡起了地上的袜子,转身问谢延:“脏的还是干净的?”   “干净的。早上本来想穿,但是突然没找到另一只。”   时悦便钻到床底下,果然不多时就揪出了另一只袜子,她把两只袜子凑在一起整理好,然后开始收拾地板上洒落的书和文件。   这个瞬间,谢延有点恍惚,此时他房里飘窗射出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时悦的身上,让她整个人有一种镀上绒毛般的感觉,她脸上怡然自得地在帮谢延整理房间,谢延看着她动作娴熟地抖着被子,清理着床头柜上的杂物。   谢延的内心完全柔软下来,他原本以为让时悦看到他略微杂乱的卧室,是会尴尬到不行的,然而时悦却让这一切变得水到渠成,并不突兀,她像永远自带着温暖的力量,她的脸上带了点无奈,但是却没有指责和不满,谢延像是回到了青春期,像是一个努力在心爱的女孩面前表现自己完美的一面,却无意中被女孩撞见自己真实样子的男孩,他慌张地想掩饰,然而最终却发现,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因为即便被发现不完美之后,对方也并没有退后。第一次,谢延意识到,把真实的自己更多的展现给时悦,是安全的。   他倚在门口,温情脉脉地看着时悦,看着她整理着自己的房间,突然有一种想要就此安定下来的心情。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而于时悦,这一刻也是奇妙的,她站在谢延的卧室里,四周的空气里都充斥着谢延的味道,他的睡衣、他的枕头、他的衣服,还有所有他私生活里的小细节,从他杂乱的卧室她仿佛能感受到昨晚谢延是如何穿着睡衣随意地躺在床上一边喝咖啡提神一边看文件的,光是这种想象就很颠覆,谢延好像不再是之前时时刻刻完美得体不会犯错的精英了,他也是日常生活中偶尔会懒散的普通男生,这种感觉仿佛离他更近了,时悦觉得就像是渐渐地走进了对方的生活。   谢延虽然几次想要帮忙,然而时悦一见他笨拙的样子,就杜绝了他的插手。谢延的房间本身算不上脏,只是略有些杂乱,时悦几乎没花多久,就把房间打理的干净整洁了。   她颇有些骄傲地看着谢延,解释着她做的收纳:“你的衣橱也有些乱,我帮你整理了一下,做了个分区,衬衫都在这边,领带这些小东西都在另外这个抽屉里……”   谢延这一刻却觉得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的眼里只有时悦,阳光正好,而他真想拥抱她。他想,人们能够忍受日复一日重复甚至单调的生活,大概就因为这样的俗世烟火里,有这样突如其来细小而隽永的温情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真的挺甜的…就怕情节不虐把你们都甜腻歪了…我决定下面刨个有虐的文,当然结局是HE的啊我保证。有虐情节跌宕起伏其实很好看啊对不对啊盆友们…其实每个精英和男神也有不那么完美的时候啦…比如谢延日常生活里哈哈哈哈。谈恋爱也差不多吧,过了最初的距离感和神秘感之后,就是要真正接近对方日常的样子啦,这是为啥很多恋爱常常在半年左右的时候分手,或者三个月左右分手,因为很多人接触的更深入会发现,哇,这个家伙全是装的,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真实性格和日常做派我完全不喜欢呢!   ☆、第三十三章      日复一日,时悦开始来回于陈联安的工作室、谢延家的画室还有A大美术系,她坚定而执着地学习着一点一滴的知识。   “油画使用的油,随着时间增长,会发生氧化的化学反应,而长期暴露于空气中的油也会逐渐失去凝聚力,变质粉化然后脱落。所以在画画时,要尽量控制油的使用,很多名画之所以能流传下来,除了画家本身精湛的技法外,就是他们高超的用油比例,所以才有足够的耐久性,让我们这些几百年后的人还能继续看到真迹。”   在阳光普照的画室里,谢延长腿笔直地站在时悦面前,他讲起课来非常认真,并没有平时偶尔的调笑,倒是十分严肃,确实带了点梳理的冷然,时悦不禁想起时亮所讲的,谢延平时讲课可像是换了个人一样,非常有距离感,但也非常专业和敬业。时悦突然理解起为什么谢延会变成少女偶像了。他是那种你即便全程的目光盯着他,他的面容、举手投足和谈吐,不论你多挑剔,也挑不出刺来的类型。   最让人怦然心动的是,当他讲到自己也感兴趣的东西时候,会不自觉地微笑,并不具体朝着谁笑,然而那样随意的笑颜,和他之前冷淡的姿态反差严重,却让他更吸引人了。   “画画的技巧很重要,但掌握色层厚薄和如何调和颜色,如何正确使用每种媒介的化学性能,这也很关键,这直接决定了你的画能流传于世多久。你也看过莫奈的画作,他的睡莲组图想来也让你非常印象深刻吧。”他朝着时悦露出了那种不自知的微笑,“他的那几张画颜色漂亮,分层细腻,就像是刚从画架上,刚刚被创作好连颜料都没干,色彩鲜亮饱满。”   时悦有些好奇:“有那种画画的水平本身很高,但是因为不懂油料化学性能而没让画作保存好的画家吗?”   “《呐喊》的画家蒙克,就是典型。他创作时候不大在意顺应油料的化学性能,非常随便,所以很可惜,他的真迹画作发灰发黑严重,如果我们能看到他当时刚画好的原作,相信会比现在更为赞叹。”   谢延指了指时悦画架上未完成的画作:“你这副作品用油就比上一次那副掌握的好很多,不过这个地方,还可以用更群青加深一下。”谢延绕到了时悦身后,他轻轻弯下腰,随手握住时悦的手,带着她在画布上勾勒着,“就是这里,你的景物画得已经很好了,但还要注意景物周围的空间环境,周围的光线甚至气流产生的效果。”   他这个姿势就像是从背后环抱着时悦,时悦想忽略这种感受,但是不论是谢延握着她的手也好,还是谢延清浅的呼吸,都让时悦的心不自觉的悸动起来。   成熟而强大,博学而儒雅,调得好情,正得了经。谢延的脸就在时悦的耳畔,而当时悦以为他会做什么的时候,谢延却什么也没做,他直起了身。   然而这样什么都不做却反而让时悦更加脸红耳赤了,她刚才以为他会吻她的……时悦对这样奇怪的自己有些无所适从,明明是好好的在画室学习,谢延也克己守礼的认真教学,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去想那么乱七八糟的事……她理了理脑内的思路,尽量清空了那些有的没的,继续认真地画画。   而她这样的投入和付出所得到的产出也是惊人的,仅仅几个月,时悦的油画水平就突飞猛进,她的底子在不断的磨砺中也已经越发扎实,而画中的色彩逻辑,价值观植入和主观取舍的进步,也让陈联安都非常感慨。   “时悦,差不多了,让你试试水,参加个小比赛吧,和苏曼他们一起,画一副画给我。”   陈联安的肯定让时悦非常激动,而当她得知陈老师口中这个“小比赛”竟然是一年一度的中美青年美术家油画大赛的时候,她更是久久无法平静。   “谢延!”她几乎抑制不住内心要蓬勃爆发的快乐,还没有细想,手却像是有自主意识般的拨出了谢延的电话,第一时间,她就想要和他分享。   “陈老师让我参加中美油画家比赛。”她努力冷静下来,“你觉得,你觉得我可以吗?”   谢延磁性的声音通过电流传过来,他轻轻笑了:“有什么不可以,你画的很好,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了,该从我这里学的一些油画化学知识你也懂掌握了,你已经比我画的更好了。可以出师了。”   时悦真心实意地感激道:“真的太谢谢你了谢延!你和陈老师都帮了我很多。”   “那你也不喊我一声谢老师?”   大概半分钟后,谢延才从电话里听到了时悦轻软的声音。   “谢老师。”   这一刻谢延的感受,大概只能用言情小说里“整个人都酥了”来形容,他只觉得脑袋麻麻的,本身只是想随口调侃下时悦,却不料最终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谢老师,为表感谢,你什么时候空了请你吃饭。”时悦叫了第一次谢延老师后,反而放开来,“说起来,你现在可既是时亮的老师也是我的老师了。”   谢延被她一声声声音清脆婉转的谢老师叫的魂不守舍,老师这个词,总让他觉得和时悦指间的感情都变得禁忌起来,谢延只能集中精神艰难地开口阻止道:“别再叫了。”   “嗯?”   “你再叫,要变成师生恋了。”谢延轻声道,“还是你就想要那么禁忌?”   即便不在眼前,时悦的脸还是完全红了,她虚张声势道:“你还为人师表呢,也不害臊!”   她淡淡带了娇嗔的语气,让谢延恨不得马上结束手头的工作,飞奔到时悦身边,他也没有想其余的事,只是想看她一眼。   朝夕相处下,谢延并没有如自己之前害怕的那样对时悦失去新鲜感,恰恰相反,他好像越来越想见到对方了,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想要和对方共同度过,希望时间能延长。时悦像是一只蕴藏着巨大珍珠的河蚌,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壳渐渐松动,他也能因此越发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不外露的光芒,还有对方偶尔的笨拙和稚嫩害羞,然而他仍旧静静守候着,等待着时悦彻底愿意展现自己所有真实的那一天,等待着时悦说好的那一天。谢延并不是有耐心的人,但惟独对时悦,他愿意花费时间,任何时间。   生平第一次,谢延发现等待也可以是一件非常享受和浪漫的事,就像自己亲手栽种了一株玫瑰,每日精心呵护,不愿拔苗助长,而是内心安宁平和地等待着花开。你不会不耐心,因为你会发现,你的玫瑰每天都是不同的,她长出了细嫩的蓓蕾,她打出了花苞,你能看到她一天天的成长和变化。   谢延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认真而持久地追求一个人,并且在对方没有答应自己的前提下,还能颇为享受地付出,只因为对方每个渐渐对自己开始回应的细节。   他并不算一个多么文艺的人,也实在谈不上多情趣高雅到每天逛美术馆看画展,然而和时悦在一起,他没有和对方一起看过一场电影,除了在画室里的相处外,他更多时候和时悦在一起,是一起去看那些展览。   “100元不到的门票平摊到60幅展出作品,等于每幅画只要不到2块,不到2块哎!你就能在艺术大师的油画真迹面前,爱看多久看多久,这比花近100块去看个IMAX电影,或者花几百块几千块看个演唱会值多了。”   谢延回想起时悦一本正经的言辞,不禁也有些失笑。她从来不收自己的礼物,几乎滴水不进,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邀请她去看画展。   然而如今,因为要准备参加比赛的画作,连画展也似乎没法成功约出时悦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从早上7点开始连轴转,忙了一天,被虐了一天。每当这时候都有辞职的强烈愿望……然后想想辞职后去吃什么……又打住了……另外针对一些新关注的朋友们,晋江被锁掉的24章节,我不知道为啥解锁不了,所以大家方便的话请移步我的微信公众号吧。   在微信里搜索红枣jujube就可以了,然后翻看一下历史消息,就有第二十四章哦。   微信公众号里延时爱恋后面的阅读目录我还没来得及做,这周末又要去南京,所以等我回来下周捣鼓吧~~~今天就先不更新牵手了,毕竟明后天都只有牵手……另外感谢昨天有妹子给我抓bug,时悦去过谢延家,所以不会不知道他的卧室在哪里,所以我会之后出版时候会修文,改成这是谢延的另一套房子……(哦呵呵呵呵呵呵,谢老板反正房子多2333333)以及:周末按照惯例没有更新……   ☆、第三十四章     时悦为了比赛,几乎拒绝了一切社交,潜心闭关构思和创作。苏曼还有其余几个陈联安的弟子也几乎都在工作室里着手开始画,然而时悦却一直没有动笔。相比其余人的急躁紧张,她显得沉静而淡然,她的心里有一个雏形,她并不急于动笔,她耐心的一点点接近自己内心的表达。   谢延和她说过,每个画家的画都有不同的风格,而每幅画也是每个不同画家内心世界的折射。就像梵高,他的世界充满了孤独、绝望和痛苦,他拥有激烈的内心世界,因而他的画作诚实地展现了这一点,梵高的作品总是充满大色块的堆积,色彩强烈和咄咄逼人到甚至有些破坏空间和形象,笔触也情绪化而充满冲突和压迫,相比同时期的其余后印象派画家,他更喜欢运用挑战常理的对比色。而莫奈却恰好相反,他平静而温和,晚年更是过着非常安宁的生活,他的画作因而也明亮、温暖,鲜有暗淡的色彩,莫奈的画中,所有的色彩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明度,他很少使用灰色、黑色。   然而时悦却一直在想,是否有可能把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表现在同一副画作里?   时悦为此想了很久,却一直很苦闷如何让一幅画里两种风格也能融合达到并不突兀的效果。直到有一天她一边照着镜子一边刷牙时,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豁然开朗。   时悦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自己跑回了工作室,这一待就是一个星期,等她终于涂上了画面的最有一笔,才心满意足而彻底放松下来。   而谢延也终于在他自认为漫长而难熬的等待后,能够再次见到时悦。他几乎是一听到时悦告知自己已经画完参赛作品的消息,就急忙安排好手里的工作,赶去了工作室。   在这之前,他一直在期待和想象着时悦的画作,然而当时悦和这副画作真正呈现在他眼前的时候,谢延也有些难以言喻的震撼。   时悦的画,一半是明媚,一半是黑暗,两种截然不同的用色对比,她巧妙地借用了镜子,画面中站着一个女孩,她朝着镜子伸出手,姿态随意而自然,手指轻轻触碰镜面,镜面的一端,真实世界里女孩温婉,侧脸带着微笑,表情甜美,看起来柔弱而无害,她身后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透过窗棱,远处是风和日丽的天空,洋溢着明亮和愉悦的光彩,时悦对颜色的处理把握非常精准,在她的画作里,颜色不仅仅是颜色,而是一种光,仿佛都能从画面中透出阳光的温度,她的色彩仿佛闭上眼去触摸都仍然能感受到色温,让人感受到阳光、风、草地的翠绿、花丛里的芬芳、草地上人群的欢乐,充满了勃发的生机和对生命的信仰。   然而镜面里的世界,却像是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巢穴。镜面上折射出的女孩,一改镜外红润柔美的形象,脸色惨白,面无表情,但眼神带了巨大的邪恶和挑衅,她黑色的眼珠像是沾染了晦暗的深渊。谢延在画面前走了一圈,发现不论从什么角度,镜中女孩的眼睛都像是死死盯着画框外面的人,而光是凝视这双暗色的眼睛,都让人有一种身上一冷的毛骨悚然。而女孩身后的窗棱上,爬满了粗壮的藤蔓,阴森而可怖,透过窗口,外面更是一片荒芜和黑暗,没有草坪,没有欢笑没有光,只有让人都能感受到黏腻感的沼泽,没有人群,只有面色阴冷鬼魅的游魂,空气中漂浮着可疑的雾气,这是一个彻底的死地,那厚重而暗沉的色彩,仿佛都让人窒息。   “这幅画有名字吗?”   “《镜》。”时悦抬头看向谢延,对方是她创作完后的第一个观众,时悦有些忐忑,“你觉得怎么样?”   谢延忍不住笑起来:“我觉得你大概是我最近做的最成功的投资。”   得到肯定,时悦提着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了一点:“等陈老师工作回来让他看看,”她微微瞪了一眼谢延,“我都不知道你说的真话假话。”   “嗯?”   “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讨好我才说我画的好的。”   “虽然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但我也没被蒙蔽到,就算你画一滩颜料,也能夸到你天花乱坠的地步。时悦,你自信点,你比任何人都有天赋,也比任何人都努力。一幅画,在技巧的基础上,只要创作者真正沉浸进去表达,总有能触动人心的东西。”谢延一边说着目光一边还未离开那副刚创作完的画,“我只是有一些后悔。”   “后悔什么?”   谢延回头,低声道:“刚看到画的那刹那,我突然有点后悔介绍你认识陈联安了。我现在知道,你以后会越飞越高,你的未来会越来越广阔,广阔到任何人不能阻止,也没法压制,你以后会有你的世界和圈子,可能是我根本没法进入也无法插手的圈子。”他朝着时悦微微笑了下,“有时候真怕你飞的太高,不再需要我了。”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那你是不是不会介绍我给陈老师?”   谢延却摇了摇头:“我想我还是会这么做的,虽然有时候有些小后悔,就像是原本突然发现了一个小众又嗓音独特、好听的歌手,自己偷偷喜欢着,像独占一样,其他人都不知道,好像我和这个歌手之间通过歌声有隐秘的沟通和秘密一样。但是如果真的喜欢这个歌手,一定会希望她好,一定会希望她不仅能够被我独占一样的喜爱着,也能被更多的别人所喜爱。”   谢延看向时悦的眼神非常温柔:“你现在越来越优秀,就像是一块被开发了的璞玉,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欣赏,我虽然可能是个最早发掘的人,但最终还是不能独占你的优秀和耀眼,你的才华和能力不应该被埋没,不应该只有我一个人看到,我希望所有的人都能看到,除了我的欣赏和喜欢,我希望你能有其他很多很多的喜欢。”   这一番话虽然含蓄,但仍蕴含着谢延内心的剖白以及隐藏的爱意,时悦动容而感激,即便她一直告诫自己,自己和谢延之间还有着巨大的距离,然而不知不觉的,她仍然忍不住向着对方靠近,她想和他分享所有的喜怒,想要和他一起去看更多的美术馆和展览,她希望他快乐。   “要不要去艺术跳蚤市场?”这样一番剖白后,谢延却也并不急于等待时悦的答案或是表态,他笑着看向时悦,“一年一度的,在城东的创意集市那块,规模挺大,会有不少油画作品,往年一直有很多民间画家和外籍画家参加,偶尔认真淘淘宝还能淘到老画。也算是庆祝你终于完成这副参赛作品吧,带你换换脑子。我也正想装修之前星光名邸买的那套房,看看能不能淘到适合挂在家里的画作。”   时悦听到艺术跳蚤市场,眼神亮了亮,欣然点头同意:“我一直有听说那边的艺术跳蚤市场,但是以前举办的时候我打工都排满日程了,一直没机会去成。正好趁这次去。”   “我去开车。”   时悦却拉住了谢延:“地铁过去吧,我听苏曼他们讲起过,那边现在严重堵车,而且根本找不到停车位。”   谢延笑着点了点头。他突然有些感慨和恍然,时隔最初那次两人一同乘坐公共交通,竟然已经过去了那样久,而几个月前的自己大概根本不会想到会和身边这个女生有这样长的交错。   今天的地铁同那天的公交一样拥挤,长腿长身的谢延也只有那么一小块立足的空间,然而相比上一次的烦闷和后悔,今日谢延的心情非常和风细雨,甚至称得上不错。他在拥挤的地铁上努力为时悦隔开了一小片区域,他的胳膊环绕在时悦的身边,为她遮挡这个包围圈外的摩擦和闷热嘈杂,看着时悦在他的保护下免受拥挤,谢延由衷的觉得自己出现在这班地铁上是有意义的。   从来不爱公共交通的谢延,也因为时悦的存在,而心平气和的忍受着平日无法忍受的市井气,连地铁里小孩的哭声,有人大声打电话的声音,公放听歌打游戏的噪音,在此刻的谢延听来,都像是充满生活气息的温馨背景音。   三站路,谢延竟然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希望时间能走得慢一些。时悦被他护在怀里害羞的样子实在纯真了点,在密闭的空间里,她稍微一抬头,就能撞进谢延幽深的眼眸,谢延看着她因此慌乱地避开眼睛,想装作漫不经心,然而微微发红的脸颊却还是泄露了心迹。   下地铁后是几百米的步行,两个人慢悠悠走在街上,倒也悠闲。越接近跳蚤市场,就越是感受到热闹来。   “这里大概有一千多个商铺,要是想细细逛完整个市集,大概要用一天时间。”   时悦好奇地看着街两边的店铺,除了各种画作之外,还有不少琳琅的古董家具、或复古或时尚前卫的装饰饰品、带着强烈设计感的珠宝,甚至还有各类乐器,奇形怪状的可携带式园艺植物、而让跳蚤市场更具有生活气息的,便是穿插在店铺中的各色小吃店,时悦走过,还有热情的土耳其烤肉店店主和她打着招呼。   与时悦在A大美术系看到的那些乱糟糟的跳蚤市场不同,这儿更像是规划严密整洁干净的游乐场,只要有心,总能在不经意间发现新奇的细节。   不规则设计带了魔法元素的披肩、十几年前的纪念邮票、航海纪念品、印第安人羽毛头饰、瓷器、形状各异的玻璃制品、历经时光洗礼仍旧闪闪发光的银器、画作、水晶吊顶、地毯、有着漂亮锈斑的青铜器、文物、名家书稿真迹。   时悦几乎目不暇接,这儿除了高级精品店铺外,还有露天摊铺,而拉着谢延逛了几家之后,时悦才发现,并非只有那些专营店铺里的东西才有收藏价值,那些露天摊铺上,虽然东西确实质量参差不齐,然而往往在杂乱的堆放中,也有非常棒的物什。   时悦正饶有兴趣地拿起一枚漂亮的戒指。   店主迎上来,热情地介绍起来:“小姐你真有眼光,这一款戒指是古董哦,是清末年间的,你看,这个铜制就是典型的清式的,这个雕刻样式,可以推断是从西域传来的款式,包浆也能看出是清末左右的。除了这款戒指,我们店里还有清朝年代大户人家里的旧家具、他们挂过的画作,虽然有些瑕疵,有点发霉,也不是名家所出,但大概是个古物,都是我们从不识货的这些人家后代手里低价买来的,你有兴趣的话,我们也愿意用个性价比高的价钱卖给你,毕竟这些东西也看个缘分呐。”   时悦想进一步走进店里再看看,然后谢延却拉住了她,揽着她的腰微微低下了头。   “是假的。”谢延在她耳边轻轻道,他的动作自然,从店主的角度看,就像是一对刚热恋的情侣忍不住不分场地也要耳鬓厮磨呢喃一般。   时悦讶然地抬头看了谢延一眼,店主不疑有他还在继续忽悠介绍,谢延也并没有戳穿对方,而是不动声色地揽着时悦出了店。   等到了街上,时悦非常好奇:“你怎么一眼就看出那是假的?”   谢延笑笑:“我和你说过,我父亲是从事艺术品拍卖工作的吧?他喜欢淘艺术品,他年轻时候就几乎把欧洲的艺术品交易市场、各类大型小众的跳蚤市场都走遍了。每次我都是跟着一起去的。所以也算一直出入这类的市场的经验。很多时候,被说的天花乱坠而且感觉确实像是古董的东西,其实是鱼目混珠,而很多不起眼的,反而是并没有被人发现的真品。逛这类的跳蚤市场,必须要眼光毒,否则也是很容易被人宰的。”   “你爸爸有看走眼的时候吗?”   “当然有,但不多,自从35岁以后,我爸爸在艺术品市场的名声就是从不看走眼,甚至还靠着对艺术品的鉴定能力淘到价值翻翻的古董。”谢延回忆起往事,语气也十分温和,从他的音调里,也能听出他对自己父亲的敬仰和尊敬,“我还记得他第一次靠着淘宝赚到第一笔丰厚收入的情况,都历历在目,那时候我六岁,跟着他一起去了纽约的跳蚤市场,那时候我家里条件也很普通,我们带的钱也紧巴巴的,最后逛了一天,我爸爸花了30美金买下了一尊佛像。我们拿给专家做鉴定,我爸爸确实眼光独到,这是一件16世纪的艺术品,虽然制作者不是名家,佛像保存上也导致有些瑕疵,但最终通过拍卖行,这尊佛像,卖了30万人民币。”谢延扭头朝她笑笑,“这笔钱是我们家的第一桶金,也是最初的投资资金,后来靠着这笔钱,我父亲又淘到了越来越多的东西,我们才有了如今这样的生活,我也才能受到更好的教育,有自己的事业。”   时悦有一些意外,在她的认知里,谢延家境一直富庶,她从没有想过他的父母也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积累到如今的财富和社会地位的,他也曾是个普通的孩子,而不是那些天生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富家少爷。她突然有些羞愧,最初在她的意识里,谢延的父母和谢延都是靠着祖上的荫蔽和遗产过着富有生活的,她突然意识到,谢延的父母也好,谢延也好,他们之所以富有,都是因为他们足够努力也足够认真地在生活,都有一技之长。谢延的父亲能够眼光独到地对艺术品进行鉴定,从事对专业性要求甚高的拍卖工作,而谢延除了各方面渊博的知识外,更是一位蜚声业界的年轻设计师。   她突然由衷地对谢延和他的家庭都生出了尊敬和仰慕。   “我说这些,其实也是想让你知道,我也不是那种偶像剧里高不可攀的豪门出身,我的父母都是靠着自己努力奋斗得到今天的生活的普通人,他们也并没有拿到天生的好牌,而是靠着自己努力打好了差牌,一步步自己成长起来的人。是和你一样的人。积极认真的去生活,这样的人总是会被欣赏和喜欢,也会被眷顾的。”   时悦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她突然意识到,谢延一直知道自己的顾虑,一直知道自己忌惮着家境落差如此大的两个人,能否走到一起,能否得到对方父母的支持和祝福。而此刻眼前这个英俊高大的男人,在用温和又最自然的态度,告诉自己,她和他是一样的,她和他的父母也是一样的,他们都是愿意奋斗和努力的普通人。区别只是谢延的父母和谢延已经成功,而时悦还在奋斗的过程中。他在这样一点一滴的细节里,告诉时悦,他的父母并不会不接纳他,打消她的疑虑。   时悦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她看了一眼谢延,对方的侧脸正逆着光,阳光在他脸上打出了一片美好的阴影,时悦的心里像是被洒下了一把种子,而谢延像是最适宜的春风和雨露,让这些种子都缓慢却坚定地破土而出。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不会因为家世问题造成虐啊盆友们。但是并不是就没有小虐了,也不是因为时春生的虐,反正我还是会对小悦悦下手的。不过剧情感觉后续还要写好几万字呢,原定的字数完结不了鸟。   今天没有牵手,明天放牵手(但明天没有延时……因为这章之后那章我还在改……以及存稿差不多没了…要开天窗了……大家做好准备……)写甜写的我很生无可恋啊!我要赶紧磨刀霍霍进入到小虐阶段!   ☆、第三十五章      然而温情的同时,时悦内心也生出了难以抑制的羡慕。从谢延谈论他父母的口吻,就能判断他生活在幸福美满的家庭环境里,时悦想到自己的家庭,也难免生出点遗憾和难过。   她叹了一口气,在她年少的印象里,她也是曾经得到过关爱和怀抱的。这些都是她不愿意轻易与人诉说的往事,然而今天的此刻,时悦却突然十分想讲给谢延听。   “我喜欢画画,其实是受了我妈妈的影响。”时悦顿了顿,“我妈妈喜欢油画,算是痴迷了吧,她没有系统的学过,机缘巧合接触之下开始的自学。以前常常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一画就是几个小时,最开始那些油画还能卖给别人当装饰品赚钱,所以我爸他虽然也骂骂咧咧,不满我妈整天弄颜料,但也没怎么大发作。”时悦讲到此处,语气也有些苦涩,“可是后来不行了,后来买的人少了,印刷的那些画质量看起来更高,价格又更便宜更好保存,我们这一片愿意买我妈画的就不多了。”   谢延温和而耐心地等待着时悦,时悦沉浸在回忆里,他并没有打断对方。   “其实我妈白天也上班,很辛苦,也打好几份工,但她没把多余的钱给我爸去喝酒,而是省下来偷偷买颜料,半夜偷偷去厕所里画,可是最后还是被我爸发现了,他撕光了我妈所有的画,倒光了颜料,砸掉了所有和油画有关的工作,还不停地打她……”时悦的声音有些哽咽,仿佛时春生当年把自己母亲殴打得鼻青脸肿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那时候我很害怕,可是我什么也不敢做,我也不敢出来保护我妈,我和时亮也只敢躲起来,妈妈也不让我们出来,把我们关在房里,可是我们就算在门后看不到那些暴力的场面了,还是能听到皮带抽在身上的声音,还有她忍不住的痛哼……”   大概喜欢一个人就是对她的喜怒哀乐也会感同身受吧,谢延听到时悦克制隐忍的语气,忍不住心里升腾起火来,然而对于已经发生在过去无法改变的一切,他却也无能为力,他觉得既愤怒又无奈,既心疼又心酸:“你们报警了吗?”   时悦的语气却更为无奈:“报警的,我和时亮那时候都觉得报警妈妈就能得救了,但是根本不是,每次都是调解,我爸在警察和居委会面前态度好点认个错,说个以后不打人的保证,人家就和稀泥地走了,可警察一走,我爸就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打砸,久而久之,我们根本不敢再报警了。毕竟在传统风俗里,这常常被定义成家务事,外人是不方便插手的。一个女人结婚了,被丈夫打,和她走在街上,被陌生人打,是不一样的,被陌生人打是故意伤害,但被丈夫打就是家庭矛盾,好像婚姻就赋予了一个人伤害另一个人的权利……”她摇了摇头,仿佛要甩开心中那些负面情绪,“算了,不说这些。”   时悦和谢延此刻正走到一个油画摊头,这个摊铺非常难得的竟然没有人看守,只是非常有个性的在每幅画上贴着便签条标注着价格,摊铺前头放着一个收款用的碗碟,里面稀稀拉拉放着一些钱。而时悦几乎是一眼就被这里的油画吸引了。她忍不住蹲下身,摩挲着一幅幅画。   “真美,就像是刚从画架上拿下来一样颜色鲜艳。”她蹲在一副风景画前,仰起头来对谢延笑了笑,“我妈妈以前画的,就和这幅画一样美。”她讲起这些,语气也没自觉的温柔和骄傲起来,“我妈妈喜欢用明亮的颜色,她是个小镇里长大的人,包办婚姻跟着我爸打工才来的A城,一辈子没看过什么风景,但是画出的图却都很大气磅礴。”时悦手中的是一副新疆风情的画作,并不算技法多么突出,然而却胜在笔触鲜活,一眼望去,绵延不断的山脉似乎到了天的尽头,晶莹的雪峰耸立云间,草原茵茵,白色毡房点缀在一大片深浅不一的绿色苍翠里,整幅画的构图比例用了黄金分割,用色纯净,显得整幅画圣洁朴实又自然。   “你妈妈留下什么画作了吗?”谢延看着时悦,“我们可以把它裱起来,我的书房里还差这样一幅画。”   时悦摇了摇头,脸上带着遗憾:“没有留下一副完整的,几乎都被我爸撕掉或者烧掉了,尤其是我妈逃离这个家以后,我只从她的画架上偷偷藏下一副只完成了一半的,是画的我。”时悦摩挲着手里的画,她在画的右下角那些深色的绿色里发现了画家小小的签名,并非名家的名字,然而代表着这个画手的辛劳和表达,这又让时悦想起了她的妈妈,想起了那副妈妈为她画到一半的画。   “我妈妈一直觉得画完一幅画,作者在上面签字会破坏画作的整体美感,显得突兀,她买不起那种可以直接用的隐形颜料,只能自己调配,然后把自己的名字签上去。”时悦的语气此刻充满了回忆和淡淡的骄傲,“市面上的隐形颜料,原理大多数是油彩力有蛋白质这样的化学成分,在紫外灯光照射之前会喷洒特定的能和这些化学成分发生相关反应的药物。这种药物会和蛋白质结合生成有荧光反应的物质。但我妈妈自己调配的颜料,不是市面上那些药物喷洒了就能在紫外线下显示的,她的配方是独特的,必须根据她颜料、稀释剂和起稿剂的调配比例才能制作出让她的签名在紫外光下显形的药物。我小时候看到她调过好几次,每一次都觉得是像变魔术一样。”   “她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人。”谢延的声音很温柔,带着真切的赞赏,他看了眼时悦,更为放缓了声音,“你很想她,是吗?”   即便现实生活让时悦拥有了足够保护自己的坚硬外壳,然而每个人的内心总有这样一片柔软的角落,即便变成了成熟的成年人,内心也永远珍藏着孩童时期的梦想或是希望。时悦一直是想念母亲的,她一直记得母亲温柔的手,属于妈妈的气息,她的微笑,她的隐忍,她谈论起油画时候仿佛被点亮的眼睛。   “我很想想她,但是又不敢想她。”   对这个答案,谢延有些意外:“嗯?”   时悦笑笑:“尤其是她刚走的那几年,我很怕想她,因为一想到她,我会软弱,会哭。”   时悦对这番话并没有解释,然而谢延却几乎是从她此刻的眼神和表情就读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假若完完全全只能靠自己,大多能咬牙一声不吭坚持走下来,然而一旦想到曾经自己也有人可以倚靠可以求助可以被保护,却反而容易软弱。就像蹒跚学步的孩童,如果自己一个人摔了跤,也不会哭,爬起来就是,然而如果是在亲近的家长面前摔了跤,却总忍不住会委屈到嚎啕大哭。人就是这样,一旦想到自己是有倚靠的,总免不了生出点娇气来,也免不了不能够足够决绝去应对绝境。   “以后你可以软弱,可以哭。”谢延轻轻地拉了一下时悦的手,“我的肩膀永远给你。”他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想要把眼前这个人保护在手里免受伤害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你可以娇气,想怎么娇气都可以。”   时悦的睫毛颤了颤,她抬头看向谢延,对方的表情认真而肃穆,这样的眼神看得她下意识想回避。   她轻声道:“可我不觉得你会喜欢娇气的人。我要是真娇气了,你可能就讨厌了。”   “我确实不喜欢娇气的人。”谢延诚恳地承认了这一点,然而他对后面的那句话却完全不能认可,“但你不一样,你是你,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你娇气不娇气,我都喜欢。”   时悦有些害羞,但还是忍不住微微露出了笑意:“谢延,你一直这么会说话吗?”   “直到遇见你我才变得这么会说话。”   时悦实在是无力招架,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一个横冲直撞的小男孩打断了。此时的跳蚤市场已经有些熙攘,时悦为了避开这个小男孩,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谢延想要伸手拉她,却还是晚了一步,她还是蹭到了不远处的邮筒上,那上面脏污的灰尘马上印在了时悦的裙摆上。   “我去厕所洗一下。”她却没露出什么不愉快的表情,反倒是笑笑,“现在的小朋友真活泼。”   谢延看着时悦走远,他甚至称得上有些陶醉,这就是他喜欢的女孩,这也是他为什么喜欢她的原因。经历过磨难和困苦,然而仍旧阳光而温和。   而等时悦回来的时候,她便看到谢延站在一边安静地等着她,手里提着什么东西“刚才你觉得让你想起你妈妈的那幅画,我买下来了,送给你。”谢延看着时悦的表情,笑着补充道,“不要拒绝,这幅画不贵,我知道你不会收贵重的礼物的。但这幅画你真的应该收下,也算是有缘。”   谢延的说辞完美无缺,时悦确实无法拒绝,她说了感谢,伸出双手想要接过那幅画,然而谢延却没有给她。   “你提着太累了,我帮你拿着,回去再给你。”   两个人在充满温情的气氛里继续逛着跳蚤市场,谢延大约从小耳濡目染,对这类的艺术市场确实了若指掌,他从能眼光独到地淘到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儿,而他的好眼光不仅体现在淘宝贝上,也体现在观察时悦上,往往时悦只是微微多看了什么两眼,谢延心中便已了然。   走到一家泡芙店门口的时候,时悦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她只是轻轻扫了一眼抹茶泡芙,便并没有停留地朝前走去,却被谢延拉了下来,给她买了一个抹茶泡芙。   时悦拿到了她的泡芙,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因为我看到了你那种喜欢又想要的眼神。”谢延指了指时悦的眼睛,他的语气有些笑意和调侃,“我能很快分辨出你的这种眼神,因为我一直在等这种眼神,等有一天你在看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目光。”   “你这样讲,让我觉得自己之前那样拒绝你都是对你的伤害。”时悦眯起了眼睛。   “难道不是这样吗?”谢延的语气竟然真的带起了委屈,“所以你要不要考虑弥补一下?”   “唔。我考虑一下赔偿方案吧。”时悦三两口吃完了泡芙,带着狡黠的笑意,勾得谢延心驰神往,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蒙上了眼睛去推磨的驴,明明胡萝卜在眼前,然而吃不到,可即便吃不掉,胡萝卜的诱惑仍旧足够大到让他不辞辛劳去推磨。他知道时悦有自己的考量,他也知道时悦在等待真正成熟的时机。他也愿意等。   两个人在熙熙攘攘的跳蚤市场里走走停停,倒也惬意,这样市井的生活,放松又悠闲,令时悦意外的是,谢延这样看起来并不怎么具有生活技能,也不怎么接地气的人,竟然在砍价上意外的得心应手,他了解行情,也懂得艺术品鉴赏,外加除了对时悦外,对旁人总是表情冷淡,让人捉摸不透到底是有多想买,眼光毒,却不像一般人砍价死缠烂打,他言简意赅,砍起价来手起刀落,干脆利落。连时悦也不得不佩服。   从最初对谢延的刻板印象,到如今,真正深入地了解到身边这个男人的一点一滴,一起走过这些路途,时悦也觉得时光大概真是最好的雕刻师了,那个初见的神奇雨夜,大概是迄今发生在时悦生活里最美好的意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其实在微信公众号有更新过了,不过我更新完那边就手头一堆事出差去了…今天在这儿补上,泪,连续拉了一个礼拜的肚子,昨天出差回家感觉整个人生无可恋 ☆、第三十六章   然而时悦没想到,人生的际遇永远无法预测,在谢延之外,冥冥之中还有更大的意外等着她。   距离她把参赛画作交给陈联安近半个月后,比赛组委会在网站公布了获奖名单。这次本赛一共收到中美青年油画家大约1500多幅油画作品,是关注非常大的一次赛事,由中美两国的知名油画教授、专家和画家组成评委会,对这一千多幅画作进行现场初评、复评,经过严格的层层筛选,并对入围复审的作品依次打分,最终产生名次。   “你到底刷开了没有?”一得到网站公布获奖者名单的消息,工作室里参加比赛的各位选手就不淡定了,争先恐后去网站上看名次。   “这个比赛关注度太大了,现在不仅中美两国的参赛者、油画爱好家,还有各国的艺术爱好者,艺术经纪,都在刷网页,你说怎么可能快?”   “我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你那幅画,反正也不可能是第一名,从历年的比赛结果来看,一般美国人比我们的油画表达和技法都更好一点,前三甲一般都是他们承包的。”其中陈联安的一个男徒弟笑起来,拍了拍另一个的肩,此刻苏曼正经过,他朝着苏曼看了眼,笑嘻嘻地道,“要有冲进前三甲的希望,我们这里唯一可能的就是苏曼了。”   “刷开了刷开了!”有人激动地叫起来,“优秀奖的名单已经刷开!”   这次比赛设有四档奖项,一等奖一名,二等奖两名,三等奖三名,优秀奖二十名。所有获奖者都能获得一笔奖金,作为支持青年油画家的资金,而获得一等奖的,更可以得到主办方的邀请和资金支持去美国交流十天。   获奖名单刷开,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你看,我在这我在这,这次终于挤上优秀奖了,哈哈哈。”   “也有我,名次比去年提高了点。”   “啊!不是吧!今年又没有我!”   苏曼难得凑近了人群,那几个喜欢她的男孩便马上让出了空间:“苏曼你来啦,我帮你查查名次。”   苏曼笑了笑:“不用从优秀奖翻,你翻三等奖吧。”   她的语气相当自信,她的爱慕者被她直视着看了一眼,已经有些脸红心跳,马上手忙脚乱地看起网页来。   “苏曼,苏曼……”他一行行地看着,“三等奖里没有你……”,这下连苏曼也有些变色,她颇为紧张地我了握拳,中国青年油画家往日里最好的名次也仅仅止于三等奖,而这次这副参赛画作,她实在是下了很大的苦心,也有极大的自信……“苏曼!!我看到你了!!”正在苏曼有些犹疑不定之时,那个男生高喊了一声,“你真是太棒了!你是二等奖!整个参赛大赛画作评分排名第三!前三甲!可以去美国交流了!难怪之前三等奖里找不到你!”   这下众人都讶然和羡慕起来,赞美声和恭喜声不断,苏曼像是一个小公主一般被众星捧月地围在当中。然而面对这些恭维,苏曼在得意了片刻后,便收敛了心情,她反而转了转头,没有理睬这些喧嚣的声音,直直地朝站在包围圈外的时悦看去。   她朝着时悦挑衅地笑了笑,然后拍了拍身边男生的肩膀:“啊呀,你快给时悦也查查,你们真是的,都围着我,害的时悦都没办法过来查名次了。”   这样一句话,虽然轻描淡写,然而却把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时悦身上。这个新来的非科班出身学员,此刻想低调也没有任何办法。而对于时悦,即便不少男生因为她的脸蛋而对她颇有好感,态度也很温和,然而涉及到画画上,这些对时悦友好的男生心里,也多半是不以为意的。因而此刻苏曼朝着时悦发难,这些男生心里多有些同情。   “要不让时悦之后自己查吧。”   有人有心想帮时悦解围,不想让时悦当众出丑,然而苏曼却傲慢地阻止了:“这怎么行呀,你不查我来帮时悦查好了。”   对方拗不过她,只能开始查询,优秀奖名单里果然没有时悦,他抱歉地看了时悦一眼:“时悦第一次参赛,比赛经验可能还不足,这次优秀奖里没有她。”   时悦抿紧嘴唇,并没有说话,然而她的脸色也有那么一些苍白和紧绷。被人羞辱并不让她觉得难过或者气愤,只是听到优秀奖名单上没有自己,她到底是有些打击。   然而苏曼并不准备就此放过时悦,她拿出了痛打落水狗一样的气势,故作惊讶道:“时悦可是谢延特别举荐来的,都没按照一般陈老师的招生流程特别录取的呢。优秀奖里当然没有时悦啦,我们应该去三等奖二等奖里找她名字呀。”   她拍了拍正在查获奖名单男孩的肩膀:“三等奖二等奖里有吗?”   那个男孩聚精会神盯着屏幕,他愣了愣,然后惊愕地抬起头,疙疙瘩瘩道:“三等奖和二等奖里都没有。”   苏曼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怎么会?陈老师这么特别招收的学员……”她用颇为友好和怜悯地态度看了看时悦,“不过没关系,下次再接再厉吧。”   她原意是想给时悦一个下马威,她憎恨和嫉妒谢延看着时悦时候的认真和脉脉温情,她在内心里看不起没有经受正规科班教育的时悦。   然而时悦并没有她预想中的窘迫和羞辱表情,她看起来脸色有一些苍白,但仍旧镇定自若。而苏曼还没来得下一轮攻击,就被查名次那个男生激动的声音打断了。   “时悦!你是第一名!一等奖!”大约因为情绪激烈,这个男孩子都站了起来,他转身看着时悦,眼睛里全是崇拜和敬仰,“你真是太厉害了!在你之前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中国参赛者能拿到第一名的。”   这个结果,苏曼措手不及,众人也惊愕万分。他们很难想象,这样一个非科班出身半路出家的年轻女学生,除了漂亮的脸外,也有非常漂亮的画技。   “真是厉害。难怪陈老师破格录取。”   “哎,你让让,我也想看看时悦的画。”   “恭喜恭喜!”   刚才还围绕在苏曼身边的赞誉和瞩目,便飞快地转移到了时悦这位新晋一等奖得主身上,争抢恐后在大赛官网上看着被公布的时悦的一等奖画作。而时悦被他们围着,看着他们脸上与刚才相似的喜悦和激动,内心却有些好笑。   他们在高兴什么呢?他们在赞叹什么呢?他们在和她假装熟稔什么呢?   人就是这样的生物,上下嘴唇两张皮,黑白是非荣辱真假也不过在一碰一合之间。你若靠着几十年如一日艰苦卓绝的努力成功了,在他人嘴里,便成于坚持;若是失败了,同样的事实,他人的评判里,又会变了模样,几十年努力,便不再是坚持,而是偏执。时悦很清楚,如果她没有得奖,多半在他人嘴里,便是靠着特殊关系荫蔽而开后门的学生,得不了奖那是原形毕露,远非此刻他们夸赞的“果然是陈老师特殊录取的高材生”。   对于眼前这些嘈杂的称赞,时悦实际上还是处于恍惚中,她的内心还有些愣愣的,直到此刻,才有了些夺得一等奖的真切感,手指和大脑似乎才重新运作起来,她的情绪才正式上线,在仍旧镇定的表象下,她也终于内心悸动起来。   “时悦,要不一起去吃个饭庆祝庆祝?”   在其他学生的询问中,时悦回过了神,她笑了笑简单回绝了对方,然后便毫不留恋他们的挽留,拨开人群,朝着外面跑了出去。   她大概跑过了两条街,直到到了熟悉的金融中心写字楼,才有些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傻气起来。   这么长的路,她明明可以打车的。然而刚才像是被什么攫住了一样,时悦只想跑,想第一时间跑到谢延的身边,她甚至忘记了这个消息是给对方打个电话就可以分享的,她也忘记了根本没有和谢延有过预约,她甚至不知道谢延是不是在KPX。   等她气喘吁吁站在KPX门口,突然才有些近乎近乡情怯的赧然来。   前台仍旧是熟悉的面孔,看到时悦竟然认出她朝她微笑起来:“时小姐?你来找谢先生吗?”   “我,我没有预约。如果谢延在忙的话我去你们的会客室等一会儿吧。”   前台却并没有按照她的话行事,她拿起了电话,显然连线到了谢延办公室:“谢先生,时小姐找您。好的,我把您的日程调整一下,我看一下,会议可以推迟一个小时开。”她挂了电话,站起来便热情地把时悦往办公区引,“时小姐里面请,谢先生在靠左第二间办公室等您。”   谢延为了她推迟了会议,时悦顿时觉得有些局促,再次出现在KPX,以与上次完全不同的形象登场,走过开放式办公区时那些偷偷打量她的眼光,便也让时悦第一次有些在意起来。她并不害怕别人的眼光,然而这一次,在谢延的地盘,这些眼光便不再只是单纯针对她,还涉及到谢延,时悦便第一次在这些探究的目光里忐忑起来。   这一段路很短,然而时悦却如芒在背觉得走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站在了谢延办公室的外面。   她几乎刚站在门口,屋内就传来了谢延的声音:“门没锁。”   谢延的声线性感低沉,时悦没来由地开始有些紧张,她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谢延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来,起身给她倒了杯柃檬水。   谢延今天大概有什么非常隆重的会议,他穿的比一般的时候更正式一点,长腿窄腰,禁欲又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充满了精英而冷冽的气质。时悦看着他的正在倒水的背影,心又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外面很热吗?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谢延把水递给时悦,然后伸出手非常自然地轻轻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他笑了笑,“没发烧就好。”   “我跑过来的。”   谢延相当诧异,也有些认真的担忧:“从陈老师那里吗?为什么跑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突然想和你说话。”   “嗯?说什么?”谢延轻轻侧过头,他的眼睛里盛放着好像整个夏日的光芒,薄而淡色的嘴唇抿着,嘴角的弧度带着笑意。   时悦突然笑了。她突然不再紧张惶恐,不再不安忐忑,因为有更多其他无法形容的情绪占据了她的身体,她仿佛感觉到自己每一个细胞的悸动。   “喂,谢延,你要做我男朋友吗?”   谢延睁大了眼睛,他黑色的瞳仁紧紧地盯着时悦。   时悦又再问了一遍:“你要做我的男朋友吗?做一个未来油画家的男朋友?”她眯着眼睛笑起来,“只要你现在就答应,你以后会有一个在油画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女朋友,你可以分享她的荣誉,可以第一时间看到她的画作,可以知道她画作创作背后的故事,可以和她一起画展一起去写生,你只要答应就行了。嗯?这些条件加在一起,你还要考虑吗?”   时悦的样子自信又飞扬,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光彩,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吸引人都更加让谢延无法自拔,她像是自带引力,致命的那种,谢延根本无法逃脱被吸引,他也并不想逃脱。   时悦的这番话,和他当初表白时悦让她做自己女友的时候如出一辙,她一直记得,此刻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谢延这才意识到,自己当初的那番话,虽然并无恶意,然而换成接收人,听起来总有种隐隐的优势感。而他现在知道,时悦对此是介意的,但并没有生气,她一直拒绝自己,因为她不想要这种内心有着倾斜和优越感的爱情,她拒绝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不对等的感情。   相爱可以是一瞬间的事情,然而相守更多的需要对爱情的经营和守护,以及很多的智慧。   时悦盯着谢延的眼睛:“我得了第一名。那个油画比赛。”   谢延斜斜倚靠着墙壁,笑起来:“未来的油画家,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时悦转了转眼睛,她总有股让谢延喜欢的机灵劲,灵动而生机,世俗但不市侩,漂亮而不倨傲。   就当谢延以为时悦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时悦又再次开了口:“还有一句话。”她好整以暇般地晃了晃手里的水杯,才抬起头,露出狡黠而狩猎般的表情,“谢延,你现在性-感的要命。”   谢延几乎想打开门,让所有员工都看见时悦的样子。   这就是他想要的女孩。他的女孩。从不局限于被动,永远主动出击让他措手不及。   “嗯?你考虑好了吗?答应吗?只有今天有效,过期不候。”   谢延几乎有些口干舌燥,但他隐忍着,他挑了挑眉,声音低沉:“你这样讲,叫我怎么拒绝?你明明知道你随便讲什么,我都没法拒绝的。”   时悦虽然总是有着出人意料的蛮勇,然而面对谢延这样的姿态,也不禁有些羞赧,她很好地控制着情绪,保持着镇定。她还想说什么话,然而谢延已经倾身朝她吻来。   这并不是一个温柔的吻,谢延的吻带了点占有和强势,凶狠而霸道。他把时悦推到了墙上,细密地吻她,吻她的鼻尖,她的嘴唇,她的脖颈,她的额头,她的脸颊,一路流连。   时悦回应了这个吻。   对于彼此一直克制试探着靠近的两人,此刻放开了桎梏,时悦扯松了谢延的领带,反客为主拉过对方的衣襟,踮起脚尖凑上去亲吻谢延的脸颊,谢延笑了笑,把她抱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   “这样你是不是轻松一点?”他的手轻柔地抱着时悦,眼里充满了细腻的情意。   时悦却有些害羞起来,坐在谢延的办公桌上,不远处就有谢延在画的图纸:“我先走吧,你还在办公呢,待会是不是你还有会?”   谢延拉着时悦的手轻轻摩挲她的每一根手指:“突然有点不想工作了。”   他轻轻刮了一下时悦的鼻子,在时悦对面的办公椅上坐下,时悦跳下了办公桌,把刚才因为自己而弄乱的文件理了理,她想转身,却被谢延手臂轻轻捞着带入了怀中,谢延仍坐着,而时悦变成了坐在他腿上被他抱在怀中的姿势,时悦想要挣脱,却被谢延警告性质地制止了。她慌乱中胡乱抓过办公桌上的文件,然而意外之中,在图纸的掩盖下,掉落出了一张图,一张未完成的图。   细腻的线条,流畅的笔触,恰到好处的明暗,时悦拿起来,这张图终于在她面前展现了出来。——一张她的肖像。   这张图并没有完成,然而时悦的轮廓已经非常清晰,画面里,她正靠在栏杆上远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神态正被人悄悄捕捉。   时悦看着画,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是一次和谢延逛完美术馆展览后站在美术馆的天台上却意外邂逅了那天美丽的晚霞。她当时光顾着欣赏那紫红色的云霞和天边的风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成为了谢延的风景。   她看了眼被丢在一边的铅笔,朝着谢延扬了扬手里未完成的画:“我是不是抓包到你上班摸鱼偷懒了?”   谢延轻轻拿走时悦手上那副未完成的画:“画画一直是我放松的方式。不过这确实是偷懒。”他把时悦抱紧了些,“因为最近画你画的有点多了,显然过了放松的程度,是放纵了。”   谢延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啃咬了时悦一侧的小巧耳垂:“那既然已经偷懒了,不如今天就把这幅画继续偷懒画完吧,趁着模特本人在。”他看了一眼手表,“离开会还有半小时,差不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着时悦坐在他腿间怀中的姿势,拿起画笔,再次勾勒起那些线条。   时悦看着谢延的笔尖在画纸上轻巧又熟练地划动,陡然有些心动,她伸出手,握住了谢延的手,时悦的手掌太小,没法完全包裹住谢延的手,她轻轻扣着对方的手腕,跟随着对方的动作在画纸上划动。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她和谢延是一体共生的,她感受着谢延的动作,谢延的脉搏,谢延的体温,还有谢延诉诸笔端的思路和线条,她跟着他,描摹着自己的脸,她能感受到谢延笔尖倾洒下来的绵绵情愫。   画画大概真是时悦的死穴,她被谢延带动着勾勒着线条,完全忘记了周遭,而沉浸在眼前的画作里。她细致地看着谢延的笔尖所到处,他确实谦虚了,谢延并没有自己形容的那样在画画方面孺子不可教,他的笔力到位,寥寥数笔,却尽显风情。   “你画的这么好,还说自己没天资?”   谢延却浅淡地笑了:“我只有在画你的时候这么好。”   这个回答太巧妙,时悦完全无法反驳,谢延却趁机又偷袭地亲了亲她的脸颊。   KPX的资深建筑师兼合伙人之一的康凡推开谢延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他们一向冷酷的合伙人谢延,此刻正满面柔情温和地亲吻着怀中的漂亮女孩,而从来对异性严肃正经不假辞色的谢延,竟然让那个女孩坐在自己腿上,还是在办公室里。   康凡是跟着谢延一起一手创办KPX的,除了是密切的合作伙伴外,他和谢延也是非常好的同学、朋友,认识了将近十年,而这十年的岁月里,他从没有见到谢延露出如此纵容的姿态。他今天谈成了一个大项目,因此即便前台阻拦说谢延有访客,他也没忍住冲进了谢延的办公室,想和他分享这个好消息,然而却意外撞见了这一幕。   而康凡诧异,办公室里的两个人也同样,时悦看到有人推门而入,看起来完全像是吓到了,她竭力想跳出谢延的怀抱,脸红的不像话,手忙脚乱的,谢延却在短暂的讶异后就恢复了镇定。他紧了紧怀里的时悦,安抚地亲吻了她的发梢。   “没关系,是熟人。”   康凡站在门口,尴尬得不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倒是谢延很冷静,他放开了时悦。   “你有什么事找我吗?”   康凡愣了半响才想起来:“之前瑞士的那个项目我谈下来了。”   “看来要请你吃饭祝贺你为了事务所这么拼命了。”谢延笑笑,“你来的正好,我正好也有事找你。”   “啊?”   谢延拉过一边努力想要降低存在感的时悦:“正好认识一下,这是我女朋友时悦。”他提起时悦的时候,连语调也不自觉的轻柔了起来,简直让康凡目瞪口呆。   “她目前在陈联安工作室学习,是个油画家。”谢延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变化,他此刻只想把时悦介绍给所有他认识的朋友,恨不得打个大幅广告。   当谢延说“油画家”三个字的时候,时悦内心也轻轻颤动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被用如此郑重的姿态介绍,也是第一次被以如此骄傲的语气谈及。她望了一眼谢延,突然就只想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康凡只觉得眼前这两个人之间根本就容不得他插足,只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多呆一秒也是个强力电灯泡,和时悦互相认识后,便找了个借口飞速地溜了。   回去的路上,康凡一个劲地嘀咕,真没想到谢延这么冷淡理智的性格,谈起恋爱来那么腻歪。   “搞得我都想谈恋爱了。”   他刚从谢延办公室里出来,迎面就凑上了不少双探究和八卦的眼睛。   “康总,刚才那个美女是谢老板的女朋友吗?我感觉我要失恋了。”   “好像有点眼熟,不就是很早之前痛打高崇的那个吗?”   “谢老板不单身,我感觉我上班再也没有动力了……”   康凡平时都比较亲民,因而同事下属大多并不怕他,他只好虚张声势地瞪了大家一眼:“你们多看看银行卡,就有动力了,而且谢延不单身,我还是单身啊!”   结果这番话显然并没有安慰到众人,大家鸟兽状散了,显然康凡单身与否并不是大家关注焦点。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存稿正式没了(手动拜拜) ☆、第三十七章 相比起过往,和谢延在一起后,时悦突然有一种时间如流水的感觉。她仍旧和谢延一起出入各种艺术展览和美术馆,然而即便是与之前并无区别的活动,如今也似乎与众不同。同样一副画,如今两人依偎着欣赏,韵味竟然也独特而新奇。时悦第一次能够安心地倚靠在另一个人的肩膀,每每此时,谢延都非常温柔地揽着她的腰轻柔地抱着她,两个人彼此不用说话,却已经懂得了对方举手投足间的情意。   时悦仍旧在陈联安的指导下继续学习,而谢延也终于正当光明可以以男友的身份前来探望了。而时悦在得奖后,也赢得了比赛组委会的美国之行参加资格。   “这次行程还是有点赶,加急办完签证后就飞纽约,为期十天,组委会安排了不少活动,大都会博物馆这样几个知名展馆肯定是会去看的,另外还会和美国的油画家做个交流沟通。按照成绩打分的前三名有机会可以去,这次时悦和苏曼都能去,到时候会有带队的老师接你们。你们两个准备一下。”陈联安似乎对时悦得奖并没有什么反应,他一向严厉自持。然而在说完这番话转身时,他非常难得地拍了拍时悦的肩膀。   “小姑娘,好样的。”他朝时悦笑了笑,“我和谢延都没看走眼。给你放一天假,放松一下。”   时悦得到表扬,心里也是难耐的喜悦。   陈老师这番话大概是谢延的意思,因为没多久,她就在工作室门外看到了谢延。   “你怎么又来了?”时悦有些不好意思,“不是说了不要影响工作吗?”   谢延忍不住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顶:“我今天就是为了正事来的,不要老想的我和不早朝的昏君一样。”   “恩?”   “还记得之前我们的约定吧,我资助你学画期间的费用,作为回报,你第一年所有作品的独家版权是我的,我可以自由运作处理这些画作,收入扣除成本后五五分成给你。”谢延笑了笑,“前几天我不是让你把之前的三幅画打包了给我吗?就是我拿去给拍卖行了,现在已经有买家确定要买了。需要你和我一起去拍卖行走一个手续。”   对于谢延说要画去拍卖这件事,时悦从没放在心上,她以为多半是谢延哄她,自己收藏下她的画作而已,她没料到对方还真的正儿八经拿去拍卖行了,而令她惊讶的是,自己那样的拙作,竟然会有人买。   在去拍卖行的路上,时悦还不断和谢延确认:“真的不是你买的?然后用这种方式给我钱?”   谢延无奈地否认:“真的不是。我保证这不是我买的,真的就是陌生的买家。”他看了眼时悦,“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呢?你画的那么好,除了我之外,有别人欣赏不是很正常吗?”他说到此处,忍不住调侃了起来,“不过说实在的,我确实恨不得把你所有的画作都买断,一想到你的作品被其他人买走了挂在我不知道的墙上被我不认识的人观赏,心里还真有点不好受,都觉得自己要吃醋了。但算了,毕竟一个画家的成长就是需要各种陌生人的肯定和市场的流通才行。”   看到谢延的样子,时悦也笑起来:“那等我以后画更好了,给你画很多很多画。”   两个人停好车,便走进了拍卖行所在的大楼。在一楼大厅,入眼的便是“嘉行拍卖”这四个大字。浸淫艺术圈后,时悦也多少对国内艺术品市场和拍卖市场有所了解,十年前开始国内有了第一轮拍卖热潮,从那时起,拍卖市场就涌入了无数想掘金的资本,新设了上百家拍卖公司,然而这几年的激烈竞争和淘汰下,目前仍在市场活跃的便只有那么寥寥几家了,嘉行便是其中的翘楚者。   谢延并没有带时悦进会客室,而是带她去了嘉行的展览走廊。这是一条弯曲的小走廊,看起来平凡无奇,然而两边的墙壁上悬挂的却都是当代画坛大家的名作。   “这边走到上的瓷器,也都是收藏的珍品。”谢延正想继续介绍,却不料手机响起来,他抱歉地看了眼时悦,“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出去接个电话。”   时悦点了点头,面对这一走廊的精品,她简直目不暇接,早就无暇顾及谢延了,等身边重新有脚步声的时候,时悦正盯着一幅画欣赏不已,她几乎没有回头,下意识以为来人是谢延。   “没想到也有人喜欢黄深的画,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喜欢他。”   黄深并不是个知名画家,他的风格阴郁,不讨市场喜欢,然而笔触却犀利深刻,虽然很小众,时悦一向很喜欢他:“可惜他的作品实在太少了,报道都说他江郎才尽画不出东西了,真是很可惜。”   “不是他画不出了,而是他画不动了。”   让时悦惊愕的是,站在她身边的并不是谢延,而是一位长者,对方看起来五十左右,然而穿着讲究得体,气质文雅,他的声音浑厚,接了时悦的话。   “倒是不常见到年轻人喜欢黄深。”他对时悦点头笑了笑,“黄深要表达的东西太晦涩了,年纪太轻阅历太浅都体会不出来,但他确实相当有才。”   时悦也朝对方致意点头,她极难得遇到黄深同好,不由好奇起来:“您说的他画不动了是怎么回事?”   “他太好烟酒,作息又紊乱,三餐不规律,不仅身体不好,常年待在家里独居连心理也很压抑,根本支撑不了专注作画几个小时。”   时悦瞪大了眼睛:“您认识黄深?那能不能麻烦您问一下他,他那副《屠龙者》到底想表达什么?里面根本没有龙。”   “哈哈哈,小姑娘,你和我当年问了一样的问题。”对方笑起来,“我刚认识黄深的时候,大概和你现在差不多年纪,我问了这个问题,黄深没有回答我,他说我老了就懂了,我现在年纪大了,阅历多了,也确实恍然大悟一样的理解了他的《屠龙者》里为什么没有龙。黄深当年坚决不告诉我,因为他觉得不能剥夺我自己发现的乐趣,所以我也不能告诉你。”这位长者微微眯了眯眼,“今晚有一场拍卖,你是代表哪个公司来参加拍卖的?”   时悦连忙摇了摇头:“我不是来参加拍卖的。我也是画画的,有几幅作品想要拿过来拍卖。”   对方听了倒是饶有兴趣:“哦?你叫什么名字?没准我看过你的画呢。”   “我叫时悦,不过您应该没看过我的画,我只是个小画手……”   时悦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她没料到对方听到她的名字后显然就更感兴趣了,对方的态度更为和蔼了些,脸上的笑意也加深了:“原来你就是时悦。”   时悦还想提问,不远处却传来了谢延的脚步声。他快步走过来,显然看到和时悦在一起的来人有些意外,然而在他想开口之前,那位长者给他使了个眼色,谢延便只好心领神会地没有开口。   谢延看起来有些紧张:“这是时悦。”   然而老先生却一派自然:“我和时悦已经认识了。”他朝着时悦笑笑,“我是这个拍卖行的负责人,你的油画我已经看过了,画的很有灵性,我已经为你安排团队专门跟进了,只是大家都没想到有那么多人喜欢,拍卖出去非常顺利。谢延说你未来一年里的话独家代理权都由他行使,我们想谈谈,把你这一年里的所有作品都交给我们拍卖公司来运作吧,分成模式我们也愿意让利,毕竟新画家需要大家的扶持和培育。”   时悦相当惊喜,她看了眼谢延,在得到谢延肯定后,才朝着那位老先生点了点头。   “我还有个客人要来。具体的让我的下属来和你们谈吧。”   老先生说完便要转身,谢延快步走上前和他低声交谈了几句,时悦距离远,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她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谢延脸上的情绪从紧绷到渐渐舒缓放松,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他朝着那位老先生笑起来,两个讲话的样子颇为亲昵。   这位神秘的长者离开后,拍卖行很快就有工作人员接待了时悦和谢延,那些让时悦头疼的条款,谢延却谈的有条不紊头头是道,他最终为时悦争取到了最大的自由权和分成比例,时悦也非常信任地当即签订了合同。   等一切落定,时悦便忍不住好奇了:“刚才那位老先生是谁?他竟然认识黄深!黄深之前出了一本讲油画的书,很剑走偏锋,可惜印量不多,早就绝版了,要是通过他能认识黄深,拿到黄深这本绝版书的签名版就好啦。”   时悦虽然这么说,但并没有想过能够真的实现。然而谢延却搂了搂她的肩膀:“可以,没问题。”   时悦还想说话,却被迎面走来的两位职员打断了,对方穿着工作服,见到谢延非常熟稔地打起了招呼。   “谢延你来啦,谢先生正好不巧有客人要接待呢,你要先去会客室等等吗?有什么急事我也可以处理。”   谢延朝他们摆摆手:“没事,我见过他了,准备离开了。”   “谢先生?”时悦抬起头,有些后知后觉,然后她陡然捂住了脸,“谢延,刚才……刚才那位老先生是你的……”   谢延笑眯眯地:“是我的父亲。”   时悦惊讶地都有些磕巴了:“刚才的……是你爸爸?”她这下才后知后觉有些紧张和无措起来,“我都记不得我刚才和他说了什么了……你怎么不和我早说,我今天穿的这么普通,要是知道会遇到你爸爸,我肯定会穿另外一条裙子,也会化妆的……”   时悦的样子看起来快急哭了,即便谢延再三安抚过她自己的父母都不是只看家庭出身的人,然而时悦还是天然的对此焦虑,她想要留给对方最好的第一印象,严正以待第一次见面,而不是像这样稀里糊涂地见了对方。   谢延却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他轻轻刮了下时悦的鼻尖:“我爸爸很喜欢你。”他笑起来,“你不用担心,我和我爸眼光一向很一致,外加爱屋及乌,他觉得你很好。而且我在帮你运作你那几幅画的时候,没有告诉他你就是我女朋友,等他的团队拍卖出去,我才坦白。在知道你身份之前,他就对你的画很欣赏,一直和我讲想签下你。”   他轻轻捏了时悦的手:“你这么好,为什么要担心别人会不喜欢你呢?”   两人并肩走出了拍卖行,屋外阳光明媚,风正好,那些道路边枝叶繁茂的树在悄无声息地往着更高处的天空生长,时悦突然也放松下来,谢延的父母喜欢和不喜欢,又能怎么样呢?即便他们不喜欢自己,时悦也不会放弃谢延的,她还年轻,她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去让他们喜欢自己。花了很大力气攥着的谢延的这双手,她不会轻易松开,因为这真的是她所遇到的最好的时光,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第三十八章 时光恬淡,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时悦第一次拿到了护照,也第一次拿到了美国的签证,谢延操心地带着她购买了所有可能用到的出行物品。   “这个转换插头,也要记得带着,我帮你已经开通了手机的国际漫游,还有国际电话卡,skype账号也申请好充值了,记得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我一直在。”   在机场送别的时候,谢延又像是长辈般宠溺纵容地为时悦整理了下她的头发和衣袖:“我国内有些事务要处理,不能陪你一起去,你要照顾好自己。”谢延说完,转头对同样有资格去美国短期交流的苏曼认真又诚心地拜托起来,“苏曼,时悦的英文不如你好,还麻烦你带着她一些。”   这样的语气和态度,苏曼即便一直冷这个脸,也没法伸手打笑脸人,尤其谢延做事实在滴水不漏,他给时悦买的东西,原封不动给苏曼也准备了一份,细心到包括长途飞行上的小零食和耳塞、眼罩、洗漱用品旅行装的护肤用品都准备好了。   拿人手短,苏曼只好点了点头。   同一班飞机的还有某个大学的暑期交流团,那些青春灿烂的少女少年们,一到机场就盯上了身材挺拔长相英俊的谢延,此刻看着对方毫不在意她们目光的拥抱时悦,都叽叽喳喳羡慕地起哄起来。   “亲一个亲一个!”   时悦相当不好意思,脸都红了,她不擅长成为大众关注的焦点,然而谢延这次却一反常态的并不想低调,他对着那些少女们笑笑,然而俯身给了时悦一个深吻,耳畔周遭是那些少女少年们的欢呼声,然而时悦却仿佛都听不见了。   直到飞机在轰鸣声中起飞,她还是只能感受到自己有力而强烈悸动的心跳,还有谢延俯在她耳畔轻声的情话。   “你还没走,我都已经开始有点想你了。”   时悦看着飞机窗外的天空,心中充斥着甜蜜、紧张还有对未来的期待。   而纽约也远比时悦想象的更为丰富和多彩。时悦跟着组委会参观了大都会博物馆、现代艺术博物馆,在百老汇听了歌剧,去了自由女神像和爱丽丝岛,坐在游轮上远眺了曼哈顿,在中央公园里享受了阳光和绿地。   每晚,时悦都会和谢延分享这些所有令她新奇的经历和际遇,而谢延也因此被勾起了许多在纽约的回忆。   “不是说国外的人都很守交通规则吗?可是纽约完全不这样,我们在去百老汇的路上,经过路口,因为是红灯就停下等,结果发现周围其他的美国人根本就不会在意红绿灯,就算是红灯,只要没有车,他们也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了,那些后来经过的车辆,就也只好安静地等这些横穿马路的人。”   于时悦而言,这一切都是新奇的,让她大开眼界的,第一次她在异国的土地上,纽约像一座大熔炉,接待着全世界各地不同的人,她走在街上,穿梭而过的人里就能分辨出五六种不同的语言。   “因为纽约的节奏实在太快了,对纽约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所以如果路口没有车,即便是红灯那几分钟,等待也是很浪费生命的。”谢延对此也笑起来,“我第一次从洛杉矶去纽约,也被纽约人这种不顾红绿灯的做派吓了一跳,因为就算我想独善其身的等红灯,也会被周围的人群推搡着一起横穿了马路闯了红灯。”   谢延和时悦并没有一起在百老汇穿梭,然而分享两个人生命里错开的这些细节,也让彼此有种心心相印的温馨和共同经历般的共情。   “我刚到纽约是很不习惯这种‘纽约式过马路’的,因为在洛杉矶就算是行人这样闯红灯,被警察抓到,也是会收到一两百美金的罚单的。”   两个人隔着时差,这样聊着,倒也觉得温情而贴心。   “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时悦翻了翻行程表:“明天下午有半天的自由活动时间,我和苏曼准备去布鲁克林的艺术跳蚤市场。”对此时悦非常期待,“苏曼查过了,这个跳蚤市场在威廉斯堡河边,在那儿可以看到曼哈顿天际线,边上不远就是Smorgasburg美食市集。你去过那里吗?”   “去过,我喜欢逛这些地方,那里很多纽约的本土艺术家,算是纽约艺术市场里很时髦的地方。”   谢延又和家长似的关照了时悦不少,两个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这才依依不舍挂了电话。   这次交流两个人一个标间,在一边的苏曼看到时悦挂了电话终于松了口气:“可终于腻歪完了!也不考虑考虑我这个孤家寡人。”   这次的交流倒是个契机,苏曼虽然不情愿,但在国外,多少也存着护着自己人的想法,又天天和时悦朝夕相处,渐渐也觉得对方人并不如自己想的那样,倒是放下了敌意,除了偶尔损上几句外,相处地倒也不错。   第二天早上参观完了纽约大学的画室听了个讲座,苏曼便带着时悦去了跳蚤市场。相比之前国内与谢延一起逛过的跳蚤市场,纽约这个就更为丰富和琳琅满目了,苏曼面对各种各样的小玩意跃跃欲试,这儿考验着购买者的判断力和鉴赏力,也让购买者享受着风险的乐趣。   “真像一个露天博物馆……”   时悦的英语不好,到了这里,完全靠着苏曼当翻译,苏曼英文也没有好到哪里,磕磕巴巴,两个人手舞足蹈,砍砍价,和老板聊聊天,享受着纽约的阳光,倒也不亦乐乎。   这些摊主老板多数是自由职业者,也非常小资,把自己的店铺打理的都很不错,时悦边走边逛,她和苏曼在拥挤下,偏离了主路,走到了一条小小的岔道上,虽然这里也有稀稀拉拉的几家店铺,但显然人气不旺,那摊主也显得十分百无聊赖。   “走吧,我们走回主路。”苏曼拉了拉时悦,而正当时悦准备跟着她往回走,她随意的一瞥却让她瞬间愣在了原地。   苏曼本来走在前面,见时悦迟迟不跟上,回头有些疑惑,她正想发问,却见时悦像是见了鬼一样的盯着不远处摊子上的一幅画作,纽约今天相当温暖,然而时悦的脸色却一片苍白,她的睫毛和嘴唇轻轻地颤抖着,像是魔怔了一般,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死死看着那幅画,手指也神经质而紧张地搅在一起。   苏曼有些担忧:“时悦?你没事吧?不舒服吗?”她拉起对方,“走,我带你去外面,我们休息会儿,喝点热饮。”   然而平时看着纤细的时悦,此刻苏曼竟然拉不动。   时悦仍旧盯着那幅画,她仿佛经历了巨大的心理斗争,才终于在苏曼的担忧里找回了自己。   “那幅画,苏曼……帮我问问那幅画,那幅画的画手是谁,知道这幅画的画手在哪里吗?”   苏曼也顺着时悦的目光看了一眼那幅画,是一副油画,平白无奇的样子,不是名家作品,只是画的是一个亚裔女孩,坐在窗棱上,眼睛看着自己破旧衣服上的补丁,整幅画画面显得有一些灰,苏曼有些奇怪,但还是用英语和摊主交流起来。   “他说,他是帮忙看店的,他也不晓得这幅画画手是谁,要等老板回来才行。”   “你问问他老板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想知道这幅画的画手在哪里,我想见见。”   看着时悦的样子,苏曼有些疑惑,“这幅画看着也没什么特别,你怎么突然这么上心,刚才主路上有好几家的画比这副好看多了。这个店员说晚上老板才会回来。你不会是想等吧?这幅画我看看也不贵,我再帮你砍砍价,要么就直接买下吧,等老板干啥啊。”   时悦仍旧面容苍白,她静静地站了片刻,才像是缓了过来,她朝苏曼露出一个根本算不上笑容的笑,声音轻而飘:“那幅画,画的是我。”   苏曼惊讶地看着时悦,时悦没有顾忌她的目光,而是盯着那幅画,用手指轻轻勾描着画中的轮廓:“是我小时候的样子,这个窗台,是我房里的窗台,我还住在这个房子里……这件衣服,我也记得,补丁是我妈妈打的,穿了好多年。”   “所以你认识画这幅画的作者?你虽然让我问,可是你已经知道了是谁,是吗?”   时悦点了点头,她看起来状态不好极了,看到这幅画,似乎让她整个人都变得不像自己起来,她看上去有点紧张,也有点惶恐,更多的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她根本没准备好迎接这幅画。这幅她母亲曾经为她画到一半的画。   时悦盯着这幅画里年幼的自己,仿佛时光倒流,她又回到了那个夏天的下午,她的母亲偷偷躲在房里画画,时悦躺在一边午睡,房间里充满了让人安心的油彩味,妈妈为她轻轻打着扇子,微笑着告诉她,要为她画一幅图,作为她的生日礼物。   然而时悦一直没有等来这幅画,等她再一次放学回家,家里已经没有了母亲的身影,她走了,带走了所有自己的衣物,只留下了那副未完成的画,一副冷冰冰的画。她没有得到自己的生日礼物,也没有了妈妈。   这些久远而尘封的记忆,时悦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过去,原来此刻才发觉是如此清晰。她不会想到,在异国他乡的街头,阴差阳错地走了岔路,竟然偶遇了这幅画,就像是冥冥之中的暗示。   这幅画完整地呈现在她面前,连原本记忆里不存在的另一半,也都填充好了颜色和线条。   时悦有一种不确定感,这幅画的作者会是谁?是她的妈妈吗?还是别的什么人?如果是她的妈妈,她又是怎么到了美国?她这些年过得好吗?   时悦的心里充斥着杂乱无章的问题,她只觉得思绪紊乱,而时间渐渐过去,纽约的天色渐暗,可那位知道画者信息的店主却还是没有出现。   苏曼陪着时悦这样等了一下午,到这时也是有些百无聊赖起来。   时悦感激地对她笑笑:“谢谢你苏曼,现在都饭点了,要不你先去吃点东西就回酒店吧,我还想再等等。”   “你一个人能行吗?我都答应了谢延,好歹要跟你一起走。”   在时悦的坚持下,最终两人达成了合意,时悦继续留着等待,苏曼给她买好汉堡后先去附近不远处的咖啡厅里坐着休息。   等苏曼离开一个多小时,那位店主终于姗姗来迟,好在竟然是位华裔,虽然中国话不流利,但也能交流。   “这位画家就住在这附近不远,我来写给你地址。关于她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我来这儿开店的时候她就住在那里了,她每天都几乎不间断地在作画,这幅画就是她很喜欢的主题,她几乎过几个月就会画一副,我们这里有很多店铺都和她有合作。”   对方非常热情地给了时悦画手的地址,就在步行十几分钟就能到的距离。   刚才等待的时候,时悦几乎是迫不及待想知道画手的信息,然而现在拿到了地址,她却又犹豫和不安起来,她攥着手里的纸条,突然有些怀疑起来,她应该循着这个地址去吗?迎接她的会是什么?这个决定对吗?在异国他乡的纽约,真的会遇到心里一直偷偷想念的人吗?还是等待自己的,注定是一场虚无的期待?   时悦纠结了再三,最终还是拨通了谢延的电话。   “喂?时悦?在那边都好吗?今天在跳蚤市场有什么收获吗?”谢延的声音听起来笑盈盈的,“我今天可是等你电话很久了,又不想主动打过来破坏你逛街。”   “谢延。”光是对方的声音,似乎就给了时悦极大的抚慰,就像是找回了主心骨,时悦的心跳也慢慢平和起来,“我看到了那幅画。我妈妈画过的画,那副我和你提起过的,她画了一半的画。”   即便时悦假装一切都好,谢延还是从她声音的蛛丝马迹里体会到了她情绪的波动,他敏感地抓住了事情的症结点:“你在哪里看到了这幅画?联系上画手了吗?”   “恩。”时悦的声音很轻,“我拿到了地址,可是我有点怕。”   “你是怕画手真的是你妈妈,还是怕画手不是?”   时悦深吸了口气,她看了一眼纽约的夜空:“我不知道……我心里很乱,我不知道我在怕什么,我心里一直很想再见到妈妈,可我又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我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   “想做什么,就去吧。”谢延的声音却一直温和和抚慰,“你因为油画得了奖才去了纽约,才看到这幅画,大概也是一种缘分,这么难得的事,不去追根究底,大概回国后你都会觉得遗憾吧。” ☆、第三十九章 谢延的话给了时悦莫名的鼓励和信心,她最终还是捏紧了手里的纸条,迎着初上的华灯,走到了纸条里的地址。   与刚才还小资又有情调的街景不同,几乎与刚才跳蚤市场咫尺之遥的眼前这个街区,却显得破败而杂乱,路十分逼仄,路面也并不平整,看起来年久失修,分类垃圾桶边堆满了各式垃圾,都已溢了出来,随意地散落在地面上,近日的高温下萦绕着苍蝇和蚊虫,时悦必须十分小心地屏息,才能经过那片味道可怕的小型垃圾场。自来美国后,一路跟随着组委会,时悦见识到了美国最光鲜先进的一面,因而如今眼前的街区,让她既惊讶又忐忑,同样的一个城市,如此近的距离,竟然有着如此大的贫富差距。   时悦看着谷歌地图对应着门牌号,顺着导航,她来到了一户破败的平房门前,她再三确认,是这个地址无误。然而这房子如此破败,边上的院子栅栏都坏了,上面结满了蜘蛛网,而在这个治安看起来并不怎样的街区,这栋房子的主人仍然用的是带玻璃的木门,而玻璃已经损毁,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中间破了个洞,门铃已经没电了,时悦怎么按都没有反应,她抱着试探的心态扭动了门把手,却不料这门压根没锁,就这么被她轻易地开了。   “有人吗?Anybodyhere?”   时悦眼前的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更像个巢穴,地上杂乱地摆满了颜料、画架还有各种各样已完成或未完成的画作。时悦必须小心翼翼才能避开所有杂物,她心里的紧张和不安也被眼前那些缭乱的画作吸引了过去,有临摹作品更多是原创作品,在所有这些画作里,时悦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副自己的肖像画,很多很多,不同的尺寸大小,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时悦几乎是像被蛊惑一般地走过去,她蹲下身,看着这些画面里年幼的自己,每一张画的右下角都淡淡地标注着创作时间,时悦仔细分辨,几乎是每隔一年,这个画手就会创作一幅,而从排列开来的画来看,随着时间推移,一年又一年,画的质量越发提高,画手的技巧越发娴熟。   “谁在那里?!”时悦正入神,却被由远及近的女声打断,对方显然怒气冲冲,“说了多少次!我没有钱!我这里只有画!”   还没见到来人,光是这个声音却让时悦惊慌失措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也是这时,对方终于从拐角处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在黑暗里露出轮廓,对方手里捧着一支蜡烛,在影影幢幢的烛火里,时悦看清了对方的脸。   一张苍老而病态的脸,亚裔女性,消瘦又疲惫,这并不是时悦记忆里的那张脸。她印象里的母亲,即便为生活所困,眼睛总是明亮,有着漂亮的苹果肌,饱满而健康。   “我还以为又是隔壁那几个来偷钱的臭小子。”对方看清时悦的轮廓,咳嗽起来,时悦这才看清对方手里除了蜡烛外,另一只手里拿着枪,枪口此时正直直地指着自己,“你是谁?到我这里来干什么?”对方非常戒备,她警告性地看了时悦一眼,“虽然你说中国话,但这里是美国,枪支合法,法律也规定对于非法入侵私宅的人,就算击毙也是正当防卫。”   时悦第一次面临这种境地,她有些慌乱地摊开手,表明自己没有武器。   “对不起,我不是来偷东西的,我刚在附近的跳蚤市场看到了您的画。”时悦指了指眼前的画,“就是这幅,这幅画,我想问问您,您是怎么创作的?是之前有什么图照着临摹的吗?”   “这幅画是不是临摹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虽然对方并没有移开枪口,但语气已有缓和,时悦给自己壮了壮胆,努力解释道:“我知道这样很冒昧,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因为这幅画里画的是我,是我妈妈……”   时悦努力镇定地解释,却没料到听到这句话后对方的反应,对方愣住了,开始神经质地去墙上摸索什么东西,像是在找照明开关,然而灯光却并没有亮起来,半饷,对方才作罢,然后便就着蜡烛的光芒,快步朝时悦走来。   “把你的左手臂袖子拉开来。”   时悦面对枪口,虽然有些恐惧和莫名其妙,还是顺从地拉开了袖子。对方把蜡烛凑近,时悦这才想起来,自己左手手臂上曾经因为被开水烫伤而有一小道疤。   “有疤……真的有疤……”对方收起了枪,声音几乎是颤抖的,“悦悦……你是悦悦吗?”   时悦这才终于惊愕起来,她满脸不可置信,眼前这位亚裔女子看起来比她妈妈应该年长十多岁,因而时悦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怎么都没把她和自己的母亲联系到一起。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左手上有疤?”   “你没认出妈妈吗?”对方却没有在意时悦的愣神和僵硬,而是匆忙收起了手里的枪,紧张地念叨起来,“妈妈要是知道你会来找我,怎么的也把电费交了。你不要害怕,妈妈不是坏人,枪只是我用来防身的,这一带治安不好,周边的小混混又喜欢来偷东西,有把枪也好威慑威慑他们。”   时悦根本来不及跟上这事态发展的节奏,她几乎是无任何反抗地被眼前自称自己母亲的女子拉着绕过了客厅里的杂物,然后来到了卧室。   “这里有灯,这里有灯,我带你过去。”对方的声音和手都颤抖着,显然情绪激动。   时悦就这样被拉进了她那小小的卧室,虽说有灯,但也并非是足够明亮的日光灯,只是床头那种廉价的小台灯,并不用插电,只需要电池就可以使用。而环顾四周,时悦才发现,这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是画室,除了简单的单人床外,便是画架和各种颜料,画架上还有一副刚创作完的画,风格非常独特,画面应该是一片森林,然而却完全没有用绿色进行处理,反而是鲜艳的红色……   时悦仍旧出于迷茫的状态,就着此时小台灯的光,她更清晰地看清了眼前人的长相,对方看起来憔悴极了,脸色蜡黄,头发花白,乱糟糟地拢在脑后,这根本不是时悦想象里的母亲。   就在两人决定好好谈谈的时候,卧室外却又传来了响声。   “你在这里待着,我出去看看。”对方按住了时悦想要站起来的身体,满脸警觉,重新拿起了枪。   “Alice?你在吗?”好在对方的声音打消了这种紧张的气氛。   时悦的母亲松了一口气,她朝着来人喊了一声“在”,然后回头安抚了下时悦:“不用担心,是认识的人,是帮我打理卖油画的,是个艺术品经纪人。现在这个点来找我,大概是有急活。”   时悦的妈妈猜的确实没错,来人终于走到了卧室门口,借由卧室里微弱的灯光,时悦看清了对方长着亚裔的脸,但轮廓里带了点欧美的味道,像是混血,中文说的也非常生疏。   “Alice,和你,有时间画一幅雷诺阿的……”来人正生硬地说着中文,见到时悦,显然吓了一跳,“Ouch!我不知道,你有访客。”   “我有时间的,你把要画的画名字邮件告诉我就行,你下周要取的那幅画我已经画好了。”时悦的妈妈站了起来,指了指卧室里的画,“你今晚就可以拿走,不过这幅画的钱,可以现在现金结给我吗?”   对方却不大自然,对时悦在场很不安的样子:“我们出去谈。”   “没关系,这是我的女儿。”   对方却仍旧十分坚持:“出去说。”   时悦的母亲有些无奈,时悦朝她笑了笑:“没关系,我等会儿,你们先谈正事。”   好在并没有用多久,时悦的妈妈就走了进来,把那副怪异的红色森林画作包装起来交给了那位说中文舌头打结的男人,不一会儿,门口就传来了对方离开时关门的声音。   “刚才是我的中介人,帮我卖我这些油画的,他是艺术品经纪人,很有门路,生意做的可大了。我这些年都靠着他帮我卖画,才能过下来。”   时悦却仍对一些充满了不真实感:“你,你真的是我妈妈吗?”   对今晚发生的一切,时悦仍然充满了疑惑:“你怎么会在美国?”   “妈妈老了很多吧。”对方的笑意有些凄苦,“你都认不出了吧,可我还一直记得悦悦。我是偷渡来美国的,一路上被蛇头勒索殴打,攒下的钱和行李都被抢了,但还好一直留着一张你和亮亮的照片,是你生日的时候,我和亮亮背着你爸爸偷偷给你过生日的那次,我们去蛋糕店买了一个快过期的打折蛋糕的那次,还记得吗?”   对方又细数了诸多细小的回忆,而时悦的记忆深处也仿佛重新被唤醒。她终于开始确信,眼前这位陌生又苍老的女性,就是她的母亲。   这看起来简直像个荒诞的梦境,而时悦妈妈的经历也像是这个梦境里最传奇的部分。在逃离了时春生以后,她一直想要在油画上有所建树,然而辗转国内的几个画室和工作室,除了简单的枪手工作外,她得不到任何提高,而也是这时,她听说在美国对新兴画手也有很友好的环境范围,有更多淘金的机会,也更尊重艺术家,没有钱也没有办法办出签证的情况下,她跟着偷渡的船到了美国。   “我们只能躲在船底的货仓里,空气很闷,天太热了,有时候根本喘不过来,很多一起偷渡的人都死了,一个个被抬出去,就直接扔在海里,就这么消失了,谁也不知道。”时悦的妈妈用十分平静的口吻回忆起这段惊心动魄的往事,“我那时候就想,一定要活着到美国。”她苦笑了一下,“我以为美国什么都好,遍地黄金,可是来了以后发现完全不是这样,我不会英语,也没有人脉,就算画了画,能去哪里卖?因为是偷渡来的,没有身份,更不能找正当的工作,也没有医保,生了病我也不敢去看病,看不起,也怕被发现了遣送回国。”   对于时悦而言,曾经也是对母亲丢下她和时亮是不能释怀的,她曾经想念过妈妈,也怨恨过妈妈,但随着长大,随着她也同样喜欢上画画,随着时春生变本加厉地阻碍她实现梦想,她开始理解起母亲,把对她的依赖放在心底,真心实意地希望她离开时春生以后能过上她想要的生活,追求到她的梦想,能够幸福。   她没有想到,她的妈妈并没有过上这样的日子,而是生活在现在这样艰难的困境里。   “妈妈,跟我回国吧。”时悦和母亲细细讲述了她现在的生活,她也在画油画,还得了个奖,才有机会来美国交流,在国内跟着最好的老师学习,画也能靠着拍卖行的运作得到一笔收入,“虽然现在刚起步,钱还不多,但我想只要好好画,会越来越好的,妈妈,一起回去吧,你的身体看起来不好,在这里我也很担心。”   然而时悦没想到的是,她的母亲几乎是想也没想拒绝了她。   “我不喜欢美国,但我也不想回国。回国了和你生活在一个城市,时春生一定会来找麻烦的,你忘了吗?我甚至都没能和他离成婚,他都不同意,我想去法院解决,可根本没出门,就被他踹翻在地上。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不想见到这个人。我只要在国内出现,他肯定会上门纠缠,打骂都算轻的了,我是真的怕被他活生生打死,而如果回国了,还是要隐姓埋名不能露面,这和现在又有什么差别?”   时悦的妈妈想要抚摸时悦的额头,然而她最终还是没伸出手。两个人之间除了久远的过去回忆外,彼此没有参与对方后续的人生,如今也只不过是两个稍微熟悉的陌生人,凭借着血缘和过去残存的记忆努力想要热络起来。听着对方说着这些年的经历和际遇,即便两个人都想拼命在短短的时间内把自己这些年的体悟都分享给对方,然而时间是无法左右的东西,由时光造成的间隙,也永远无法用短暂的点滴来弥补。   这样仿佛电视剧般的重逢场面,最初的震惊之后,才是万般滋味,于时悦,是陌生、不安、焦虑和不知所措,一切仿佛并没有按照剧本里描述的那样进行,她并没有那么激动,也没有那么委屈,更没有想要泪流满面扑进对方怀里汲取母爱的冲动,这并非预期的反应,让时悦觉得尴尬。而于时悦的母亲,再次在异国见到自己曾经抛弃的女儿,最初的激动之后,如潮水般涌向她的是自我折磨般的愧疚,像是反噬一般,眼前已经长大的时悦和过去那个用渴望的眼神求助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孩重合起来,时悦长得很像妈妈,看着她仿佛就在盯着一面镜子,时悦的眼神越是澄澈,就越发照射出时悦妈妈内心的过分自我和自私。时悦没有责备过母亲的抛弃和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而这却让时悦的母亲更有些无地自容了。她不能再整日整夜沉浸在自己的画和想象世界里,被迫面对和审视自己的懦弱。面对时春生,她选择了逃避,保全了自己成全了自己,把时悦和时亮丢在了身后。   而见到时悦,她无法再长久地麻痹自己时悦时亮过得很好。   “我们挺好的,我跟着陈联安老师学画画。妈妈,时亮还上了A大的建筑系,一直有拿奖学金,”   时悦越是体贴地说着自己和时亮过的很好,时悦母亲的心就越是煎熬。   时悦太懂事了,一个眼神一个叹息,任何细枝末节里,她都能体味到如何回应好让对方不尴尬,然而一个真正无忧无虑长大的女孩是不会这么擅长看人眼色和这样过分懂事的。   看着这样的时悦,她并不是没有想要弥补的心情,然而这么多年,她还是她,即便看着女儿想要团聚的请求,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仍旧还是自己。回国,太多的不确定因素,除了时春生的威胁外,她在国内没有任何人脉,她害怕去适应新的生活和挑战。   “妈妈就不跟你回国了,我回国了,对你和时亮没有什么帮助,还是个拖累。在美国虽然没有身份,但也过得下去,之前是很苦,只能□□工,可是后来也是运气好,认识了那个中英混血的油画经纪人,我画他指定让我画的画,一个月收入好起来也有两三千美金,在美国也能过的还可以了。”时悦的母亲垂下了眼睛,她不想去直视时悦的眼睛,“你这次过来正好不巧,之前我刚生了病,一个月里都没怎么画画,所以这个月的电费都还没交,但现在我好了,所以这个月又应该没问题了,刚才你也看到了,他刚拿了我一幅画,也给我马上现金付清了钱。”   时悦并不是听不懂母亲话里的意思,一番话,说的似乎是为了时悦和时亮好,然而真正心里考虑的,还是自己。任何一个真正无私地爱着孩子的母亲,在最初就无法忍受和自己孩子的分离。   对这样的结果,时悦不得不说有些失望。   “喂,时悦,你在哪儿?赶紧回来,刚才带队老师在找我们呢,让我们赶紧回酒店,再晚怕不安全。”   苏曼的一通电话打断了时悦的思绪。她看了眼手表,才发现确实不早了。   “那……那时间挺晚了,我是跟着组委会来的美国,现在得赶回去了。”时悦又看了眼母亲,仿佛想把的样子镌刻在自己脑海里,“妈妈,我走了。”她并没有说下次再见,因为时悦和母亲都心知肚明,她们或许根本没有下一次见面了。在茫茫人海里,在两个不同的国家里,两个人相遇的概率本身就那么微小,或许这个夜晚,也只是仲夏夜的一个梦,两个人在梦中短暂相见,在醒来分别。   时悦的母亲看起来还有些愣愣的,直到把时悦送到门口,她才如梦初醒般,冲回房里拿了张纸,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悦悦,你之后在美国可以找我。”   时悦点了点头:“妈妈。”她犹豫了下,还是给了眼前的人一个拥抱,“妈妈保重。”   时悦拥抱完,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她必须走很快,才能让眼泪不要当着母亲的面流下来。   她的母亲在刚才那短暂的拥抱里,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对不起”。大概在那个瞬间,时悦突然有些原谅了她。   仅仅一分钟的怀抱,还有母亲那一幅幅为自己画的画像,时悦说不上自己心里的感觉,像是完成了一件夙愿,但同时却并没有得到圆满的感觉,反而带了惆怅和遗憾。在被母亲抛下后,时悦长久以来,总有一种自己并没有被爱着也并没有被需要着的感觉,她想念母亲,渴望有朝一日再相见,对方能够肯定地告诉自己,她是爱自己的,当初的离开只是迫不得已,在离开后的每一天里,她都想念着自己,拼命想回到自己身边。   然而并没有。   “我好像没有觉得很开心。”时悦尽量控制情绪,轻描淡写地和谢延讲述了这次神奇相遇,“我其实反而有点后悔。我,或许我不应该去的,这样我还能想象她生活的很好,不是这样落魄,而是在其他什么地方,却出于一些原因没法回到我和时亮身边,但一直默默爱着我们,关注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分享着我和时亮一点一滴的快乐,为时亮考上A大建筑系而骄傲,也为我能得奖真心高兴。”   时悦叹了口气:“可是她没有,她根本没有关注过我们。在某种程度上,她确实是爱着我和时亮的,但她最爱的人还是她自己。我看着她的眼睛,她没有真正后悔过离开我们,她内心深处觉得自己当时的决定是对的,如果时光倒流,我相信我和时亮还是会被留下的。这样的结果未免还是有点伤人。”   “你这几天还在纽约对吗?”谢延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极了,“我明天会飞纽约。你这样和我讲话,让我觉得我不在你身边真是一种犯罪。”   “你的工作忙得过来吗?”   电话里的谢延轻笑了两声:“我在飞机上也可以工作,忙不过来也要让它变成忙得过来。”   在临近挂电话的时候,谢延又喊住了时悦:“时悦,你妈妈没有给你的爱护,我来补给你。所以不要难过了,也别不开心,我能给你的,都给你。开心点,晚安。”   这大概是时悦听过的最动听美好的晚安了。她突然有些释然。人生总不可能完美,但一个人的运气大概也是能量守恒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她没有得到无微不至的母爱,但她遇到了那么好的谢延,这已经足够让她感恩命运了。 ☆、第四十章 然而向来言出必行的谢延,第二天却电话时悦,告诉她自己可能要晚上那么一两天才能来美国。   “手头有些事,要处理下。”谢延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抱歉和疲惫,他一向鲜少在时悦面前露出这样的情绪,因而时悦对此十分警觉。   “谢延,出什么事了?棘手吗?棘手的话不要急着来美国了,你好好在国内处理好事情就行,我跟着组委会,苏曼也挺照顾我,不用担心。”   时悦这样紧张的语气似乎让谢延的心情好了一点,他淡淡笑了一声:“事情有点棘手,但美国我还是会来的,因为这件事说起来还需要到美国处理下。你不要着急。”   “是工作上的事吗?”时悦听出谢延语气里有些压抑,她循循善诱希望对方能够分享,“说不定说出来就不会那么累和有压力了。”   “不是工作上的事。”谢延却不愿多说,“我不想把这些负面的东西带给你,我希望你只接触那些开心的事。乖,好好去体会这次游学交流。”   时悦也不再勉强,两人互相关照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你俩终于煲完电话粥了。”边上的苏曼翻了个白眼,她斜躺在床上,拿起遥控,开了电视,“看会儿电视吧。”   苏曼一边调台一边百无聊赖:“啊,天啊,怎么都是英文,就没个中文的能让我看着舒服点吗?”   时悦笑笑抬起头瞥了一眼屏幕,在苏曼调台一闪而过的屏幕上,她陡然看到了某个镜头。   “调回去!调回刚才那个台!”   苏曼对时悦突然的指令有些没反应过来,时悦已经一把抢过了遥控板,自己调回了刚才的电视台。苏曼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是国内电视台的英文频道,正在报道什么。   时悦盯着屏幕里的人,有些焦急地对苏曼求助道:“里面在说什么?”   苏曼磕磕绊绊地翻译起来:“本次拍卖的是被誉为超现实主义的达芬奇的德裔法籍画家马克斯·恩斯特创作的画作,这副画作经蓬皮杜艺术中心馆长马克扎尔斯、艺术品鉴定专家提姆帕里、中国鉴赏家王复盛先生均鉴定为真品,然而在中国拍卖时遭到“嘉行拍卖行”负责人谢嘉行先生的紧急临时叫停,同时,谢先生声称该画作为伪作。画作的拥有者福克斯先生认为该行为严重影响了画作的声誉和未来拍卖价格,透露原本已有用220万美金购买下本画意向的两名合作方也因此谣言而放弃购买。画作拥有者已将谢嘉行先生诉讼至法庭,索赔所造成的巨额损失,并要求公开赔礼道歉消除影响。”   苏曼翻译完看着屏幕里的画面:“这个谢嘉行,还挺有风度的啊,不过人家这么多专家都说是真品了,他说是赝品,不过等等,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时悦攥紧了拳头,她终于理解谢延今天表现不寻常的理由了,确实不是工作上的事,而是他的爸爸出事了,惹上了这样的麻烦。   “这个画作拥有人什么福克斯的,好像是个挺有名的家族的,嘉行拍卖也是国内数一数二有名的拍卖行了,这个福克斯要玩真格的告到底,那嘉行赔钱是小事,重要的是一个拍卖行负责人,一旦鉴定真假的眼光出问题,那等于连带整个拍卖行也会名声扫地,基本在圈里是没法立足了。”苏曼喝了口可乐,有些不解,“其实他何必呢,就算是假的,既然这么多的专家鉴定家都声称是真的了,那顺其自然也说是真的好了,毕竟就算鉴定出了错,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责任,大家都看走眼了啊。他这样站出来说是假的,万一真是真的,可怎么下台。”   时悦却仿佛没有听见苏曼说话,她只紧张地继续看着屏幕,然后她突然看到了那副争议焦点的画作——在画布上,是整片红色的森林。诡异而有些压抑。   “这幅画……”时悦捂住嘴,惊讶地指着屏幕,这幅画正是她才在她妈妈画架上看到的,她有些意外,母亲竟然在临摹这个画家的作品。   苏曼点了点头:“哦,就是这幅画。”她一边分辨着英语解说,一边道,“新闻里说这副是就是马克斯·恩斯特的画作,叫《红色森林》的。那些评论家说这个就是典型的马克斯风格哎。是他在“幻觉主题”上的创作,利用色彩和变形,营造那种充满了植物与动物遗迹的画面。你看,还有典型的被撕碎的形体,离奇的动物,还有幽灵般的背景,这么看起来确实像是他的风格。”   时悦只觉得手心冒汗,采访里谢延的爸爸皱着眉头,表情严肃,并没有被媒体的喧闹所影响,然而看着这位之前绅士又风度翩翩的老先生,此刻被闪光灯和话筒咄咄逼人的包围,时悦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她焦急地询问苏曼:“那个画作的拥有者福克斯是什么背景?”   “我也没太听清楚,语速太快了,我只听了个大概,这个福克斯是美国人,家族在纽约有经营好几家艺术博物馆,好像是个收藏家,挺有来头,祖上似乎是欧洲的什么贵族,后来移民美国的,家里也养着一批专业鉴定画作真伪的团队,所以外媒觉得福克斯看走眼的可能性很小,评论里对谢嘉行还挺多讽刺的。”苏曼撇撇嘴,“这个主持突出了‘中国人’这个词,而且语气挺微妙的,总觉得是有点种族歧视我们   难怪谢延说事情需要来美国处理下。   时悦有些心烦意乱,她翻开手机,又查阅了国内的新闻,才知道短短几天,这件事已经发酵成了个巨大的新闻热点,外媒那充满讽刺意味的评论引发了很大争议,国人纷纷支援谢嘉行,上网去外媒官方网站怒骂,然而理性讲理批评外媒种族歧视和不客观态度的到底是少数,多数只是为了发泄心中怒火,也并非有什么正义是非观念的网民,只是极尽口舌之能用粗鄙的话语辱骂攻击。本身这只是个关注度一般的新闻,然而网民的过分热情,把事件推上了白热化的程度,国外的民众因反感那些出口成脏影响官网运营的评论,本身中立的也变得仇视起中国敌视起此次事件里的谢嘉行来了。这么一来二往,国内外网民互相对喷,把这件事推到了风口浪尖,关注度越来越大。   时悦终于还是忍不住,跳下床,又给谢延打了个电话。   “谢延,叔叔没事吧?”她有些紧张,语气充满了担忧。   谢延就无奈多了,他叹了口气:“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   “我刚刚在美国这边的新闻里看到了。你还好吗?”   谢延仍旧十分克制:“我没事,我爸也没事,我会飞纽约来调查一下这幅画的来源,我相信我爸,他从35岁起就没有看走眼过真品和赝品,他既然这么讲,那这幅画肯定是假画。”感觉到时悦的担心,谢延也故作语气轻松地笑了笑,“没事,一切有我,你别急,详细情况等我到了纽约和你碰头了再说。”   时悦刚挂了电话,就发现本来说要去洗澡的苏曼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一脸的不可置信:“谢延的爸爸就是新闻里那个??”她看起来有些恍然大悟,“都姓谢啊……这么说倒真的轮廓上有点像……话说谢延怎么说?不会出什么事吧?”   “没事,会没事的。”时悦朝苏曼笑笑,也不知道这话是说出来安慰对方还是安慰自己。 ☆、第四十一章 在颇为忐忑的情绪里,时悦跟着组委会又在纽约游学了两天,也是这两天里,谢延处理安排好了国内的事务,飞了纽约。   当天参观完联合国总部回酒店休息,当时悦不经意抬头看到站在酒店大厅里的谢延时,她几乎是下意思地快步跑上前抱住了对方,一改之前在异国矜持和本分的做法,完全没有顾忌大厅里其余人的眼光,而谢延也回应了她这个热情的拥抱,顺势揽过她的腰,轻轻抱着她旋转了一圈,才把时悦小心翼翼地放下。   “你有想我吗?”即便一向感情不外露的谢延,此刻也按捺不住眉梢眼角的笑意,他轻轻刮了一下时悦的鼻子,“胖了点。”   “你再说我胖了,我就不想你了。”   谢延拉着她的手笑了笑:“我还没说完,胖了点,但是挺好的,比以前更好看,以前瘦了点。”   两个人许久未见,总有许多许多话要讲,然而倾诉衷肠之时,时悦也没有忘记谢嘉行的事。   两个人找了个酒店内的小咖啡厅坐下后,时悦便担忧地问起来:“叔叔的事到底怎么样?”   讲起这事,谢延也难掩的露出了阴霾的表情:“国内的舆论你看到了吗?”   时悦点了点头:“恩,我看到啦,虽然有些网民只是凑热闹,也不理性,但至少都是在支持叔叔,这件事有点上升成爱国事件了,大家都觉得支持叔叔就是支持我们祖国,关注度大了,希望这件事能顺利解决,至少叔叔背后也有后盾在支持。”   然而谢延却不如时悦这样乐观:“我害怕的反而是这件事,在我看来这么多不理性的支持者反而不是什么好事。他们不了解我爸爸,不是真的相信我爸爸支持我爸爸,只是盲目的在做一个群体行为,看起来好像是为了爱国,为了支持中国同胞,但他们有几个真正理解爱国?有几个真正把我爸爸这次事件的前因后果都了解清楚了?”   “往好处说,是我爸爸有很多支持者,可是我也想过,如果这幅画,没法证明是伪作,最终我爸爸凭借经验和眼光的说辞不能被法官采信,画作在法律上还是判定为真品,那时候这些如潮水一样涌过来‘支持’我爸爸的网民,会摇身一变,变成鞭挞他的人,会用同样粗鄙的语言去辱骂他。他们会觉得自己的情绪被利用了,他们之前不了解情况盲目的支持让他们觉得被打脸,这时候他们生气的对象不是不明事理的自己,而是他们之前支持的对象。”   时悦听到此处,也有些沉默,她想的太简单了:“为什么会这样子……”   谢延摸了摸她的头:“这就是乌合之众的效应,古斯塔夫·勒庞就说过,个人一旦成为群体的一员,他所作所为就不会再承担责任,这时每个人都会暴露出自己不受到的约束的一面。”   “现在这些网民支持我爸,可问题是,群体追求和相信的从来不是什么真相和理性,而是盲从、偏执和狂热,只知道简单又极端的感情。他们心中有激烈的情绪需要发泄,我爸爸这件事只是一个出口,不是他,也会有别的出口。”   “那这幅画,现在有什么办法证明是伪造的吗?”   谢延叹了口气:“现在艺术界里伪造的手法已经相当成熟,伪造者已经不会简单用现代的颜料去画图,他们会亲自研磨矿石来制作符合时代和画家特点的颜料,甚至去各种古旧市场买下画家同时代,但不知名的画作,丢掉画作,留下同时代的画框,所以对颜料成分、画框年代进行检验根本没有用,甚至更加登峰造极的是,画作油油彩的干燥程度,陈年画作上应该积累到的灰尘,画布用茶叶和咖啡染色的做旧,乃至气味都会被考虑进伪作创作,有时候不得不佩服这些造假的人,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天才’吧。现在这幅画几天前已经提交到美国的一家鉴定中心去了,就希望能在颜料上发现一些问题,是不是用了现代才有的颜料,但是以现在伪造犯的谨慎程度来说,一般是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的。”   非常难得的,谢延的脸上也露出了有些焦虑的神色:“我来美国除了跟进鉴定之外,还在国内追查到一条线索,福克斯这幅画,也是高价从艺术经纪人手里买来的,这个艺术经纪人叫派克,是个混血,是游走在纽约非常知名的一个艺术品经纪人,人脉丰富,总是能找到很多别家都搜索不到的名画,其中之前在苏富比和佳士得举行的拍卖会上拍卖成交的三幅埃米尔·诺尔德的作品,都是由他经销的,这副有争议的画,派克在出售给福克斯的时候,带着卖家一起和福克斯见了面,是卖家继承自家族财产的,有很完整的家族照片和收藏证据。”   “我看新闻上说福克斯那边现在非常强势,一口咬定要求索赔和道歉。感觉可能之前网友的不理智激怒了他……”   “我原本是考虑过和解方案的,最初福克斯那边态度也比较缓和,可现在他非常敌对,为了争一口气。”谢延有些为难地笑笑,“不过和解这个方案,我爸也是不会同意的,我只和他稍微提了那么一下,他态度就很激烈,即便福克斯同意,他也不接受和解,他认为这幅画是伪作,赌上自己的名誉,一旦和解,就是软了别人一路,间接承认了自己之前的陈述并不准确,他没有办法应对自己的良心,他在艺术品交易拍卖市场一直因为敢于说真话,戳穿了很多经销商的赝品谎言,不仅经销商恨他,有些不识货而高价收藏了假画的名流也因为被活生生打脸没有艺术鉴赏能力而非常不喜欢他,如今这件事,已经有一些他的对手和敌人在传谣言,说这是我爸的一个炒作,为了引起注意力而故意与福克斯作对。”   “我相信叔叔不是这样的人。”时悦认真地看着谢延,她的手轻轻握住了对方的,像是要传递给对方能量,“无论怎么样,我都和你一起帮助叔叔证明自己的清白。”   谢延安抚地拍了拍时悦:“算了,不说这些,我带你出去吃饭,你还没吃吧。你这几天都吃的什么?”   时悦回忆了一下,说出了一连串快餐连锁品牌的名字,不出意外的,谢延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怎么吃了这么多垃圾食品?”谢延的语气带了点宠溺的责备,“你不觉得在虐待自己的味蕾吗?我带你去拯救一下你的胃。”   谢延最后带时悦去了一家纽约远赴盛名的牛排店,出入的看起来都是非富即贵,时悦坐下,才知道这间2牛排店,晚间服务最低小费在20%,打开菜单,更是被标价吓了一跳。   “喂,谢延,这有没有太贵?”她有些不好意思,“而且我看不懂英文……不知道应该点什么……”   谢延却没有嫌弃什么,他只是凑过头,亲密地指着每一行字,为时悦翻译。   “Hangersteak是烤腹肉牛排,sirloinsteak是西冷牛排,rib-eye是肋眼牛排,恩,ribeye这是我比较喜欢的一种……”他的声音醇厚温柔,时悦不自觉又脸红了起来,她安静地看着谢延耐心地为自己翻译菜单,“braisedmorels是这家很有名的红烧松菇,另外,鹅肝酱是他家招牌,必点的。来纽约你一定要试试这家的牛排,吃完会颠覆你对牛排的认知,尤其是之前那些牛排,会让你觉得都是粗制滥造,这间店在做牛排方面很有一套,选用的都是美国本土的牛肉,纯手工切割,既保护了牛肉的自然纹理,也会让顾客在品尝的时候觉得肉质更为鲜嫩美味。”   时悦在他的推荐下决定尝试西冷牛排,谢延便招来了服务生,用流利又不带口音的英语点单,他最后还加了一瓶红酒,又和服务生悄声耳语了什么。   美酒美食,还有相爱的人陪伴,这样的夜晚大概不会更好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在饭后甜品的时候,服务员竟然为时悦捧来了一大束新鲜的玫瑰花。   “今天是什么节日?”   对比时悦的惊讶,谢延就镇定多了,他轻抿了口红酒:“不是节日就不能送你花了吗?而且你不是觉得一大捧玫瑰要好几百太贵了吗?那更要平时买才划算,七夕情人节这样的节日买肯定会被你批评吧。这些玫瑰是我问店老板买的,他自己后院种了一整个院子的玫瑰,所以是以非常便宜的价格半送给就餐的客人的。”   时悦难掩笑意噗嗤笑了出来:“我说的话你可记得真牢。”   “女朋友说的话怎么能不记住。”谢延也笑起来,“你说你不喜欢那么贵的花,可我还是想送你花,我去出差,看到花店里最新鲜漂亮的花,都想买过来给你,所有漂亮生机勃勃的东西,都让我想到你,都让我想要送给你。”   时悦真心实意认真地看着谢延:“谢延,谢谢你。遇到你,我真的觉得特别特别特别幸运。”   “可能是我的幸运。”谢延回望着时悦,“所以你谢我都没有实际表现吗?”   “嗯?”   谢延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奖励。”   时悦虽然有些脸红,但还是凑过去亲吻了对方的脸颊。   两个喝到微醺,走到纽约的街头,淡淡的酒意消磨掉了彼此心里的焦虑和压力,时悦绕着谢延转着圈。   “带你去看帝国大厦的夜景。”大概这酒意让谢延也难得露出男孩子顽皮的劲头,他拉起时悦,就不管不顾朝着帝国大厦跑去。   这晚大概实在幸运,一向人满为患的帝国大厦,两人竟然并没有排很久的队伍,便到了帝国大厦的楼顶。   “哇!真美!”时悦不禁感慨起来,眼前铺展在黑色夜空下的星星点点,组成了纽约繁华的夜,像星点连成的海洋。   然而夜半纽约的高空与白天温差十分大,时悦不一会儿就缩着肩膀抖索起来,在她想把衣服拉拉紧之前,谢延从背后抱住了她,他把头轻轻埋在时悦肩膀,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在帝国大厦的楼顶拥抱着,一同看着脚下的璀璨星光。安宁而平静。   “时悦,其实我有一点害怕。”两人拥抱了一会儿,谢延的声音才从头顶传来,“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解决这件事,我爸爸又固执认死理,事情现在这样也是骑虎难下。”   时悦握住了谢延的手:“或者我们出钱悬赏这幅画真迹的下落?既然这幅画是假的,那必定有真的被其他人收藏着。只要找到真迹,我们就能证明这幅是拙劣的仿冒和临摹了。”   谢延有些失笑:“你这话要被陈老师听到,就该骂了。你肯定没好好研究过马克斯·恩斯特吧。”   时悦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确实之前不大了解他。”她有些好奇,“不过你怎么看出我不了解他的?”   “因为现存的所有有关马克斯·恩斯特的记载和文献,都没有明确地说过他有画过这样一幅《红色森林》,所以其实我们都根本不知道历史上是不是存在这样一幅画的真迹,所以也根本无从证明现在这幅就是伪作。”   谢延仍旧抱着时悦,然而时悦却感受不到那些温度了,她觉得冷,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母亲根本不是在临摹马克斯·恩斯特,因为没有真迹,那也无从有临摹作品。   “现在的伪造犯很厉害,临摹已知的作品已经是低阶,高阶的伪造犯都对艺术史非常熟稔,他们深入研究艺术史还有艺术家的生平、性格。而他人生里某一段创作时期的空档,或者记载里他们某个“空白”时期,一般就是他们利用的切入点,他们精心研究,然后制作出那些突然被人发现的‘名画’,这是个利益链条,这些伪造犯画完后,就由伪造团队的其余人为这幅‘名画’进行包装,他们会制造‘名画’的整个‘生平’,比如这幅画是哪个贵族从祖父那里继承,为什么会一直不为人知,可能是因为为了躲避纳粹的搜查而藏起来的,总之他们会编造各种各样的理由,甚至会为这幅‘名画’能顺利兜售出去,写一本粗制滥造的作家传记,把这幅‘名画’塞进传记里,以佐证这幅画的存在。”   “这次我爸爸是遇到了造假高手,情况真是不太乐观。”   谢延细细的讲述中,时悦却有些心神动摇而无法集中精力,就像陡然间接受了太多的信息量还来不及消化一样,一时间她只觉得一片混乱,手指冰冷脸色苍白,幸而夜色掩盖住了这些异常。   她的妈妈恐怕并不是在画着什么普通的临摹画作,而是在进行伪作创作。然而对于这样的现实,时悦仍旧不敢置信,她小心翼翼地措辞问道:“你说的那个经手《红色森林》的艺术经纪人,有照片吗?能给我看看吗?”   谢延不疑有他,他拿出了手机,翻出了照片:“就是他,中英混血,会讲一些中文,但是讲的很生硬,还是英文沟通更加便利些。”   时悦盯着屏幕里那张有过一面之缘的脸,知道在如此多的证据链面前,再也没法否认自己母亲制伪的事实了。   然而是就此告诉谢延她所知道的信息吗?时悦迟疑了。   “如果这个画伪画的被抓住,会定什么样的罪?”   “《红色森林》这幅画拍卖价格在两百到三百万之间,目前还没竞拍成功,倒是还并没有造成什么危害,但是这种伪造团队,肯定不可能只制造了这样一幅伪作的,只要验明《红色森林》是造假的,顺藤摸瓜,应该能牵扯出一个大案,恐怕能追回很多被当做真品卖了的赝品,这个金额就大了,作为艺术诈骗案,依照以往的管理,恐怕造假得利的金额怎么的都在几千万美金以上,依照美国的法律,除了巨额的赔偿外,服刑肯定也会在五年以上吧。”   时悦“嗯”了一声,勉强笑笑。   “希望赶紧抓到这个伪造犯,把他绳之以法。”谢延亲了亲时悦的侧脸。   时悦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这个吻的温柔和甜美,她混乱而紧张,手指搅成了一团,她该毫无保留地和谢延坦白吗?一方面她不希望谢延的父亲出事,那样刚正不阿的人不应该一副伪作而被毁了人生;另一方面,天平的另一端毕竟是她的妈妈,给了她生命的人,就算她抛弃过自己,制造了伪作,然而时悦还是无法下手将与自己血浓于水的母亲送进监狱。   时悦不知道该怎么办,仿佛这两个人同时落水,她却只能救出一个人。隐瞒,庇护了母亲,却牺牲了谢延的父亲,那样她无论如何无法面对谢延,也没法继续和他在一起;而坦白,她亲手把自己母亲推向了深渊,她对得起谢延,然而却没法面对自己,她也没法安然享受牺牲自己母亲而得来的幸福。   这像是一个极度矛盾的两难境地,时悦进退维谷,她站在山巅,然而左右都是万丈深渊,让她万劫不复。   在帝国大厦的顶端,整个纽约尽收眼底,自己爱的人拥抱着自己,然而时悦却从心底生出了些悲凉和绝望。   她自遇到谢延以来一直感谢的命运,看来并没有准备给予她什么甜美的未来。   谢延却并不晓得时悦心里的痛苦和矛盾,他摸了摸对方的头,声线温柔:“算了,不讲这些煞风景的事,先走一步看一步,等鉴定出结果了再说。你能这么担心我爸爸,我已经很高兴了。”   然而这样讲的谢延,却让时悦更加难过了。她努力憋住情绪,祈祷着奇迹,或许鉴定机构直接能从这幅画的蛛丝马迹里就鉴定出造假,那样就既能洗刷谢延爸爸的名声,自己也不需要指证自己的母亲了。   时悦深深看了一眼谢延,朝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便看着漫天的星星,虔诚而谦卑地许着愿。 ☆、第四十二章 然而事不如人愿。时悦心头还萦绕着这么一件压力巨大的事,而接到时亮的电话却又是犹如当头一棒。   “姐!你在美国都好吧?你回国的话一定要当心点,时春生放话说等你回来就要堵你。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你画画得了奖,还高价拍卖出去好几副。现在他到处在打听你想问你讹钱。前几天趁我不在家,回家翻箱倒柜,把你之前还留在家里的那些练习画全部偷走了,我听说他在到处倒卖兜售,想搞几个钱继续去赌。”时亮的声音带着怒气,“他听说你和谢老师在谈恋爱,更是扬言说要问谢老师家要一大笔彩礼,我听说他还跑去学校骚扰谢老师,耍赖撒泼,说未来女婿必须给他花钱,否则他就要天天去谢老师上班的地方闹。”   时悦听着时亮的话,只觉得疲惫而难过。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总有一天是能够得到谢延和他站在同样的高度的,然而现在想来,她还是太天真了。一个人的高度,在她出身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定型了。她这样的家庭,一个伪造画作陷谢延父亲于危机的母亲,还有一个赌博酗酒又敲诈勒索谢延的父亲,真是不能更完美了。   时悦挂了电话,倒头躺在床上,她的心情沉重紧绷到连眼泪也流不出来。时春生去骚扰谢延,时亮毕竟不是当事人,只言片语的一带而过,然而她却可以想象时春生做的一切,然而谢延什么都没有和她说,因为爱,他隐忍了一切,也忍受了一切,包容而沉稳。   谢延为她做了一切可以做的,保护着她,呵护着她。在他需要保护和支持的时候,时悦更加无法坐视不管。   一整个晚上辗转难眠,然而幸运之神最终还是没有眷顾时悦。   第二天一早,谢延就已经在酒店门口等待了,他看起来也并没有睡好,脸色充满了疲惫和担忧,神色凝重。   “鉴定机构出结果了,他们没能鉴定出是赝品。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我们不利。”然而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是努力不想带给时悦负能量,努力露出安抚人心的笑容,“之后几天我可能没法见你了,我要去拜访一下那个艺术经纪人,可能要动用私家侦探查访一下对方的这副《红色森林》到底是不是所谓世代流传的藏品了。”谢延并不知道时悦心中的矛盾和负责,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头,“你别担心,等我解决这件事再带你去各处转转,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可不要吃垃圾食品,要乖乖的。”   谢延说完,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时悦:“这是我刚才去买的甜点,曼哈顿里最知名的那家,他家的奶昔非常棒,草莓味的,你最喜欢的口味。”   时悦这才注意到,谢延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个行李箱子。   “你这要离开纽约去找那个艺术品经纪人吗?”   谢延摇了摇头:“这里全是我今天早上起来帮你买的一些东西,我睡不着,就去第五大道逛了逛,看到什么都想给你买,不知不觉就买了那么多,只好再买个行李箱装起来。”他有些自嘲,“现在差不多理解女人说的,购物缓解压力了,花了很多钱,心里好像就舒坦多了,购物时候,人的注意力就转移了。你待会打开看看,希望你喜欢。”   第五大道,时悦根本不用打开,也知道这一箱子大约都是名牌和奢侈品。   谢延却怕她拒绝:“你总不能让我带着这么一箱子适合女性的消费品到处调查我父亲的事吧?”他朝时悦挥了挥手,“好了,我走了。”   时悦记得看到过这样一个说法。显现一个男人品行的并不是他顺遂的时候,往往是他不顺遂充满压抑的时候,真正温柔和爱你的人,永远不会因为自己处于压力的困境,就把负面情绪发泄在你身上,这才是真正值得依靠和信赖的人。正如谢延。   几乎是这个瞬间,时悦下了决心。   “谢延!”她喊住了已经走到酒店旋转门口的谢延。   “恩?”   “我有话要和你说。我想,我可能见过那个艺术品经纪人派克。”   谢延的神色果然严肃起来:“他找过你?因为我爸爸这件事骚扰你吗?”   时悦摇了摇头:“不是的,你有派克的照片吗?我不确定看到的人是不是派克,我想看一下他长什么样,是不是那天我看到的人。”   谢延翻出了手机里的照片:“是这个。”   时悦看了一眼:“就是他!我见过他,确实是他!”她深吸了一口气,“谢延,叔叔说的没错,《红色森林》这幅画确实是伪作,现在我想我是知道谁画了这幅画了。”   谢延激动起来:“谁?”   时悦顿了顿,才终于鼓起勇气吐出了那几个字眼。   “我妈妈。”   时悦没有办法去看谢延的表情,她侧过脸,避开了对方的视线,看着地面,一字一顿讲述了这个阴差阳错的撞见。   “我确实不了解马克斯·恩斯特的生平,所以最开始看到新闻,想到我妈妈画室里那副一样的画,我以为是她最近的临摹作品。”时悦的声音带着颤抖,“可这幅画是没有临摹的……而我在我妈妈那里看到的她的艺术品经纪人,和你照片里的是同一个……”   时悦充满了难过和愧疚:“对不起,现在才说,我一开始还寄希望于那个鉴定,如果能鉴定出是造假,我本来想隐瞒的,那毕竟是我的妈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果我早一点说,说不定事情都快顺利解决了。”   时悦以为谢延得知真相会冷漠而愤怒,然而并没有,谢延只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时悦,你知道吗?我没有生气,也没觉得对你失望。我知道父母对于小孩的意义,就算他们不够称职,也是血缘相连的亲人,你能够告诉我,我非常非常的开心,你没有必要觉得愧疚,换做是我,这也是个很艰难的决定,经历纠结和反复都是可以理解的。”   谢延的温和让时悦渐渐安下心来。   “你可以带我去见你的妈妈吗?”谢延摸了摸时悦的头,“既然她很可能就是《红色森林》的创作者,她也很有可能知道哪里造假还留有我们都没发现的瑕疵,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些瑕疵绊倒福克斯和派克。”   时悦有些犹疑和担心:“但是我不能确定……就算她是那幅画的创作者,我也不确定她会不会愿意说出这幅画里的瑕疵……我并不了解她……而且她说了什么话,是不是都要负法律责任?而且……而且我妈妈身份是非法的……她这样,可能会被遣送回国,她不想回国。”   “我会为你妈妈请最好的律师,我们带着律师一起拜访她,在回答我们的问题前,你妈妈都可以咨询律师,关于身份的问题,也可以一并咨询律师。至于她想不想说,那是她的决定,与你无关,我理解这不是你能左右的事。你放心,我想帮我爸爸洗脱这个伪作案的阴影,但是我也不会不管不顾你妈妈,我不会让她陷入困境的。因为她是你妈妈,所以她很重要,因为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谢延努力想让气氛轻松起来,“喂,别愁眉苦脸了好吗?应该愁眉苦脸的难道不是我吗?毕竟我才是要见未来丈母娘的一个呀。”   时悦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还贫嘴。”   “时悦,我是说真的。”谢延的表情却很严肃,“除了我爸爸的事情外,我也想要认识你的妈妈,告诉她,真的很感谢她,给了你生命,才让我这样幸运能够遇见你。”   “可是我妈妈……极有可能就是她,才有了这个让你爸爸焦头烂额的伪造案件,现在这样,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你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我妈妈……”   谢延亲了亲时悦的额头:“还没见到我未来丈母娘呢,现在对这起伪造案下结论也为时过早了,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你妈妈怎么会认识派克,这些都见到了真人再聊吧。” ☆、第四十三章   时悦按照之前母亲给的号码给对方打了个电话,说明今天要过来拜访。油画大赛的组委会今天正好安排自由活动和休息,时悦便和谢延,带着谢延约好的律师,一起去了时悦目前之前居住的地方。   谢延一路都拉着时悦的手,给她传递着力量,他的手掌温暖宽厚,让时悦觉得安全而可信。   他一路走,一路打量着周遭的环境,这个街区一看便是一个混杂的贫民区,谢延这样人的到来,都受到了街区邻里的好奇探视。   “这是你妈妈住的地方吗?”   时悦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心酸:“恩……她的收入好像不大稳定也不是很高,其实我很担心她,之前我来,她连电费都交不起,生了病更是没法看病,这个街区又常常有抢劫和枪击案……”   谢延却抓住了这个细节:“时悦,你说你妈妈的收入很差?”   时悦点了点头。   “这是个好情况!”谢延有些激动,“时悦,你妈妈可能是无辜的!”   谢延看了一眼一同来的周律师。   时悦非常疑惑:“周律师?”   “时小姐,之前谢先生和我沟通了情况,我列举了几种情况,可以为您母亲做无罪辩护。其中一种就是,你母亲在创作画作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是在从事伪作创作,而支持这种辩护最强有力的证据,就是证明您母亲并没有得到作伪而来的高额收入。您讲您的母亲一直住在这样的街区,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推论她的收入很有限?一副伪作通常要拍卖出百万美金以上的价值,如果她参与了伪作的生产链,对一切都知情,分到的钱绝对可以让她请一个优秀的移民律师,拿到绿卡,住在纽约的富人区。”   时悦的脸上也露出了雀跃的表情:“也就是说,如果我妈妈没有分到巨额的钱,有可能她根本不用承担法律责任?”   周律师点了点头:“是的,我查阅了纽约州的判例,完全可以以无罪不知情进行辩护,所有相关案例里,证据链完整证明被告确实不知情没有得到伪作收入的,83%都判决了无罪。”   谢延安抚地拍了拍时悦的肩膀:“所以你现在安心点,我们进去和你妈妈确认下,后面的事交给周律师就可以了,他在这方面非常有经验。”   时悦用力点了点头。   “周律师,麻烦您在外面等一下我们,有需要我们再叫您进去。阿姨不认识我,一下子见到两个陌生男人会比较有压迫感,所以麻烦您现在外边的咖啡馆坐坐。”   谢延关照完律师,才拉着时悦走进了小巷。   时悦的妈妈已经等在了门口,她显然对见到时悦还是期盼而快乐的,然而看清跟在时悦身后西装革履的男人,她的脸色有些僵硬。   “悦悦,这是谁?”   “阿姨你好,我是时悦的男朋友谢延。”对于时悦母亲的戒备,谢延用了一万分的诚恳,“第一次拜访您,还比较唐突冒昧,这里是一些我们路上买给您的水果和礼物,希望您笑纳。”   毕竟是母亲,时悦的妈妈审视地盯着谢延看了一圈。   “妈妈,这是谢延,我们认识挺久了,我能在陈老师的工作室里学画画,也多亏了他帮忙。”   时悦又介绍了不少谢延的情况,谢延也十分温和地配合时悦母亲的询问,时悦妈妈终于表情放松下来。   “我屋里比较乱,你们先进来坐坐,我给你们去泡茶。”   “谢谢阿姨。”谢延露出招牌笑容,看起来像个大男孩,让人很有亲近感。   他显然非常在行对待时悦妈妈这个年纪的女性,从时悦妈妈屋里的油画开始聊起,拉家常,更多的聊一些时悦的趣事,渐渐时悦妈妈也不复之前的拘谨,脸上笑容多了起来。   谢延抓住了机会。他的切入点很小,并没有咄咄逼人开门见山。   “阿姨,我爸爸是拍卖行从业的,您现在的画都怎么处理?如果还没有固定的经纪人,可以让我爸爸代为拍卖。”   时悦妈妈笑了笑:“我现在已经有一个经纪人了。”   “拍卖画作收入可能会比较高哦。”谢谢循循善诱。   “我现在一幅画有1000-2000美金的收入,拍卖能卖更高吗?”   听到这里,谢延和时悦都长长松了口气。时悦更是确认般地再问了一遍:“妈妈,你现在画画所有的收入就是这么多吗?你的经纪人还会在后期给你什么分成吗?”   时悦妈妈摇了摇头:“就只有一笔钱。”   谢延见时机成熟,才终于拿出了手机和文件资料:“阿姨,我想你可能被你的经纪人骗了。”   他和时悦把谢嘉行鉴定《红色森林》是伪作的中文新闻都打印了出来,还有国内采访报道的视频,福克斯起诉时提交的证明《红色森林》来自一位贵族家族收藏的证据。   “这幅画,我相信阿姨应该很熟悉,被宣称是马克斯·恩斯特的真迹,如果没有伪作风波的影响,应该已经以两百多万美金的价格成交了。”   时悦的妈妈显然对此并不知情,她颤抖着手翻看着谢延提供的资料:“我和派克认识很久,每次都是他来委托我创作一幅画,他会订好主题,会给我一些画家风格的参考,由我来创作。但我,但我从来只以为我自己在画的都是临摹品。”她看了一眼时悦和谢延,“你们懂的,大部分普通家庭根本不可能买得起大师的真迹,但他们也同样想欣赏大师的作品,这些人都会选择用便宜数百倍的价格买一幅临摹品,挂在自家墙上装饰。”   时悦的妈妈语气里充满了不可置信:“要是我知道他把我的这些话当做真迹去骗钱,我肯定不会和他合作的……我真的没有想到……我给他画了已经有五六年了,一直以为是按照他的要求画的临摹画,我都画的很放松,没什么压力,我根本不晓得这些画会被拿去以假乱真……那岂不是每一幅画都被天价买走了?岂不是有好多受害者花了大价钱只是买了一副我的画……可是我认识派克好多年了,每次交不出房租,我也没画画,他甚至都会帮忙垫付,我在美国能生活下去,一直是亏了他的帮忙,有几次差点被警察查到身份,也是他托了人帮我掩盖了过去……我一直当他是我的恩人和朋友……”时悦的母亲喃喃道,“他人真的特别好,每次都按时给钱,过年还会给我发红包,还给我过生日,他还答应我今年年底可以帮我办个个人展,还帮我邀请很多画界名人来捧场……”   “阿姨,您肯定被骗了。”谢延又拿出一套资料,“这是派克在曼哈顿的几百万豪华别墅,另外这边是他在遇见您之前住的皇后区的普通小楼房。他在遇到您后,陆续换了车和房。您不用感激他,他对你现在的好,都是您应该得的。而且按照您的作品水平,他如果真的对您好,完全可以帮你聘请律师进行移民申请,而不是让您屈居在这里还为身份而不安。”   照片里曼哈顿豪宅和时悦妈妈现在的街区形成了鲜明对比,这里几乎是个小型的红灯区,人多眼杂,满大街不入流的小商铺,附近是一个废弃的巴士站,显得破败又颓废,充满了性工作者、小偷、抢劫犯。   “妈妈,他一直在利用你。”时悦握住了她母亲的手,“我一直希望你离开我后过上了很好的生活,但是现在我更高兴你没有拿这些脏钱,在这之前,我很担心,很害怕你也是这个灰色产业链里的一份子,知道你不是,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现在我们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助。”   谢延简单讲述了自己父亲身陷的这场无妄之灾。   “阿姨,我们希望你能为我父亲证明这确实是一幅伪作,还我父亲清白和名誉。”谢延诚恳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直到此时,他才把周律师叫了进来。   “站在时悦母亲张女士的立场上,我不能建议她出庭作证,一来她的身份并不合法,即便最快的身份申请,也不能在出庭前办理成功;二来为她考虑的话,不建议她在媒体面前曝光自己出庭作证画作是由她伪造的,这对她将来在美国亦或是中国生活都会造成久远的不良影响。如非必要,我不建议张女士站出来,即便我之前说的一旦涉及诉讼张女士身份被公开,我会为张女士做无罪辩护,但毕竟陪审团也有很大的裁量权,作为一个律师,永远不能告诉客户这个案件一定能赢。做无罪辩护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了,不到最后,我都不建议走到这一步。”   然而周律师的专业分析下,时悦和谢延都有些愁苦起来:“那怎么在既能保全我妈妈,又能证明叔叔的清白?”这才是当前的焦点问题。   “我要考虑一下。”时悦的妈妈也多少犹豫起来,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个简单的决定。   谢延点了点头:“好的,阿姨,您考虑好了随时给我们电话,这是我的手机号码。”   “还有,阿姨,为了你的安全起见,我会帮你先搬离这里,去酒店住一阵,环境比这里好,也防止派克找到你进行骚扰。” ☆、第四十四章   时悦的母亲安静地听着谢延,这个男孩子聪明、思维缜密,然而他看着时悦的时候,眼睛里不自觉都流露着笑意,对待自己,也并没有任何嫌弃和因为伪作事件的迁怒,他平和、包容、强大同时富有,他安排好了一切,给予时悦庇护和爱情。她有一点动容,然而还有一点担忧,这个出身良好的男孩子,能够一直一直那么温柔的呵护时悦吗?婚姻对于女人而言是一件十分郑重的决定。 谢延把她送去酒店的时候,时悦母亲轻轻拉住了时悦的衣角。   “悦悦……”   “恩?”   “妈妈有些担心。”   时悦笑了笑:“妈妈,不会有事的,我相信谢延。”   “我不是担心我自己。我只是有点担心你……谢延这个孩子,真的那么可靠吗?能照顾你一辈子吗?”时悦妈妈有些犹豫,“你知道,妈妈的婚姻很失败……你还小,不懂失败的婚姻对于一个女人的毁灭性打击。你又那么喜欢画画,和我那么像,我不希望你走错任何一步,不希望任何现实生活里的困顿和压抑磨损你的灵气……整天柴米油盐,是没有什么闲心雅致去创作油画的。谈恋爱是一回事,结婚……你一定要想好,结婚很有可能是你油画事业的终结,婚姻不顺心,没心情创作,婚姻顺心,又可能因为过于安逸而磨损你的斗志和事业心……”   时悦母亲以为时悦会动摇,然而时悦只是笑着看着她,眼神黑亮而笃定。   “妈妈,真正磨损人的不是婚姻,而是坏的感情。我喜欢谢延,我想和他在一起,一起去看风景,一起去写生,一起去创作。婚姻是自然而然的事,我曾经也因为你和爸爸,害怕过,但谢延或许就是对的人。因为如果是他,我不害怕进入婚姻。不是所有人都和时春生一样的,好的婚姻也不会磨灭人的斗志,反而会让两个人都努力变得更好,因为想要把更好的自己呈现给对方。我爱他,我希望自己变得优秀,不仅出于自己的事业心,也是出于对他的爱,他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时悦的母亲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   当天夜晚,时悦终于接到了她母亲的电话。   “悦悦,我想我能证明这幅画是假的……我想起来了,因为我不知道那幅画是用来作为赝品的,我在画里签了名。”   时悦几乎瞬间反应过来:“隐形颜料!!妈妈!!你用了隐形颜料吗!!”   时悦妈妈也忍不住笑了笑:“悦悦,这么多年了,原来你还记得。”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只用了一点隐形颜料,在那幅画的左下角签了一个zhang的拼音。我可以给你们能和隐形颜料发生化学反应的药水配方,用那个应该可以证明。”她有些自嘲,“我开始只是抱着不想破坏画面,但又想留下掉自己的痕迹的私心,没想到最后这还成了最关键的证据。”   时悦把这个好消息立刻分享给了谢延,他们一行马上赶到了时悦母亲下榻的酒店,商量这个案子的对策。   谢延还是有些疑虑:“阿姨这幅画交给派克以后,并不能排除派克他们的造假团队没有再对画进行处理,添加什么其余的化学成分或者颜料,在开庭时候,要考虑到一切因素,万一我们的药水配方不起作用,那要怎么办?”   “或者只要先拖住对方一段时间就行,先试试这个药水,万一不行,至少我们能确定张女士曾经用独特的颜料签名过,可以以此为方向和突破口再申请鉴定。鉴定需要时间,利用这个时间差,我的团队就可以帮忙搞定张女士的身份问题,而万一最终鉴定结果仍然对我们不利,最后一步棋实在不行,或许可以让张女士直接出庭作证?”周律师看着时悦的母亲,“但正和我之前说的一样,这样做是有风险的。我是律师,不能替人决定,这个权利是张女士自己的,我只能告诉您利弊。”   时悦的母亲陷入了沉默。   “阿姨,不用急着做决定,我们先去按照您给的配方调制药剂,您可以好好考虑,明天我们再来找您讨论。”   然而谁也想不到,时悦第二天带了不少日用品去见自己母亲,却发现她消失了。   “不会是被派克的人盯上了吧?”时悦的焦急溢于言表。   好在谢延却还算镇定,他找了酒店前台。   “您好,客户是昨天晚上离开的,并没有其他人陪伴,是自己一个人离开的。”前台小姐微笑着,“这位顾客还留下了一封信,指定交给一位姓名是YueShi的女士。”   “我是!”时悦反应过来,拿出了护照,“我就是。”   前台确认后把一个薄薄的信封给了时悦。时悦几乎是迫不及待就拆封了,信封里只有一张纸,时悦一目十行般地看着,脸色越发苍白。   谢延揽过她的肩膀:“阿姨没事吧?是出了什么紧急情况吗?需要我们帮忙吗?”   时悦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不用了。”她仰起头,谢延才发现时悦的眼圈是红的,她的表情难堪,“对不起,谢延。”   这让谢延立刻担忧的手忙脚乱起来:“怎么了?”   “我们没有后备方案了。”时悦稳了稳情绪,才继续道,“我妈妈做出了决定。她不愿意出庭作证,她不愿意冒风险,她觉得自己已经给出了隐形颜料的药水配方,觉得自己已经做了能够做的,于是她给我留了这个信。”   “她又一次在我对她抱着巨大期待的时刻抛弃了我。”时悦有些自嘲,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下眼泪来,她意识到,她的母亲从来没变过,她心中最重要的人仍旧是她自己,在两难境地里,她第一反应仍旧是去保全自己。   她明明知道时悦有多么喜欢谢延,多么希望谢延的父亲没事,她原本可以为此搏一搏,相信谢延相信自己相信周律师,一起努力,给出彼此都好的结果。然而面对不可控的风险和未来,她甚至连尝试也不愿尝试。她明明知道这样一走了之,万一隐形颜料并没有成功验证,时悦在谢延的父亲面前等同于是罪人。谢延恐怕也无法心无旁骛地继续和时悦在一起,时悦极有可能将失去她的爱情。   “我就不该对她有期待的。这样就不会失望了。”时悦望着谢延的眼睛,“我原本以为经过这件事,我和她能够重新亲密起来的。但她还是一声不吭选择了逃跑。谢延,真的对不起,她没有向你和你父亲道歉,只有我来替她道歉了。”   谢延并没有说什么,相反,他给了时悦一个拥抱。他总是有那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时悦,不要担心,也不要自责,那个药水会有用的。”谢延放开了时悦,他盯着时悦的眼睛,“你不用道歉,你和你父母都是独立的个体,我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不会因为其他人而对你的看法有所改变。这个油画交流的后面几天活动你好好参与,我会和周律师在美国收集完证据后应对这个诉讼。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给了我们很多线索,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律师和团队去处理吧。”   饶是时悦再想帮忙,可她确实对诉讼和法律规定一无所知,在谢延的再三劝说下,她终于点了点头。   “所以之后的几天都见不到你了,我准备和律师团队闭关研究一下对策了。马上要开庭了。”   在谢延离开的时候,时悦拉了拉他的手,踮起脚给了他一个吻。   “谢延,要加油!等你赢了官司我们去庆祝!”   谢延却笑着折返了:“哦?怎么庆祝?”   “一起去旅行?可以去洛杉矶,我听苏曼说那里的风景非常好,有很多漂亮的海滩和博物馆……”时悦越说越小声,面对谢延,即便认识这么久,她还是时而有些害羞。   “好。”谢延弯起了嘴角,“我们要一起去很多很多地方,不止洛杉矶,还有京都、北海道、曼谷,因为我不想再给你寄明信片了,我不想你只从那些明信片里看到我走过的风景,我希望你和我一起真真切切地一起在那些风景里走过。”   ---- ☆、第四十五章      《红色森林》伪作案开庭的时候,时悦已经结束了在美国的交流回了国。虽然有时差问题,美国的下午已经是国内的凌晨大半夜,时悦也因为长途飞行仍旧很劳累,然而开庭的这一晚,她还是完全无法入眠。   这场诉讼比她想象的历时更久。夜色一点点退去,天边已经泛出了淡淡的白。就在时悦的焦虑快达到顶点的时候,她终于收到了谢延的电话。   “时悦,我已经买好了去洛杉矶的机票。”   电话里谢延的声音清浅而磁性,云淡风轻,然而时悦却抑制不住喜悦,差点喜极而泣。   谢延赢了!谢延的爸爸没事了!   “我知道你肯定一夜没睡,所以现在马上去睡。”   然而在谢延的督促下挂了电话,时悦仍旧心潮澎湃,她根本睡不着,又辗转了几个小时,天完全亮了。她索性不再试图入睡,而是开了电视机。   谢嘉行的案子因为博得了大量关注,美国判决之后,很快就在国内也进行了报道。时悦安静地靠在床头,看着电视里转播着当时庭审的画面。谢延把这所有的刀光剑影和唇枪舌战、激烈厮杀都那么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而时悦光是看着屏幕里的场面,即便已经知晓最终的结果,仍旧心有余悸,感受到当时的紧张气氛。   所幸最终那瓶药水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所幸他们赢得了这场官司。   然而终于松下了这口气,楼下就传来了吵闹声。   “时悦!时悦!我找我女儿天经地义!怎么不能喊了!”   自从开始有了收入以来,在谢延的强烈推荐下,时悦就搬离了之前住的地方,在陈联安工作室附近租了一个小房子,虽然是老房子,但胜在小区安全幽静,出行又方便,也不用时不时忍受醉酒赌博回家的时春生。   可终究是在一个城市,对时春生找上门,时悦心里是有一定预见的,然而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她赶紧下楼,发现小区的安保人员正严阵以待地拉着时春生,还是大白天,可时春生已是满脸酡红,浑身酒气,手指间还夹着烟,骂骂咧咧。他看到时悦,一把推开安保。   “瞧见没?这是我女儿,你们谁还拦着我?老子找女儿,天经地义。”时春生踉踉跄跄上前,“来,悦悦,听说你刚从美国回来?可让爸爸好找,我就知道你有出息,像时亮那兔崽子,上大学有个屁用,还是你懂事,最近画画赚了不少钱吧?要不要孝敬孝敬长辈啊。”   对于见到时春生后会发生的一切,时悦早已可以预料,然而这一次,她没有再默默地隐忍。   安保人员有些为难:“时小姐。”他们有些不知所措,“小区里很吵,您父亲喝醉了,要不您把他扶回家?”   时春生正要得意,却听见时悦冷漠地开了口。   “不好意思,但是这位不是我父亲。麻烦你们把这位醉酒闹事的先生请出去。”   她的声音冷冰冰的,仿佛时春生真的是一个陌生人。   遭此变故的时春生愣了愣,便疯狂反扑起来,他的神色变得相当狰狞,想要挣脱架着他的安保。   “你这个小-贱-人,一天不打就皮痒,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污言秽语地骂着,直到被拖出时悦的视野,还在说着威胁和警告,“这事没完!你给我等着!”   时悦有些脱力地回了房间,之前彻夜不眠等待判决结果的精神过去以后,就只剩下排山倒海的委顿,她知道时春生最后的警告并不是打嘴炮,他是真的会去做的。他总是这样,能有千奇百怪的办法能让时悦和时亮难堪、不安和痛苦愤怒,像一条怎么甩也甩不掉的鼻涕虫。   幸而生活里除了时春生,还有谢延。   时悦睡了一觉,睡醒后又接到了谢延的电话,才觉得一切都重新美好了起来。   “机票的信息我已经发你短信了。我就不回国了,在纽约处理完后续,我就直接先飞去洛杉矶,见几个朋友,在那里等你。你办完签证就过来。”   时悦笑了笑:“好。这几天陈老师正好有个活儿要赶,我留下一起帮忙,顺带好久没提笔了,也要画几幅,这样才能让叔叔继续帮我操作拍卖。”   她还想说什么,却听到了门铃的声音。时悦一开门,门外竟然是抱着一个大包裹的快递员。   “时小姐,您的包裹请签收一下。”   时悦有些惊讶,这一整盒沉甸甸的竟然是最新鲜的进口脐橙。   “可是我没有买呀。”她再三和快递员确认,可对方确定这是属于她的快递。   电话里的谢延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真傻,你自己没买,还不允许我买吗?我定了送货时间的,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时悦有些不解:“你为什么给我定了这么一大盒子脐橙?”   谢延却没有回答,只是道:“你打开看看。”   “可是我现在不是很饿,也不是很想吃脐橙。”   谢延一向是顺着时悦的,然而这一次他却难得的很坚持:“收到礼物应该马上拆呀。”   时悦拗不过,只好一只手拆起外包装来。然而当她终于拆开后,突然理解了谢延电话里些微的紧张和反常。   那确实是一盒品相非常好的脐橙,泛着黄橙橙的光,漂亮而饱满。然而其中的几只脐橙外皮上,分别被刻上了一个英文单词。   “Darling,Willyoumarryme?”   时悦的英语虽然不那么好,然而这句话,在那些浪漫的电影作品里,她已经见了无数无数遍。   然而她从没有想过,这样的句子会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惊讶地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些脐橙,除了这些刻有单词的脐橙外,其余脐橙都被刻上了卡通的表情。   时悦长久的沉默,倒是让电话里的谢延有些焦虑:“喂?时悦?你还在吗?”   “我在。”   “你看到了吗?”   “恩。”   谢延因为见不到时悦,并不知道她的表情,他更为不安起来:“你不喜欢吗?”   时悦必须十分努力才能忍住想流泪的冲动:“为什么是脐橙?你怎么会想到送脐橙求婚?”   “因为脐橙的皮最厚,最适合刻字。这都是我自己刻的。本来我想用苹果,因为寓意‘youaretheappleofmyeye’,但是苹果太难雕了,而且苹果的皮刻上字以后,果肉很快就氧化了,很难看,等从美国空运回国,苹果八成都不能吃了。”   youaretheappleofmyeye。   你是我的掌上明珠,你是我的心肝宝贝。   谢延没有说出那些热烈的语言,然而这样一句已经足够。   “求婚一般都是用的玫瑰花,很多很多最新鲜最顶级的枪炮玫瑰,但是我想你不会喜欢的,你一定会说玫瑰的花期那么短,那么多进口玫瑰那么贵,等花枯了就扔掉,实在太浪费。所以我用脐橙,剥掉皮,还可以吃。”谢延回答的非常认真,“我说过的,会一直按照你喜欢的方式,尊重你喜欢的一切。”   “那为什么这么突然?谢延,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时悦深吸了一口气。   “很突然吗?可是我不这样觉得。时悦,你是觉得我这样的决定是仓促的吗?可我一点不觉得,这个决定是一点一滴的相处积聚起来的必然结果。我反而觉得很自然。在你第一次为我整理房间,为我做饭的时候,这个想法就像是一个种子,在我心里生了根,现在终于破土,你以为它的破土是一瞬间的吗?它可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孕育生长了很久的。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我结束了这个案件,你不在身边,我突然第一次觉得非常寂寞。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一个人,我想象了一下如果离开你的生活,觉得光是想象都不能容忍。”   “所以你是想合法的划一个领地吗?”   谢延有些失笑:“你也可以这么说。但时悦,我只想告诉你,这不是我随便草率的决定。我非常非常认真的考虑过了。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只想要你回答我刻在脐橙上的那唯一一个问题。所以你的答案是yes还是no。”   时悦这一次终于假装不起来严肃了,她笑了出来:“我感觉就是我说no,你也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所以呢?”   “所以是yes。”   即便相隔千里,谢延的兴奋和激动仍旧从他微微颤抖的声线里传达了出来:“时悦,你知道吗?我现在真的真的特别高兴,比我第一次参加橄榄球赛时候还激动,我着你想马上到你身边。”   时悦却有些害羞和娇嗔起来:“对啊,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求婚不应该都是当面求的吗?你这样送一箱子脐橙,然后电话求婚,总觉得很敷衍呢。”   “我只是不想吓到你。我也可以带你去一个高档餐厅,然后当众跪地求婚,或者带你去看演出看电影,然后最后在屏幕上打字幕求婚;到陈老师的工作室求婚也不是不可行。但是我怕那样你不喜欢。爱情和婚姻都是两个人的事,我不想把隐私公布在众人眼里,我也不想吓到你,更不想因为在公众的目光下迫于大家的起哄而让你冲动接受了我的求婚。”谢延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温柔的纵容,“我希望你能有时间思考,而我不在你面前,你可以更加理智和平静的做出决定,不用去在意我脸上焦急或者期待的表情。”   “你听起来横竖都很有道理。”时悦的声线也柔和了起来,“但是谢谢你为我考虑了这么多。”   “不过这只是求婚的预演,既然你在没有外界压力和影响的情况下答应了我,那当然之后必须有单膝跪地的当面求婚。”谢延轻笑起来,“求婚怎么能让未来太太觉得敷衍呢?”   时悦看了一眼窗外婆娑的树影,大片的阳光正照耀着每一片舒展的绿叶,生机而勃发,即便总有些阳光无法达到的角落,然而只要这些阳光,就足够一棵树茁壮成长了。   即便还有着时春生的阴影,然而时悦还是冲破重围,感觉自己能像这棵树一样成长起来,谢延是她的太阳。 ☆、第四十六章 谢延处理完事情后就飞往了洛杉矶,然而对于留在美国等时悦这个决定,他很快就后悔起来。距离求婚已经过去近一周,而这一周里他都没有能够见到时悦——他的时悦。一想到此,谢延的心又陡然柔软了起来,就像焦虑里带了些甜蜜,完全陌生的体验,但他并不讨厌。   这几天没有见面,然而谢延也完全没闲着,他准备好了一场浪漫的海滩求婚和烟火,预约了最好的乐队现场演奏,包了海滩不远处的一家迷你酒吧,叫上了在洛杉矶的好友。他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保每一个细节都达到完美,甚至到了点强迫症的地步。   万事俱备,只欠他的东风了。   “我已经到机场了。”时悦在电话里声音也很雀跃,先去安检,之后联系你。”   谢延挂了电话,然而才等了十多分钟,他就觉得如此漫长,接下来的时间更是坐立难安。他来回踱着步,对身边朋友的调侃充耳不闻,一心等着时悦的电话。   “拜托,谢延,有点耐心好不好?这样子像是刚谈恋爱的毛头小子。”   “真受不了你们,几天不见就如隔三秋的,不过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粘人的人了?我可记得以前女生里都传你冷漠呢,都说捂不热你。”   “不是捂不热,是没遇到对的人,这不,我们谢延这哪里只是捂热了,这是一不小心捂化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延对这群损友也无可奈何,但他的心情丝毫没有因为他们的调侃而受到影响。   “我建议你们都好好去谈一场恋爱,你们就知道自己说不定比我还急,我好歹等了半个小时了,我未婚妻还没给我打电话来。”   “别急,没准今天安检的队伍长,我上次从北京会洛杉矶,在机场安检就等了一个小时。”   然而真的等了一个小时,时悦还是没有打电话来,谢延打她的手机也是一直无人接听。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都到机场了,就等着上飞机了,能有什么事,今天国内又没有什么机场恐怖袭击的新闻,你看,你未婚妻要坐的航班也显示准点,可能就是机场太吵没听到。你这也太操心了,还从没见你对谁上心成这样。”   朋友们的安慰让谢延也有些失笑:“我可能真的多虑了。”   “对嘛,没准你的小未婚妻没那么想你呢,来来来,你也别光顾着想她,我们兄弟一起喝几杯。”   几杯之后,就算朋友继续调侃起哄,谢延还是笑着拿起了电话:“你们就尽情嘲笑我吧,反正等你们遇到想结婚的那个人时候,我就可以嘲笑回来了。”   没来由的,他还是有一些担心,他了解时悦,她不会这么不声不响的,总是有什么打断才一直没来电话的。可让谢延的担忧加剧的是,时悦的手机这次从不接听变成了关机。   “怎么关机了?”谢延皱着眉头,把电话拨给了苏曼。   苏曼的声音有些意外:“突然联系不上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她昨晚还在计划今天的行程呢,开心的很,不过前几天倒是听她抱怨过手机好像有点问题,常常会不小心自动关机的……”   谢延看了看手表,这时候时悦应该登机了,再过片刻,飞机就该朝着洛杉矶起飞了。   “八成是你未婚妻的手机出了问题,不过现在你打也没用了,都起飞了,待会我们一起去机场接她,可要好好让人家知道,她让我们谢延多担心。”   谢延没好气地瞪了死党一眼,他查了查航班,此刻飞机已经起飞了。   “我出去一趟。”他朝着身后的朋友们交代了一句。   “去哪儿啊?”   “去买手机。”   谢延身后的死党发出了嘘声:“你真是个二十四孝好男人,这么贴心!”   谢延外出买了手机,回到家却发现这群不省心的朋友们还给他准备了一个“单身派对”。   “谢延!之后你未婚妻来了,我们就不能当着她的面放开玩了,所以先今晚给你庆祝最后几个单身之夜。”   谢延看着酒店房间里完全被改造成的舞会现场,有些哭笑不得,他这群损友,搬来了成箱成箱的啤酒,还叫来了穿着兔女郎装扮的金发美女们跳舞助兴。   “来来来,今晚我们Ben可是大出血啊,这个派对可都是他的主意,也是他为你准备的。”   面对朋友们的盛情,谢延却有点头疼:“我其实倒没有想开什么单身派对。”   “为什么呀?你未婚妻是那种管的很严格的?不能接受欧美文化里这样的单身之夜吗?我们又不会给你塞个□□,大家不过是聚聚缅怀一下你最后的单身潇洒时光罢了呀,我可以来和她解释的。”   谢延却笑了:“不是她的问题,她很好,她很理解我,不是会管束别人的人。只是我自己不想办。”他看了一眼手机,自动计算着时间,此刻离时悦到达洛杉矶还有六个小时,“只是我自己并没有多留恋单身的时光。到现在才遇到她,我还觉得太晚了。如果是她,我愿意更早一点结束我的单身生涯。”   这一回答果然又引起了一片嘘声,而谢延却只莞尔一笑。   最终好好享受这个派对的反而是他的朋友,他只是笑眯眯地望着他们,在一边安静地喝着饮料。   距离时悦航班到达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谢延就去了机场。他停好了车,带着他新买的手机,另外又买了一束最新鲜的玫瑰花,在机场里的咖啡店里安静地等待。他希望时悦能在一落地,就可以看到他,然后他会微笑着给她拥抱,送给她最漂亮鲜艳的玫瑰。   可惜航班晚点了半小时,谢延不得不在接机口又延长了自己的等待,而当飞机终于安全着陆,开始有乘客陆续走出的时候,谢延心里的期待度达到了最高值,他并没有拿什么写着时悦名字的纸牌,他总觉得,时悦和他之间是有某种契合的,她会第一眼看到他,正如他也能第一眼捕捉到她。   然后渐渐的,当乘客络绎走出,一个接着一个,从最初的几个,变到中间的大批量,又恢复到收尾般的少数。谢延耐心地在人群中搜索着,却始终没有时悦的身影。随着时间推移,谢延有些焦虑起来。时悦的电话一直仍旧是关机状态。而很快,航班上的空乘等工作人员也提着行李走了出来。   “请问后面还有乘客吗?”谢延终于忍不住上前询问。   空姐摇了摇头:“没有了哦先生。我们都需要确保乘客都下机后才会离开。”   “我的未婚妻应该坐这班航班飞来洛杉矶的,可是我没有见到她,她的手机也没有通,请问飞机上有发生什么突然意外吗?”   金发碧眼的空姐看着眼前面色焦急的英俊男人,有些沉醉的同时又有些可惜,对方竟然都已经有未婚妻了,看这焦虑的样子,还十分在意和宝贝。真是难得的英俊又深情的男人。   “今天的飞行很顺利。飞机上也没有发生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有没有可能您未婚妻已经下飞机了,只不过和您错开了?”   “不可能,我已经在接机口站了一个小时,我确信她绝对没有出来。她在登机前手机就打不通了,我很担心她。”   “那您能告诉我她的名字吗?我来帮您查一下她的信息,看一下她是否乘坐了航班。”   大约谢延诚恳的态度,配上他那张脸,让经历过长途飞行还很疲惫的空姐也忍不住想帮忙,她很热心地联系了她的地勤同事们,以及远在中国的同事,查询了时悦的信息。   “先生,您确实没有错过您的未婚妻,因为我们的系统显示她并没有登上飞机。”空姐抱歉笑笑,“她甚至没有打印登机牌,也没有托运行李,我们这里只有她的订票信息,没有其余信息,是否在中国时她就因为有其余事情而没有赶上航班呢?”   谢延仍旧捧着玫瑰,可他的心情就没之前那么阳光了。他感觉自己的心沉了下去,在飞机起飞以后,他就有一些隐隐的不安,如今却没想到这一航班上没有时悦。   “那能麻烦你帮我查一下,我的未婚妻有改签下一班航班过来吗?”   空姐帮忙查询后还是很抱歉:“对不起,也没有您未婚妻的信息。您是不是和您未婚妻在中国的亲属朋友联系确认一下?”   谢延的不安终于扩大到了最高值。他谢过了空姐,开始给苏曼打电话。   知道电话通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都在微微的发抖。有一种直觉告诉他,时悦出事了。   “时悦不见了?不在飞机上?根本没上飞机?”苏曼比谢延还惊讶,“可是这么十几个小时,她也没回来啊,也没联系我们工作室里任何一个人,谢延,不会真出什么事吧?我们赶紧报警吧!”   “失踪48小时后才给立案侦查,现在还没过48小时,警察根本不会受理。”   “那可怎么办!”   谢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安抚了苏曼:“现在我不在国内,我需要你的帮忙苏曼,你要冷静下来,好好回想一下最近时悦有什么异常?或者什么奇怪的蛛丝马迹?然后发动所有认识时悦的人一起帮忙找找她。”   谢延关照完苏曼,又给时亮打了电话,然而很可惜的,时亮也并不知道时悦的去向。 ☆、第四十七章 谢延关照完苏曼,又给时亮打了电话,然而很可惜的,时亮也并不知道时悦的去向。   “你们的父亲,最近有什么异常的动静吗?”   “他还是老样子,出门惹事,然后找我和姐姐擦屁股,但是如果说姐姐失踪,和他肯定没有关系,因为他从前天开始就一直在烂赌和喝酒,基本没有清醒的时候,也一直就在街这边的巷子里转悠。”时亮语气焦急,“谢老师,我姐姐不会出什么事吧?”   谢延心里比时亮的急切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他还是沉下心来耐心安慰了时亮,这个时候他不能自乱阵脚,他必须冷静下来,才有助于找到时悦。   他又联系了几个公安系统里的朋友请求帮忙,以及新闻媒体的朋友,以便随时准备发布寻人启事。   等他远程搞定这一切,回到洛杉矶朋友的家中,已是几个小时后。   “喂,谢延,你小娇妻呢?怎么没跟着回来?你这玫瑰花也没送出去?吵架了?”   “Ben你别打趣了。谢延,出了什么事?”   谢延的脸色凝重简单讲述了来龙去脉:“不好意思,本来是想大家聚聚,带你们认识一下时悦,然后一起见证我求婚的时刻,可是现在出了这种意外,我得收拾一下赶紧回一趟国内。”   谢延上楼拎了他的小行李箱,取了护照等资料:“我定了五个小时后的飞机,马上走。”   他急匆匆又往LAX机场赶,途中他仍旧尝试给时悦的手机打电话,可一直是关机。   时悦出什么事了?突发疾病被送往医院了?手机被人偷了?还是……谢延最不愿意想的,被绑架了或者被拐卖了?   谢延在机场又度过了几个小时的等待,这几乎是他度过的最煎熬的时刻,他的脑海里来回闪过那些可能,一个比一个糟糕。他甚至想起了他原本随意看过的纪录片,讲述一个姑娘是怎么被人贩子拐卖进大山后无法逃离的。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时悦遇上这种事,他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他深深吸了口气,翻看着手机,试图分散注意力,然而新闻推送却更加剧了他的焦虑。前几天失踪而闹得沸沸扬扬的女大学生被发现了,她的尸体漂浮在A市的护城河里……   谢延猛地站了起来。他根本没法做任何事。只要无法联系上时悦,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乱想。   他的朋友们在安慰着他不要想多,被绑架被拐卖这种事,概率是非常小的。然而谢延所体会到的,他们并不能,他是当事人,他的急迫和紧张,别人都无法感同身受。即便最小概率的事情,仍旧是有发生的可能的呀。   机场里人潮熙攘,世界这么大,而他的时悦在哪里呢?   谢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几个小时的。终于,登机广播开始响起。谢延整理了行李,准备走,却在这时候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   这是一个美国本地的号码,谢延本想当做广告骚扰电话而拒听的,他现在只期待来自国内的电话,告知他时悦找到了,很平安。   他犹豫了几秒钟,才终于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端是短暂的沉默。   “Hello?Hello?”谢延有些疲惫,没人应答,大约又是恶作剧电话。   他正准备挂机,那一端却终于传来了声音。   “谢延?”   谢延几乎马上认出了这个声音,是时悦的母亲。   “阿姨。我是,怎么了?”   “你好,我,我没什么事,上次的事情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爸爸,临阵脱逃了。我就是想问一下,时悦和你在一起吗?”   “阿姨,上次的事就不用说了,反正最后化险为夷,我们赢了官司,我父亲也没事。时悦不在我身边,实际上,她出了点事,她本来应该坐昨天的航班到洛杉矶的,可是昨天登机前我就没联系上她,以为她是上了飞机,可航空公司告诉我,她根本连登机也没有登。”   谢延有一种隐约的预感,时悦的母亲,好像知道时悦的去向。因而他探究地问道:“阿姨,您知道时悦在哪里吗?我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情,或者只是简单的有些事不想让我知道,我甚至想到了,是不是我的求婚还是吓到她了,她没准备好,但又不知道怎么拒绝……”   “不是的……不是的,谢延。”时悦的母亲听闻无法联系到时悦,语气也紧张焦虑起来,甚至带了淡淡的哭腔,“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悦悦出事了,是我害了她。”   “是派克干的,派克绑架了悦悦!”   登机广播已经到了最后一遍,谢延却提起行李箱,走了出去。   他的内心是惊涛骇浪,然而他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阿姨,到底是怎么回事?派克做了什么?”   时悦的母亲终于哭了起来:“我的那个艺术品经纪人派克,你知道的吧。他在昨天给我发了短信,告诉我,一切行为都有后果,听起来像是威胁,但是我没当回事。然后他刚才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会毁掉我最珍贵的东西。他用了中国的号码,他在国内!我第一反应就是他要对悦悦做什么,因为他见过悦悦,我那时候还愚蠢地介绍了悦悦给他认识,告诉他这是我女儿……”   一听到派克,谢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个人阴沉而报复心重,在庭审的时候,派克就多次扰乱周律师的发言,极尽鬼扯之能事,而谢延也还能清晰地记得最后判决谢嘉行胜诉的时候,派克咬牙切齿而阴翳的那个眼神。   “派克想要报复我,虽然我没出席庭审,但他是个心思缜密很有手段的人,他肯定清楚隐形颜料是我告诉了你们,只是我不知道,他竟然能追查到悦悦……”   时悦的母亲情绪濒临崩溃:“我不是个好母亲,我一直很自私,但我不能让悦悦受到伤害,这是我的错,不应该惩罚在悦悦身上。”   谢延只觉得时间紧迫:“阿姨,我会马上联系国内的朋友,你把所有你知道的派克的信息都告诉我,我会改签下班飞机回国,相信我,我不会让时悦受伤的。”   “谢延,我要和你一起回国,我要一起和你去找悦悦。”   对时悦母亲的这个提议,谢延十分意外,时悦告知过他,她的母亲因为时春生以及其余综合原因,十分排斥回国。   “我自私了这么多年,从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和义务,从没有保护过悦悦,反而是悦悦比我更成熟和有担当。这次又临时跑掉,可是心里也一点不轻松,我让她失望了那么多次,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要一起去找她,而且派克最终想要报复的人,也是我,悦悦只是他因为找不到我而迁怒的对象。我才是找到派克的关键。”   谢延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时悦的母亲,还是在安慰自己。   “时悦一定会没事的。”   虽然身隔美国东西海岸,然而两人心中祈祷和期待的都是同一件事。 ☆、第四十八章  ------   时悦醒来的时候有些头疼,她觉得眼皮沉重,四肢无力,并且身体被扭成了不舒服的姿势。她迷迷糊糊记得,自己到了机场以后,遇到了一个孕妇,对方身形不便,表情痛苦,求助时悦,希望她能帮忙扶到厕所。时悦自然欣然同意,对方表示因为不能等候排队所以要求去一个比较偏僻无人的厕所时,时悦也并没有怀疑,毕竟谁会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孕妇起疑心。她扶着对方去了厕所。然而刚进了厕所,那个刚才还步履蹒跚的“孕妇”,就转身矫健地用一块湿巾捂住了时悦的口鼻。   时悦昏过去前最后的影像,就是她倒在地上后,从不远处走过来的一双脚,那是男人的鞋子。   再次恢复意识,便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时悦小心地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是被绑在了一把不锈钢椅子上,手和脚都被非常细致地用绳索捆了起来,身体一直固定在椅子上,连稍微挪动下屁股也做不到,她才意识到难怪自己那么难受。她和椅子被摆放在空旷的房间里,这个地方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的工厂,时悦扭动挣扎了下,然而捆绑的太紧,她根本动弹不得,只是让绳子把皮肤勒出更多红痕。   “有人吗?!有人吗?救命!谁能帮帮忙?救命!”   现场没有人看守她,因而她大着胆子喊了几声,然而除了惊起一群飞鸟外,回应她的是绝对的安静。   时悦就这样被绑在椅子上,她没有时间的概念,只知道屋外天色变得越来越黑,而她滴水未进,只觉得口渴难耐,饥渴交迫下,时悦的体力也几乎告竭,她虚脱般地坐在椅子上,心里不安又害怕,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不知道是谁要对她不利。她很想哭出来,然而仍旧咬着嘴唇,告诫自己要镇定。   不知又过了多久,空阔的厂房里终于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来了。来的还是一小群人。   “啪啪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时悦没见到来人,却已经从拐角处听到了对方鼓掌的声音。   “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把时小姐给请来了。”   对方操着一口生硬的中文,带着让时悦有些熟悉的声线。时悦有气无力地抬起头,借着月光,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又见面了,时小姐,上次在您母亲那里,要早知道我们还这么有缘,我可不会那么匆忙离去,一定要好好做个自我介绍。”   一张混血的轮廓深刻的脸庞。是派克,那个骗了自己母亲制造伪作利益链条的艺术品掮客。   “你想怎么样?”时悦努力提起气势,然而体力的缺失,还是让她显得十分虚弱。   派克做了个夸张的姿势:“我可不想怎么样。时小姐饿了吧?我只是想请时小姐共进晚餐罢了。”   派克笑了笑,朝着其余几个跟着他一同进来的手下使了个眼色:“还不去准备餐具?”   那几个彪形大汉转身离开不久后就抬了一个东西进来,时悦看了一眼,竟然是个烧烤架,另外个大汉手里提着的便是木炭、锡纸等。   “把火点起来吧。”派克用生硬的中文发了命令。   时悦被绑在椅子上,看着他们忙活,还真的点起了烧烤架。她心里既不安又疑惑重重,时悦原本以为派克只是开玩笑说要请自己吃烧烤的,然而如今对方这个架势,还颇有些真的要烧烤的意图。   木炭很快生起了火,在空旷的厂房里,时悦也很快闻到了那股烟味。派克却一派气定神闲,他走到时悦身边,低下头细细打量她。   “听说你和你妈妈一样,都喜欢画画,是吗?”对方用了一种十分低柔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一边轻轻抚摸了一下时悦的脸颊,而这样却更令时悦毛骨悚然了,她有一种十分坏的预感。   “我还查到,你去美国就是因为中美油画比赛得了一等奖,我去网上看了你的画,真有灵性,用中国话怎么说来着?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比你妈妈在油画上会更有前景的。”   派克的眼神像是看着情人般的温柔,然而这样闲谈般的聊天,却让时悦更为紧张了,因为她不知道,隐藏在派克友好的表皮下的,是什么样的残忍和阴狠。   “你不是要请我吃烤肉吗?我饿了,我能吃饭吗?”时悦别开了头,躲开了派克的触碰,她不想和派克聊她的油画,对方让她感觉太危险了。   派克却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个坏女孩,这么急不可耐了。你的妈妈没教过你吗,好女孩应该讲礼仪,怎么能在吃上表现出急切呢?你妈妈确实没教好你,好女孩不仅要讲礼仪,更要懂得分寸,不该管的事不要管,更不应该断人财路。”   上一秒还在笑着,下一秒派克却收起了脸上表象的温柔和善,沉下了脸,在时悦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扬起手,给了时悦一个重重的耳光。   “你妈妈没教好你的,只能我来替她教了。”他狠狠地捏住了时悦的下巴,“你知道你毁掉了多少人苦心经营的事业吗?你毁掉了我们整个产业链。《红色森林》被确定是造假画作后,我以往所有经手过的画作,都开始重新鉴定,我面临FBI的调查,还有诈骗诉讼、高额的赔偿金!是你毁了这一切!”   派克甩开时悦的脸,有些神经质地来回踱步,神情激动:“你毁掉了所有人的梦想!你毁掉了整个市场!你毁掉了需求!”   “你用伪作欺骗市场和需求,既然是假的,就早晚有一天会被戳穿,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戳穿?”派克阴阳怪气地笑起来,“你真是自以为是,你以为市场需要你去戳穿吗?大错特错!市场渴求的正是夺人眼球的大师名作的出现。鉴定专家、艺术品经纪人、拍卖行,有钱的买家、博物馆馆长,这个艺术市场利益链条里的每一份子,期待的都是这些‘名作’的产生,因为这就是一个利益共存供应的圈子。一幅名画的出现,鉴定人、中间人、拍卖行可以收取高额的佣金,那些希望用收藏‘名画’来证明自己财力和品味的私人买家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博物馆馆长也希望有这些‘名画’来装点自己的博物馆,吸引游客;所有人各得其所,有什么不好?每一次我都会为我的假画编造一个名画故事,其中并不是没有漏洞,但你猜怎么的?所有人都选择相信这些故事是真的。谢嘉行和你,都是愚蠢的人,你们觉得自己站出来说出真相很勇敢吗?你们有好好想过为什么那么多鉴定家专家都声称《红色森林》是真的吗?市场永远讲的供需,他们有这样狂热的需求,才会有伪造,我不过是顺应了时代的发展。而你,破坏了这一切!”   “你母亲的作品,如果用你母亲自己的名字去拍卖,能拍卖出什么价格?而冠上大师的名字,却是被万人称赞的艺术品,画作本身是同样的,但为什么用不同的名义出现在人们眼前,价值就这样天壤之别?真品的价值,到底是人们真的用审美鉴赏出了里面的艺术,还只是说人们吹捧的只是那些附着在油菜上的虚荣?这个市场不需要判断真伪,他们只疯狂需要这种‘大师’的传奇作品而已,我给他们创作出这种作品,有错吗?”   造伪是错误的,然而艺术品市场一向有着病灶,派克这样直接的剖析也并没有错。   “这个市场病了,但总不能放任它一直病下去,明知是假画,却假装是真迹,我没有办法做到。在FBI追捕你之前,你可以去自首接受认罪协议的。”时悦尽可能地想套出派克这一次把她绑来的意图,“你把我抓到这里来,有什么用呢?不是浪费时间吗?用我威胁我的母亲吗?你应该知道,她早早就抛弃了我,对她来说,一直她自己和她的油画梦想更重要。”   “哈哈哈哈,时小姐,你还真是贴心,都为我考虑的这么周到了。”派克笑笑,“那我也还是快点请你吃烤肉吧。”   派克对手下道:“解开她。”   时悦被松了绑,她站起来,几乎有些脱力,揉了揉手,然而还没有恢复,派克的手下就照着时悦的膝盖处一脚,时悦被迫跪在了地上,对方抓起了时悦的头发,强迫她跪着抬头看着派克。   “不是要请我吃烤肉吗?这是什么意思?”   派克轻轻触碰了下时悦的眼睛:“我可真喜欢你这双眼睛,明亮坚强,充满了不屈服,不过,如果能再带一点痛苦,就更漂亮了。”   他的眼神让时悦恐怖,她试图转移话题:“你的烤肉呢?”   派克听了却更肆无忌惮笑起来:“时小姐,你真可爱,我的食材,已经在我面前了呀。”   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时悦身后的人就扭过了时悦的右手,拽着她把整只右手手掌放进了炭火里。   时悦在那个瞬间就无法控制地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和呼救,她拼命想挣脱,然而身后有两个成年男人,用力按住了她的肩膀,控制住了她的腿脚,逼迫她不得不维持着跪着的姿态,而右手也继续被压制在烧烤架上。   “我确认过,你是用右手画画的。”然而面对时悦痛彻心扉的惨叫,派克却像是听音乐一般的露出了愉快的笑容,他的手下举着摄像机,残忍地拍下了全过程。   都说十指连心,在高温的火舌下,时悦忍受着钻心的疼痛,她听到了火点在自己皮肤上爆裂开的噼啪声,还有那种人体烧焦的味道。那一刻,她的绝望和痛苦达到了顶峰。   “你随便叫吧,越大声越好,这里是要拆迁的废弃工厂,不会有人来。”   在火光里,时悦的额头沁出因疼痛和高温而流下的汗珠,她想此刻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面部因为疼痛而扭曲,脸上布满了汗和眼泪。   “这就是你要和我作对的结果,我找不到你妈妈,就毁掉你,你想画画吗?我毁了你的手,你这辈子也别想再提笔了!”派克狂笑起来,“如果艺术品伪造是一个王国,我就是唯一的国王,任何购买了我经受作品的人都以为买到了真迹,整个市场就是这么烂透了。如果不是你!我还能继续执掌愚弄整个艺术界!”   “谢延!谢延!救救我!救救我!”   连续的高温灼烧让时悦产生了恍惚,她开始本能地叫着谢延的名字,派克在火光中扭曲的笑脸,是她昏过去前最后的影像。 ☆、第四十九章 谢延带着时悦母亲还有警察冲进这个废弃工厂的时候,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时悦已经昏了过去,脸颊上布满了泪水,而她的整只右手已经呈现了深度烧伤,甚至透出了点焦黑。   他佯装着镇定,看着警察扭住了派克和其余一干人等,然后抱着时悦带她上了已在楼下等候的救护车上。时悦的母亲看到眼前的惨状,几乎情绪崩溃放声大哭,谢延安置好了她,看着时悦被推进了手术室,才最终情绪稍稍放松下来。然而人一旦情绪放松,那些原本拼命压制住的愤怒、心痛就全部一股脑的倾斜了出来。   派克不仅残忍地对待了时悦,甚至还作为胜利炫耀一般,把全程都录制下来在网上进行了直播。因为败诉,派克的造假团队被FBI盯上调查,他本已无力回天,索性蔑视法律到底,进行了这样一场骇人听闻的报复。   而视频里时悦的痛苦和惨烈,即便谢延不在现场,每一声痛呼都像是一把尖刀刺进了他的身体,让他感同身受,甚至比时悦更为痛苦。   那是他视若珍宝的女孩,却被派克像垃圾一样粗鲁残暴地对待。更为让谢延难以忍受的是,即便他已经发动一切力量删除了社交网络上这段残忍血腥的视频,却仍有好事者为了博取眼球而保存后流传。而民众群体行为里的残暴和盲目也表现无遗。   “谁有碳烤活人的视频啊?据说女的还挺好看的,想看。”   “好像叫的很惨,我只看到了截图,有原视频的吗?”   谢延无法控制这些言论,他的内心充满了愤怒。派克知道这些人的劣根性和特点,他算计到了,他为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他要彻底的毁掉时悦,让她永远活在这样的讨论声里。   在与警方沟通案情的时候,谢延一直表现的理智而镇定,而直到警察和蜂拥而至的媒体都离开,他为自己点上一根烟,才发现连点烟的手指,都是颤抖的。   有个护士走过,关切道:“先生,您还好吗?有什么不舒服吗?”   “时悦还这么年轻,她刚刚才在油画上有所建树,未来还那么广阔……”谢延对护士的问候仿佛没有听见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痛苦地捏紧了拳头,“派克这个畜生,时悦的那只手……”谢延的脸色惨白,他的嘴唇也因为极度的愤怒和痛苦而轻轻颤抖,而他的反应也似乎全被时悦的这场意外给夺去了,指尖的烟燃到了尽头,点点火星灼烧在他的皮肤上,他也毫无反应。   时悦的妈妈此刻止住了眼泪,然而她还是担忧而不安:“谢延,悦悦会没事的吧?她的手能保住的吧?你请了最好的皮肤科医生,情况也没有那么糟糕是不是?”   对于这一连串的问题,谢延都没法回答,他看起来的状态比时悦的母亲还差,脸色白到像是失了800cc的血,仿佛他才也是应该进手术室的人。   “我和张医生沟通过,时悦的右手,能保住,但是能恢复成什么样,很难说,想要用右手以后进行日常生活料理都有难度,精细的油画创作,是基本不可能再指望了……”谢延死死地盯着白色的墙壁,这些话说的像行尸走肉,他还处在深切的痛苦和自责里,“阿姨,如果我一联系不上时悦,就马上回国开始找她,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父亲的案件牵连了时悦,这整件事,时悦什么也没有做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她会遇到这样的事?派克这个畜生,我非杀了他不可!”   “不是你的错,是我啊!是我害了自己的女儿!是我一直以来没有行使母亲的角色,所有的事都是因我而起……”时悦的妈妈一听时悦的情况,又无法控制地哭起来。   “阿姨。”谢延终于重新镇定下来,他拍了拍时悦母亲的肩膀,“我知道你和我一样痛苦和难过,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都期望时间能倒回去,但那不可能。现在时悦在手术,我们还可以难过,但是时悦手术结束后,我们必须收起自己的情绪,如果我们都软弱和崩溃了,那切身经历这一切的时悦只会在我们的影响下更加放大这种负面情绪。不管怎么样,我们在她面前都要镇定,都要和往常一样自然。不管多难受,都要藏起来,因为时悦一定比我们更难受更害怕。”   时悦的母亲哭着点了点头。   时悦仿佛经历着一场漫长的梦魇,有时候像是被火焰在炙烤,有时候又好像身处冰川,身体在极冷即热里穿梭,这个梦境里只有她自己,眼前是一片黑暗,恐惧、害怕和不安的情绪像是缠绕在她身上的毒蛇,吐着信子想要吞噬她。时悦仿佛在这片黑暗的沼泽里穿行,然后她看到了派克那张阴沉的已经腐烂了一半的脸,他的手里举着火把,正朝着时悦发出阴翳诡异的笑容。   “谢延!救我!”时悦终于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   然而这一次,回应她的不是无边的寂静,而是人体真正的温暖和那个让她熟悉心安的声线。   “时悦?你醒了吗?我在。”   时悦的内心却还是充满了疑惑和恐惧,她仿佛还在经历着那场残忍而血腥的报复,她本能地挣扎起来。   “你不是谢延!谢延在美国!你不是!”时悦的右手被吊起固定住了,她便用她那只完好的左手还有她的双脚奋力踢打撕咬着眼前的人,“你不要过来!谢延!谢延!救救我!”   面对时悦极端无助又带了哭腔和恐惧的叫嚷,谢延的心里交织着悲伤、愤怒、杀意和自责,他只紧紧地抱住了时悦,一声不吭地任由她那些拼尽全力的拳打脚踢落在自己身上,直到时悦耗尽全力终于安静下来。   “时悦,是我,对不起,我来晚了。”谢延只是温柔地抱着她,承受着她所有的惊惶无措和外力发泄。   “谢延?谢延!”这个坚实又充满爱意的怀抱终于让时悦渐渐平静下来,抱着她的,真的是谢延。时悦伏在谢延的肩头,久久没有说话,只那么紧紧地抱着他,仿佛害怕自己一松手,眼前的这一切就像幻境一般的消失不见了。   谢延轻轻亲吻时悦的额头:“你安全了,我们在医院。派克已经被抓起来了。”   时悦的身体本能的因为听到派克的名字就微微颤抖起来,谢延既心痛又懊悔:“乖,没事了,没事的,我会一直一直在,以后再也不离开你半步。”   时悦抱着谢延,抽泣起来:“谢延,我好害怕。”   谢延抹去她脸上的泪珠:“还疼吗?”   时悦点了点头:“疼,很疼,我以为我快死了。”   “说什么傻话呢?你死了我怎么办?”   在谢延的安抚下,时悦渐渐恢复了平静,然而没过多久,她又惊慌起来:“谢延,我的右手呢?!”   谢延努力绷住了情绪,他指了指时悦吊着包扎好的右手:“这不好好的在这里吗?”   时悦看到右手还在,没被截肢,心里松了一大口气:“那这只手以后还能画画吗?”   谢延不敢去看时悦期盼又紧张的眼神,他转开了头,假意帮时悦掖了掖杯被子:“没事的,有一些烧伤,好好休养,很快会好的,怎么会不能继续画画呢?”   时悦一听,终于彻底松懈下来,她往床上一趟,安安静静地盯着天花板,盯了好一会儿,好像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在医院,确实是安全了,那些梦魇就真的只是个梦魇。一切都过去了。时悦小心翼翼地钻进了被窝里,用被单盖住了自己的脸,像个受惊的孩子般,只肯漏出两只眼睛。   “对了。还有个和我一起解救你的人,你一定想见的,正是因为她,才能准备的定位到派克,及时把你救出来。她能见见你吗?”   “是谁?”   “是你的妈妈呀。”   时悦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我妈妈才不会回国来,她害怕被我爸找到,在国外也更自由。”   “是真的。”谢延轻轻刮了一下对方的鼻子,“真的来了。你永远是她的孩子,她和我一样,都在心里爱着你,不忍心你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呀。”   时悦还有些狐疑,谢延就对着门口做了个手势:“阿姨,您进来吧。”   时悦的母亲心中还充满了赧然和羞愧,然而对女儿病情的关心压过了一切,她快步走到了时悦的床边,虽然没有哭,但眼眶还有些红红的,她伸出手试探性地摸了摸时悦的脸。   “悦悦,对不起,是妈妈的错。一直以来都是妈妈的错。我对不起你和亮亮。”   然而时悦的眼神却很陌生,也很戒备,她含着泪水,错开了母亲的目光,避开了她的触碰:”我没有妈妈,我妈妈在我小时候就离家出走了。”在母亲一而再地为了自己舍弃自己以后,时悦没法这么轻易地放下芥蒂。   “悦悦。”时悦母亲的声音痛苦而充满哀求,“妈妈错了,再给妈妈一次机会好吗?”   时悦却只是紧闭着嘴唇,她没法这么轻易地原谅自己的母亲,粉饰太平地和她相拥而起来一出大团圆冰释前嫌的戏码。当你对你一个人有依赖有期待,而对方让你失望了一次次后,人就不再愿意轻易继续透支自己的信任和期待了,因为没有期待,便不会失望,也就不会难过了。   时悦母亲非常失落,她终于意识到,人心的包容是有度的,有些感情并不是靠着血脉的连接就永久有效的,有些时机,也不是永远能回得去的,有些过错,并不是靠着自己真心的悔悟和弥补,对方就一定会接受的。   时悦打定了主意不想说话,场面十分尴尬,好在谢延给了时悦母亲下台阶。   “阿姨,时悦也累了,估计想休息了,您也辛苦了挺久了,要不去外面喝点饮料吃点东西?”   时悦母亲抹了抹眼泪,依依不舍看了眼时悦,心里难过而后悔,她感激地朝着谢延点了点头,迈出了病房。   谢延和时悦母亲轻轻地退出了病房,正撞上从学校赶过来一脸焦急的时亮,谢延指了指病房,时亮便冲了进去,透过门缝,就能看到时亮一进去,就给了时悦一个拥抱,而时悦也破涕为笑起来,一扫刚才消极和逃避的态度。时悦的母亲只来得及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时亮却根本没正眼看过她,在他心里,她只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女性而已。她贪婪地看着病房里她的一双儿女,心里绞痛,这两个由她孕育的小生命,如今长成了独立的个体,而自己缺失了他们的成长,失去了参与他们生活的资格。他们之间的感情纽带,不仅仅是因为血缘,更是因为两个人共同经历了酸甜苦辣,互相扶持着成长,拥有诸多共同回忆,而作为他们的母亲,却是个无法插足的局外人。   而对于这个时机,谢延也不想打扰,他也没法在病房继续佯装无事般的待下去。他无法忍受看着时悦喊疼,更无法接受时悦认为自己的手真的能恢复画画时的雀跃和激动。   他的时悦,他该怎么办呢?   谢延和时悦母亲一同走出医院,两人各怀心事,表情却同样沉重。 ☆、第五十章 即便谢延、时亮和时悦的母亲,都想把时悦右手的真实情况瞒得久一些,但他们也知道,没有不漏风的墙,时悦最终还是会知道的,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时悦会知道的这么快。   时悦在手术和包扎时都是昏迷的,因而她自己并不清楚自己右手的伤势,这几天的恢复期里谢延也非常注意让她和网络隔绝,然而某个不知道实情,看着时悦无聊想逗她开心的护士,在时悦的央求下把自己的Ipad借给了时悦。   谢延刚出去买了个时悦点名要吃的甜点回来,就看到时悦呆滞地坐在床上,眼睛里含着大颗大颗的泪珠。谢延一进门,她就抬起头,眼里噼里啪啦砸下来。   “谢延,我的右手不会好了是吧?”时悦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看到了视频,那一整段的视频,我的手被烧了那么久,都被烧成那样黑乎乎的了,还能好吗?那么严重的烧伤,就算能提得起画笔,但还能灵活的创作吗?”   谢延无法回答时悦的问题,他只能紧紧抱住时悦,亲吻她流泪的眼睛。   “时悦,就算不画画,人生里还有很多很美好的事情,你还是我的时悦。”   时悦的眼泪却仍旧止不住:“可是我想要画画啊!谢延,我想要画画。”   谢延的心里是巨大的难过和心痛不忍,他的时悦,一直意气飞扬前途无量的时悦,最热爱也最有灵气的油画事业,就这么被派克这个垃圾给毁了,然而面对这样惨痛的现实,他却无能为力,即便花再多的钱,请来世界最顶尖的医疗团队,也无法逆转时悦右手所遭受的伤痛和后果。   日子一天天过去,烧伤病人最痛苦的是术后的愈合,谢延看着时悦大把大把吃着止痛药,换药,结疤后的瘙痒,忍受着疼痛,更多的是因为严重烧伤而带来焦虑和自卑心理。时悦的伤势恢复的不错,可随着她右手的恢复,她的心情却越发焦躁和低落。   “时悦,派克已经被公开审判了,你揪出了他背后的一大串造假利益集团,因为涉案金额巨大,他这辈子怕是都出不了监狱了,他再也没办法伤害你了,你不用再害怕了。还有一个好消息,主治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之后只要定期过来复检做一些手部复建运动就好了。”   当谢延把这个消息分享给时悦的时候,时悦却完全提不起劲,这两天来,她都精神萎靡地躺在病床上,用床单盖住头,对谢延时亮等的探视,也只是非常勉强地回应着,不时发呆般地盯着窗外。对时悦这样的反应,谢延是温柔而包容的,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一直非常温和地引导着时悦振作起来,然而时悦只是沉浸在失去右手绘画能力的悲痛里一直出不来。   谢延觉得,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因为谢延对于时悦这一次的低落,并没有再温和地纵容,他走过去,掀开了时悦蒙在头上的床单。   “时悦,我想我们要谈谈。”   床单下时悦的眼眶还是红的,脸颊上还有泪痕,谢延轻轻抚走了那些温热湿润的液体:“时悦,你在害怕什么?”   时悦却有些闪躲,她把自己的身体往床里再缩了缩,可怜巴巴泪眼婆娑:“谢延,我不想谈,我的右手已经这样了,我未来还能干什么?一个画家失去了画画的手,就等同于残废了。”   看到这样的时悦,谢延想一把把她拥入怀中细心安抚,然而他不能,他强迫自己压下对时悦心软的情绪,强行摆正了时悦的头。   “时悦,听着,右手受伤的人是你,我知道你难过,但我心里也不好受,我这辈子没尝过那种感觉,你看着可能觉得我很冷静,那是因为我不能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吓到你,我心里其实快难过疯了,那段视频我只看了一遍,应警察的要求才艰难地看完的,这些日子来,那画面里的每一个场面,我都没法忘记,你受了多少罪,你多疼,我就有多恨派克。可是生活不是你沉湎在过去,难过伤心就会向前的,不是你情绪崩溃了,生活就能停止了,不用去面对未来了。”谢延摸着时悦的头,他的声音甚至有些不受控制的哽咽,“时悦,我爱你,我想给你全世界最好的东西,你值得,但是你现在却自己先放弃了自己。”   时悦这些日子累积的烦闷和无奈也随着她的泪水倾泻了出来:“谢延,我的右手不能用了,我喜欢画画,画画是我的命,可现在我没法画了,我没有其他任何技能,我没有上过正规的大学,我什么都没有,这一切好像是昙花一现,我又被打回了原形,又变回了和你相遇之前那个什么也没有的人。现在的我拿什么和你站在一起呢?”   谢延这一次决定狠心到底,他没有安慰时悦,而是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几幅画作。   “这几幅画你觉得怎么样?”   时悦抹了抹眼泪:“画的比我技术精湛多了。”她说完,又想起自己一辈子没法再进步再画出这样的画,更加伤心起来。   “这幅画的作者是陈晓欢,也是一个女画家,她和你一样,出身的家庭也不富裕,但是热爱油画。但她又和你不一样,因为她在八岁时在一场意外事故中就失去了双手,可是她还是喜欢画画,从来没想过放弃,她开始用嘴叼着笔画,用脚趾夹着笔画,她画出你眼前的这幅作品,比平常正常人要多出三四倍的时间,嘴和脚需要交替使用,非常累,往往画完全身都汗湿了,也因为作画姿势不雅,被一些没有怜悯心的人和媒体嘲笑讽刺过,可她从没放弃过。”   “时悦,从来不是生活让我们成为什么样的人,而是你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就算没有了右手,你就是个废人了吗?你明明可以振作起来,好好复建,练习用左手作画,也或者可以凭借你油画中练出的审美,去做其余事,做设计,承办油画会展,甚至做油画拍卖工作,你有那么那么多的可能,你却说自己没有未来了?你确实遭遇了不幸,但你是最不幸的人吗?这个世界上艰难的事情有很多,你要做的就是,不要被这些事打倒,咬着牙走下去,让我陪你一起去探寻你人生里更多的可能性和未来。我喜欢的时悦不是现在这样会放弃自己的人。我想要我喜欢的时悦回来。”   时悦的眼泪不断无声地流下来,她拼命咬住嘴唇,然而还是有哭声不可抑制地流泻出来。   “谢延,如果你喜欢的时悦回不来了,你还会喜欢现在的我吗?”   时悦的眼睛含着泪水,样子狼狈极了,却还要拼命忍住不敢放声哭出来,谢延终于忍不住,俯身细密地亲吻她的额头、鼻尖、眼睛和脸颊。   “你是我要共度一生的女人,其实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只是我还是想要原来的时悦,因为如果你回不来的话,我会很难过,很自责,因为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造成了这一切。”   时悦抓住了谢延的衣襟,紧紧不松手,仿佛松手了谢延就会跑掉一样,她紧张而害怕地盯着谢延:“你真的不会走吗?”   谢延无奈又纵容地叹了口气:“真的不走。”他又亲了一下时悦的嘴唇,“别忍着,想哭就哭出来吧,出事情以后你都没有放声哭过,时悦,你是可以哭的,你可以在我面前表现出你全部的情绪,那都是安全的,我不会走,我一直在。”   时悦终于忍不住,她一直是感情内敛而克制的人,在被解救之后,也从来没有纵情大哭过,然而此刻在谢延怀里,她却生平第一次,放声大哭起来,哭出了一直以来的压抑、恐惧、不安、害怕和委屈,直到哭到脱力,她缩在谢延的怀抱里,把脸埋在谢延的衣服里,贪恋地呼吸着谢延身上的味道。然后她抬头用红着的眼睛看了眼谢延。   “我不要你难过。”   时悦的声音还有些抽噎,然而她的语气却很坚定,她又重复了一遍:“谢延,我喜欢你,所以我不要你难过,不要你自责。我要变回让你开心的时悦。”   谢延别开了头,他不想让时悦看到,这一刻,他的眼里也有泪意,他只是加深了这个怀抱,紧紧地拥抱着他的爱人。 ☆、第五十一章   时悦终于出院了,然而她右手的恢复,还会是很长的路途,陈联安、苏曼等人都来探望了她,安慰鼓励着她,时悦都一一笑着感谢,然而只有谢延知道,时悦的微笑背后,有着怎样的失落和羡慕,她羡慕着苏曼,羡慕着陈联安工作室里所有还能作画的人.   “时悦,有时间帮个忙吗?”谢延递了杯热巧克力给她,顺势自然地亲了下她的鼻尖,“我最近在设计我房子的装修,但是对很多颜色搭配和组合上,还很拿不定主意,你有兴趣给我做顾问吗?”谢延挑了挑眉,生怕时悦拒绝,“就是那套在你手里买下的房子。”   时悦抿了口热巧克力,嘴间尽是甜蜜,她努力扫去无法画画的阴霾,笑起来:“你这样看我,还用热巧克力贿赂我,甚至都用美色攻击了,我能不答应吗?”   “你可是因为这套房子的成交拿到高额奖金的呢。”谢延看着时悦心情好,自然心情也明亮起来。   “所有的售楼都会因为成交拿到奖金提成呀,可是就我最不划算了,你看,还要继续房子装修的售后。”时悦眨了眨眼睛,“而且是在我离职很久之后。”   谢延忍不住弹了弹她近在咫尺的小巧耳垂:“你可不是作为售后参与房子的设计的。”他凑近时悦的耳朵,轻言低语,“你是作为未来的女主人。”   时悦的脸瞬间全红了:“喂!谢延!”   谢延却全无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这是未来我们的小窝呀,谢先生的设计意见虽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谢太太的呀。”   时悦虽然赧然,然而在谢延的鼓动下,最终还是参与起房子的设计装修起来。她并不懂装修,本以为只需要自己提点意见,却发现谢延在确定好设计方案后竟放心地将现场监工等工作都交给了她,而真正开始装修,时悦才发现这可真是件麻烦事,细节繁琐。谢延不想用墨守成规的方式装点这个屋子,他想要充满前卫现代的设计感。尤其在未来的儿童房上,谢延拉着时悦逛了不少装修市场,那些生产链上如出一辙的墙纸让两人都不甚满意。   “要不索性你在墙壁上直接作画?”   当谢延做出这个提议的时候,时悦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的右手受伤以后,时悦从没有尝试过再拿起画笔,她知道手没有恢复好,她根本没有自信再拿起画笔。   谢延沉吟了片刻,才道:“那这样吧,我请一个画手过来画,你帮忙监工盯着,她有画的不对的地方你可以指导下。”   时悦点了点头。然而她没想到,一向靠谱的谢延,这一次竟然做了件相当不靠谱的事,陈联安工作室里有这么多可靠的画手,可谢延却找了一个毛手毛脚技法也不专业的画手来画儿童房的墙壁。   在对方第五次画变形一个长颈鹿之后,时悦终于看不下去了,她的右手还是无法灵活作画,因而她只能尝试着用左手拿起刷子。   “长颈鹿的脖子你画的太长了。”时悦示范着,“还有你看这里,颜色处理的不好,红色配绿色,视觉效果都太强烈了。”   一开始她只是稍微示范一下,就把工作继续交给画手,然而画手的频繁出错和手法稚嫩,让时悦最终忍不下去,她越来越多地开始亲力亲为,而因为一整面墙都像是画布一样可以自由作画,虽然是从没有用来作画的左手,却能用更大的笔刷发挥,时悦凭借着之前的基础,即便动作比常人慢,但也能画出她满意的色块和图像。   渐渐的,她便完全被这种创作吸引了进去,自己忘情地用左手缓慢而坚定地在墙壁上画着,她按照自己内心的想法创作着墙面画,阳光、鲜艳明亮的向日葵,悠闲的长颈鹿。   谢延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时悦换上了工作服,认真的仰着脖子,一笔一笔费力但仔细地用左手在勾勒着一大朵向日葵的线条,她的身上沾染上了油彩,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左手用的十分不灵活,必须画几笔停下来休息下,看一下画面的构图,然而时悦几乎忘情地投入在其中,连谢延的到来也没发现。   谢延请来的画手看到谢延,想要打招呼,谢延却对她笑了笑,两人彼此心照不宣地眨了眨眼。   这一刻,谢延觉得动容而温暖。他并不是不能找到足够好的画手,也完全可以自己负责房子装修的所有事宜,然而他却选择了把事情更多的丢给时悦,让她参与进来,也特地在请画手时候和画手沟通,希望对方能故意画错,故意显出笨手笨脚的样子。他了解时悦,时悦对绘画上有些完美主义的强迫症,她会看不下去的,只要对方一直出错,时悦最终会忍不住自己上场。   而谢延猜的一点不错。   比起精神不振的在家里养病,这样忙碌起来的生活,反而让时悦脸色更加健康红润精神面貌更加阳光起来。她需要忙碌着,需要有事情可做,来增加自己的自信和社会认知度,她更需要一个契机,重新战胜心情的自卑和畏惧,重新拿起画笔,用左手拿起画笔。   谢延从来不相信等待,无论何时,他都无法认命地等待什么命运的契机,相反,他为时悦制造契机。   绘画是她的梦想,他就把梦想重新还给她。   在一边静静看着的女画手心里也情绪涌动,她对这个正用左手绘画的女孩充满了艳羡,她记得谢延第一次找自己时候的样子,这个男人英俊高大而富有,然而他态度诚恳甚至谦卑,他希望她能配合自己演一场戏,只为了让自己心爱的女孩重新振作起来。而谢延此刻看着时悦的眼神说明了一切,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他的眼里只有时悦。画手轻叹了一口气,她轻轻走出了房间,把空间留给这两个相爱的人。   谢延也没有打扰时悦,他只微笑着轻轻靠在另一侧墙壁上,安静地看着时悦作画,直到她画完最后一片叶子的脉络。   “谢延?你什么时候来的?”时悦转身开始收拾油彩,才发现了谢延。   “你开始画画了。”   时悦望了眼墙壁,有些不好意思:“还好只是这样的卡通类型画,不是油画和素描,我的左手没有训练过,画得也还是不太好,但我不得不和你告状,你请的那个画手,还是个纯新手级别,让她来画墙壁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谢延笑了:“还是我们家的更靠谱,画的真好。”   时悦的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谢延用力点了点头:“真的,画的真的真的很好,你的左手画图水平可能已经比很多人右手的还高了。而且因为是左手,用笔习惯不同,画出来的东西反而比右手更多些独特性,你真应该早点开发你的左手,潜能大大的。”   时悦顾不上自己手上还有油彩,就拉着谢延走到了墙壁边:“对了,你看看,从这个角度看,这个小狮子画的眼神有没有一点不够可爱?”   谢延一本正经地盯着墙上毛绒造型的小狮子:“没有啊,明明和画它的人一样可爱。”   时悦倚靠在他肩头,咯咯咯笑起来:“这么会夸人的你也很可爱。”   谢延心里充满了欢喜,这间儿童房的采光非常好,此刻阳光通过落地窗洒满了房间,他揽着时悦的腰,两个人一同站在这一副明亮的画面前,时悦的眼里充满了光,和他一样,对未知的未来和生活,又充满了期待。   谢延低头啄了一下时悦的额头,时悦虽然没有说出感激的话,但她也知道,谢延为自己能够重新振作,是多么的高兴。她抬起头看了眼谢延。   “所以现在是你喜欢的那个时悦吗?”   谢延却卖了个关子,他表情刻意严肃地摇了摇头:“不是我喜欢的那个时悦。”   时悦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嗯?”   谢延笑着把她抱进怀里,轻声道:“是我爱的那个时悦。”   时悦笑起来。 ☆、第五十二章 时悦重新拿起画笔后,虽然还是只能进行简单的一些大色块和大线条处理,但于她而言,已经非常感动。她一个人承担了儿童房里的四面墙,兢兢业业画完了一个阳光可爱的儿童房。谢延本担心她画完了墙壁之后又会觉得无聊,却不料时悦还真和装修杠上了。她开始认真地去逛各种家居用品店,大到沙发床,小到厨房里的每一样小摆设,她都认认真真地研究着,而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即便右手无法画画,左手也仍旧笨拙,可她其实从未真正离开过绘画。建筑、设计、色彩搭配、室内装潢、甚至家里一盆插花,都涉及了美学、色彩学,以及图形的组合,这都是绘画的另一种表达方式。 “其实每一个设计,都可以当做是绘画的延伸?所以建筑和绘画本来就是有交叉的,如果用不同的眼光看世界,生活里所有的元素都充满了奇思妙想的美术图形还有神奇的色彩组合。怎么说呢,就是突然觉得,万物都有联系,真的很神奇。” 谢延笑着摸了摸时悦的头,时悦永远带了一种天真的孩子气,让他觉得想要去保护,又忍不住想靠近。 “所以你之前怎么会担心未来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呢?只要有美学天赋,生活里处处都是图画呀,你看儿童房里简单的色彩调配,就是一种创意操纵,你做的不是很棒吗?” 时悦用力点了点头。 “走,带你去吃饭。” 时悦跟着谢延到了一家古色古香的餐厅,每个包厢之间都用屏风隔着,墙壁上挂着山水画,环境幽静典雅,谢延点了菜,口味也相当不错,清爽而不油腻。 “对了,你妈妈最近想约你吃个饭,想和你好好聊聊,你有空吗?”谢延语气温和,“她可能没多久就回重新回美国了,在回去之前,你愿意见见她吗?” 时悦沉默了片刻,终究摇了摇头,她的语气有些自嘲:“她想见我有什么意义呢?去满足她自己内心完满的愿望吗?一定要像是童话故事一样我原谅她吗?律师已经帮她搞定美国的合法身份了,她往后再也不用过那种东躲西藏的日子,她能画出媲美真迹的画,将来也不愁在美国找不到工作。想找我聊,不过还是为了她自己吧,好让自己内心的愧疚来的少一点。” 时悦垂下了头:“谢延,我做不到,我没法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她那么多次,她没有为我和时亮做过任何事。” “你只要知道,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我会向她转告这些事。”谢延微微笑了笑,他淡淡地看了一眼屏风的另一侧。 谢延其实早已预知了时悦的反应,然而时悦母亲却坚持要听到时悦亲口的拒绝才甘心,在对方苦苦哀求下,他答应替她最后与时悦沟通一次。谢延因此特意订了这间餐厅,这个包厢是个联通的双包厢,时悦的母亲安静地等在另一个包厢中,没有开灯也没有发出声音,因而时悦根本以为对面没人,能够说出内心所想,而时悦母亲也能透过屏风清楚听到时悦和谢延的聊天内容。 此刻时悦母亲的心情相当难以形容,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了自己发出任何哭泣的声音。这次回国,是她第一次见到时亮,然而通过谢延去认亲的时候,时亮的反应却相当的陌生和冷淡。 “我只有姐姐,没有妈妈。”他根本不愿意与她坐下来聊聊,“我在被时春生打的时候,只有姐姐保护我,从没有妈妈!我读大学没学费的时候,也只有姐姐牺牲自己把机会给我,没见到有妈妈来帮我。” 他的态度比时悦更加激烈,“我妈妈早就死了!别到现在来装什么是我妈妈!” 时亮脸上的冷漠和愤怒表情她到现在都记得,她离开的时候,时亮更加小一点,因而对她更加不亲厚,男孩子也更加情绪激烈,时亮对她甚至有隐隐的恨意和敌视。 这么多年,他和时悦从没有过母亲,他们是靠着互相舔舐伤口互相汲取温暖互相抵抗暴力和贫穷,才艰难地走到了如今的这一步。 又想自私地成全自己,又想平白享受天伦之乐儿女情长,鱼与熊掌,这本来就是不可兼得的。 在美国这些年的漂泊生活,时悦的母亲尽量去淡化被自己抛在身后的一双儿女,然而命运又让他们重新相遇了,一步步,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过去的错误和造成的伤害,她竭力想要弥补,然而对方并不接受。 “你如果遇见我妈妈,还是让她尽早回美国吧。免得我爸要是撞见她,又要闹得天翻地覆了,他肯定会继续动手打人的。”时悦顿了顿,还是开了口,“最近他从新闻上得知我之前住院的医院,天天喝醉了去闹事,前几天有一些无良的新闻媒体找到他,说要采访残忍视频被烤手的当事人父亲,他得知接受采访会有钱,还夸夸其谈地接受了拍摄,最后还给了记者自己的账号,说要从社会募集资金给我治手。”时悦的语气听起来有一些苦涩,“这些事你都没和我说过,但我知道最终我父亲那丢人的采访是你帮忙找人阻止播出的。” “时亮还说,他跑到你单位楼下去闹事。”时悦有些难过,也有些无助,“这些年我和时亮都生活在他的阴影下,可是他是我们的父亲,如果只是遇到了一个讨厌的同事、合作伙伴,甚至糟糕的男友,都可以拍拍手离开,唯独我们没法自己选择亲人。” “没关系,他以后不会有力气再来打扰你,他会老的,时悦,不用害怕。一切都有我。” “可是坏人变老了,还是坏人啊。”时悦的语气有些迷茫,“他会一直缠着我和亮亮,不让我们安生,也不让你安生。”时悦充满了抱歉和难过。她仍旧深深的自卑,她的右手废了,她什么都没有,却有这样一个父亲,让他面对谢延也抬不起头来。 谢延不得不安慰了时悦很久,又转移话题讨论了最近新出的一个设计展吸引住了时悦的注意力,才让时悦不再愁眉苦脸,重新露出笑容来。 而等谢延送走时悦,回头去另外一个包厢的时候,时悦的母亲已经不在那里了。谢延望着空无一人的包厢,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概人生便是如此吧,错过的都已错过,失去的也已经失去,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一个破镜重圆的结局。 ☆、第五十三章 随着右手的恢复和时悦左手的锻炼,她的心情变得越发平静而安宁,右手无法画画,她就利用这段难得的空档看书,从古典艺术史看到现代艺术创新,除了油画,她开始关心更多的东西,摄影、舞蹈、烹饪。她原本以为离开油画她的人生便会自此坠入黑暗,然而正相反,她仍旧觉得每一天充实而饱满。 谢延和她说过的,努力生活的人,永远不会被生活辜负。 然而正当一切如水般温和地推进时,时亮的一个电话打破了这种平静。 “姐!时春生被抓了!他被抓起来了!”与平常的家庭不同,面对自己的父亲被抓,时亮的声音里不是担忧,而是兴奋和激动,“他终于被抓起来了!”他颇有一种松了一口气放下了个大包袱的畅快感。 时悦急急忙忙赶回家,才发现原本那条鲜少有人来往的小巷子,被警车、救护车,还有围观的人群堵的水泄不通。时悦必须很费力地扒开人群,才终于见到了在与警察交涉的时亮。 时悦来的时候,救护车正好开走,然而地上还有血迹。 时悦有些胆战心惊:“亮亮,你身上受伤了吗?” 时亮摇了摇头:“姐,我没事,不是我。” “那怎么回事?” “时春生捅了人。这些血是那个人的,不是我的,我也是听隔壁小毛给我打电话说出事了才赶回来的。” “放开老子!老子捅死那个臭娘们!”时悦扭头,时春生嘴里骂骂咧咧的,正被警察扭住了手臂押送进警车里。 时悦心里一惊:“他捅了谁?” 时亮有些尴尬,他移开了目光:“就一个女的。” “到底谁?” 时亮终于不得不说了真话:“就是一个女的,之前你的右手受伤,天天来你病房门口蹲着送炖猪蹄的那个,自称是我们妈妈的那个……” “严重吗?”时悦攥紧了双手,“被伤的严重吗?” “时春生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发狂了,捅了六刀,我刚才听警察说的,都在腹部,血流不止,不知道到底伤及内脏没,要等去了医院才知道。”时亮有些踌躇,“姐,那个女的,不是我们妈妈吧。我们妈妈早就失踪了,这么多年不回来找我们,估计早就去世了吧,不会再来找我们的了。” “去了哪个医院?” “就是你治疗手的那个。我已经电话告诉谢老师了。” 时悦再也顾不上和时亮再解释什么,她赶紧打了车,然后飞快地往医院赶去。 时悦是在急救大厅里看到自己母亲的,因为过度失血,她的脸色惨白,精神也有些涣散。 “妈妈!”时悦跟随着推她进手术室的医护人员,她紧紧握住了母亲的手,“妈妈!你不要睡着!你一定要好起来!”她到底并非铁石心肠的人,此刻看到自己母亲如此无助地躺在病床上,眼泪便不自觉滚了下来。 早已赶到的谢延抱住了她:“会没事的。”谢延捂住了时悦的眼睛,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母亲浑身汩汩流血的场景。 “阿姨,我已经为你联系了最好的医生,会没事的。”他挡住时悦,望着时悦母亲被送进手术室。 时悦的母亲却朝他露出了笑容:“我一直想和悦悦还有亮亮说一句对不起,我之前没为他们做过什么,这就当做是我为他们做的唯一一件事吧。” 她虚弱地说完,就被推进了手术室,只留时悦和谢延紧张而焦急地在门外等候。 没多久,时亮也赶了过来,三个人只能一起等待着,直到手术室的门打开,主刀医生走出来。 “患者被捅了六刀,导致脾脏破裂摘除,但是幸好没伤害到其余脏器,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但因为失血过多,还很虚弱,等休息一晚你们就可以去探视了。” 听到母亲的情况稳定,时悦终于松了一口气。 “时悦,怎么回事?”对事态的发展,谢延也十分惊讶,“阿姨怎么会见到你父亲?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时悦也一头雾水:“我不知道,照道理她不会去见时春生的,她很害怕他,之前不愿意回国,也是有考虑到怕时春生找到了纠缠不清的缘故。” “她真的是妈妈?!”时亮则陷入了不可置信和无法接受的情绪里。 谢延抱着时悦,和仍旧不知所措的时亮,在病房前静静地等候着。 “我爸,这样的行为会判什么罪?” 谢延沉吟了片刻:“这种行为属于故意伤害罪,而且造成了重伤,应该是会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也就是他会去坐牢?会被抓进去这么好几年?” 谢延点了点头。 “但是,但是为什么会突然发狂捅了六刀?”时亮十分不解,“我爸那样的人,虽然每次都打我们,但他是不会动刀子的,他知道打我们警察不会管,也不会抓去坐牢,但是捅人刀子可是要坐牢的,他比谁都怕坐牢啊。” 时亮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动机,警察那边还在讯问。” 时悦紧紧咬着嘴唇,她并不明白这一事态的发展,然而谢延内心却很震动,他意识到了点什么,一开始他并不能理解时悦母亲被推进手术室前最后那句话的含义,然而隐隐约约的,他觉得现在他懂了。 因为等待时间很长,时悦枕着谢延的腿,渐渐因为疲惫而睡着了。直到谢延轻轻把她拍醒。 “时悦,阿姨醒了。” 时悦几乎是马上跳了起来,她快步跑进了病房。 等待着录口供的警察也站起来走进了病房。 时悦的母亲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是很虚弱。 “张女士,您和时春生是什么关系?能给我们讲讲案发经过吗?” “我和他是夫妻关系,但是从十几年前开始,我就离开了这个家,因为我受不了时春生酗酒嗜赌,而且他不停的打我,也打两个孩子,我很害怕被他打死,提离婚只会被他关起来打更惨。”时悦的母亲艰难地回忆着陈述着,“我跑去了美国,这次因为舍不得两个孩子,回国看看,却撞上了时春生,他看到我又想打我,但这次我还手了,他就红了眼,拿过边上的刀子就朝我冲过来……”说到此处,时悦的母亲啜泣起来,“我这次回国去见他也是准备和他走完离婚手续,但他一见到我就情绪激动,听到离婚更是凶相毕露,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刀已经插了进来……” 警察又问了几句具体细节,也颇为同情时悦母亲的遭遇:“张女士,好好休养。” 时悦母亲点了点头。在警察询问的过程中,时悦都紧紧拉着母亲的手,时亮也沉默地站在一边,虽然还有些别扭,但至少不是激烈反抗的态度了,时悦母亲紧紧回握住时悦的手,一边又拉起时亮的手,他没有甩开自己,时悦母亲近乎是喜极而泣。 谢延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等警察离开,他才开了口:“阿姨,我有些事想和你单独聊聊。”他转头朝时悦和时亮笑了笑,“可以让我单独聊聊吗?只需要一会儿,不会很久,不会影响阿姨休息和恢复的。” 时亮面对突然而来的“母亲”,还无法适应,这个尴尬的气氛,让他离开他更是求之不得,他有太多事,想要和时悦确认。时悦也觉得应该给时亮一个交代,朝谢延点了点头,拉着弟弟出了病房。 病房里便只剩下仪器的声音,还有谢延和时悦母亲。 “阿姨,你去找时悦的爸爸,不是为了去离婚,而是为了时悦和时亮吧。”谢延盯着时悦母亲的眼睛,“因为你根本没有必要去和他离婚,你按照原定计划回到美国,不管离没离婚,时悦爸爸都没法纠缠你。时悦说过你其实也很害怕时悦爸爸,如非必要,是根本不愿意见他的。” 时悦的母亲深深看了谢延一眼,然后她轻轻叹了口气:“谢延,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但是我希望这些你都不要告诉时悦和时亮,我这一辈子没为他们想过什么做过什么,唯独这一件,帮他们送他们爸爸进监狱,好让他们都远离这个人渣垃圾的骚扰,是我唯一能做的,也做到了,但我不想他们自责,觉得我为了他们才受了这六刀。” 谢延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时悦母亲吃力地笑笑,大概因为牵动了伤口,她这个笑容看起来带了些微疼痛:“我也没想过百分百能成功。”她看了眼谢延,“但这么多年,时春生一点都没变,我只要说他是窝囊废,他果然就炸了,我告诉他我在国外过得很好,要钱有钱,生活滋润,还找了个比他强一百倍的外国男人,他气得快发疯了,扬言要杀了我。” “那把刀是我故意放在他手边的。”她垂下了眼睛,“我故意把刀刃拔出来放在他身边的茶几上的。”时悦母亲抬头笑了笑,“我知道他的,一直知道他,他情绪很不稳定,很容易生气,生起气来,不管多重的拳头都会朝着你打,手边有东西也会拿起来砸,过去我为了少挨打,从不敢在家里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放什么尖锐的东西。他可真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个老样子,气急了就拿起了刀子,我不停刺激他,他想也没想就往我身上捅。” 谢延安静地看着她。 “我在去他那里之前,特意和邻居们都打了招呼,都说清了要去找他,如果他像往常一样打人,请他们帮我报警,他一拿刀捅我,我就尖叫救命和杀人起来,邻居很快报了警,本来看热闹就不嫌事大,很快就有邻居冲进来,也直接目击了他杀红了眼捅我,人证物证都齐全,他嘴里还喊着‘我要杀了你’,这样总不能再因为还没离婚,就定性成‘虐待罪’吧?” 谢延几乎有些肃穆,他没有想到,时悦的母亲竟然如此缜密的策划了一切,她拿自己当试验品,以身试险,激将刺激了时春生发狂。 “在做这些之前,我咨询了律师,我很清楚怎么做。谢延,你不用那么看我,我很清醒。”时悦母亲有些自嘲,“可这些事,要是我早点就这样做,早点就把时春生送进监狱,那样就不用背井离乡,也不用抛下两个孩子这么久了。我太害怕自己受伤,也太害怕正面面对时春生的暴力了,我没有拿出做母亲的勇气背水一战。” “可是就算你策划的再缜密,时春生的刀落在哪里,他的力道有多大,你都不是没法预计的,这一次脾脏破裂摘除,也差点因为失血过去就……万一出了事,你觉得值得吗?” “谢延,我只是做了很久前我就应该做的事。”时悦的母亲却很平静,“我要回美国了,这一次回去,我不会再回国了,我知道悦悦和亮亮不可能真正接受我这个母亲,可是我想在最后,为他们做一件事,为他们清理掉一些未来人生的阻碍物。做任何事,总要付出代价,至于付出多大的代价,你不去做,就永远不知道。我信命,去决定做的时候,我就把自己交给上天了。”她轻轻拍了拍谢延的手,“你替我好好照顾悦悦,她有时候意气用事,也不够成熟,你要好好保护她。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们的,只能帮你们处理掉时春生这个麻烦了。” 谢延面对这一番推心置腹,认真地点了点头,对这一份忏悔的感情,他的内心是触动的,然而他和时悦的母亲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个真相只会是他们之间的秘密,时悦和时亮不应该知道。 在离开之前,谢延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这些事情没法告诉时悦和时亮,你不想他们内心里有负担或者愧疚,但是有没有想过,不能告诉他们你受伤的真相,你挨了6刀,也不能换来他们的亲近和感激?” “悦悦说的或许是对的,我还是个自私的人,我只是希望我自己内心的煎熬和内疚能够平复。我挨了这六刀,但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平静和安宁,在我内心,我自己原谅了自己。”时悦母亲转过头,看向窗外,“这样很好,我终于可以完全放下这里的一切,和过去彻底告别,去探寻我自己的人生路了。”她朝谢延露出了微笑,“我很安心。” ☆、第五十四章 因为故意伤害罪,时春生被判了六年。时悦和时亮收到这一判决结果,也不知道是应该觉得遗憾、失落还是兴奋。时春生毕竟是父亲,不愿意改正自我,最后自我放纵落到如此田地,作为子女,不得不说觉得遗憾,然而同时,又生出些似乎并不适宜的隐秘的快乐来,这个像吸血虫一样攀附着姐弟俩的男人,终于不能再逍遥法外了,时悦和时亮,终于再也不用担心不知何时会落在身上的拳头还有定时炸弹随时会爆炸般的父亲了。 时悦的母亲在伤势稳定出院后就离开了中国,她并没有再企图用一个母亲的身份接近时悦和时亮,反而更多像是一个年纪稍长的长辈般和来探望她的姐弟俩随意的聊着天。虽然没法像母女母子般亲密无间,然而更为宽松的如朋友间的交谈,反而使得时悦时亮没有压力而能更加自由和宽松地与她相处。时悦的母亲在离开前,并没有说什么煽情的话,只是送了姐弟俩一副油画。画的是时悦和时亮小时候其乐融融最快乐的场景,画面里时悦得到了一根棒棒糖,笑得无比灿烂,而时亮则捧着他的小皮球,虎头虎脑投入地玩着。阳光穿过破旧的院子,在地上打上很多光斑,他们的母亲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微笑着看着两个孩子,一边织着毛衣。 时间和经历会磨灭掉很多东西,会淡化很多感情,然而一起曾经经历过的美好,即便是那样的一瞬间,也会永远被铭记在回忆里。 时悦的右手恢复得更好后,谢延腾出了假期,坚持陪着时悦完成了之前意外中断的洛杉矶旅程。 他在圣莫妮卡海滩上完成了他的求婚。 在圣莫妮卡海滩的傍晚,日光开始退却它的炽热,天色半明半昧,海的最远处是美好的晚霞。谢延拉着时悦走在海潮涌上沙滩的分界线上,脚下是细腻柔软又温热的沙。 “咦?谢延,那是什么?”时悦被海面上一些折射着阳光闪光的东西吸引了目光,“我们过去看看。” 她拉着谢延踏着浪花跑了过去,才发现竟然是一个造型美丽充满神秘气息的漂流瓶。时悦心中的好奇心被提到了顶点。 “会是从大洋的那头漂过来的吗?”她抬头看着谢延,心里已经酝酿出了很多浪漫美好的故事,“会是谁的漂流瓶呢?” 谢延亲了亲她的侧脸:“为什么不捡起来看看呢?” 时悦点了点头,轻轻地弯腰捡起了这个漂亮的玻璃器皿,然而让她意外的是,随着她的动作,她才发现,这个漂流瓶,并不是独立的,在它的瓶身上,系着固定的亚麻线,时悦再往上提,顺着那根亚麻线,她才发现越来越多的漂流瓶,都密密麻麻系在那根绳上,大部分被埋在了沙里,因而刚才她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漂流瓶“联盟”。 随着越来越多的漂流瓶被从沙里发觉,时悦脸上的惊奇越来越多,而海滩边被吸引了目光的人群,也欢快地跑来时悦身边,帮助她一起拉起那些还被埋在更深处的漂流瓶。 “为什么打开看看呢?” 时悦这才发现,这些漂流瓶的瓶身上,都淡淡的标志着数字,她最先发现的那个,便是1号,顺着绳子排列过去,分别是2号,3号…… 她怀着狐疑的态度打开了那个1号瓶子,里面是一张叠成爱心的纸片,时悦小心翼翼地拆开纸片。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完全被你的长相吸引住了。” 时悦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呀?” 谢延却笑笑:“你打开2号3号看看,没准有线索呢?” 时悦从善如流地打开了2号漂流瓶。 “其实我不断吃蟹道乐,也是会腻的,但是看你,怎么样都不会腻。” 时悦突然捂住了嘴,她意识到自己捡到这一连串漂流瓶并非偶然,这些漂流瓶里的只言片语也并不来自大洋彼端某个陌生的人,这是谢延写的,是 谢延为她准备的。时悦看了一眼谢延,对方却只是微笑。 时悦在对方的默许下,打开了3号、4号、5号、6号,一个个的漂流瓶。 “你用眼睛认真盯着我看的时候,我承认自己总是会觉得心跳加速。没人告诉过你,不要那样盯着男人看吗?” “你穿白色真好看,像个小天使,笑的时候永远那么纯真。” “你穿黑色也好看,性感的像个小恶魔。” “我凑近你耳朵讲话的时候,你脸红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看到你过得不好,内心里不是怜悯,而是想要保护你,这样是不是喜欢?” “发现你很喜欢吃巧克力,尤其是酒心巧克力。” “你说谎的时候眼神会转开看别处。” “想和你度过每一分每一秒,我明明从不会沉迷什么东西的,可是和你在一起,恨不得时间能延长。” …… “你的手受伤了,看到你低落,我比你还难过,如果能替你受伤就好了。” “你振作起来了!果然是我爱的女孩,真棒!” …… 时悦一封封看着那些漂流瓶里的告白。一边看一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那是谢延写下的,与她所有共同的时光和回忆。 不知道自己打开了多少只漂流瓶,她只知道最后那一只是粉色的爱心形状的,当她拿出那里面的纸条,那纸条上写的是: “所以我最爱的小姑娘,嫁给我好吗?” 就在时悦展开这张粉色纸条的时候,谢延单膝下跪在她面前,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了欢呼。 也就在此时,洛杉矶的暮色刚刚遮盖了这片美丽的海滩,时悦抬头,隆重而绚丽的烟火在她的头顶炸裂开来,像是一朵朵盛放的花。这像是一个讯号,陡然点燃了这个意义重大的夜,乐队在这个刹那开始演奏起悠扬而欢快的曲子。 谢延深深望着时悦的眼睛:“所以你的答案呢?” 时悦早已泣不成声,她只来得及用力地点头,就被谢延宣告占有似的套上了钻戒,然后便被对方一把抱在怀里转了个圈。 “She said YES!” 谢延忍不住把自己的喜悦和海滩边所有人共同分享。 人群又一阵爆发出欢呼和鼓掌声,时悦和谢延站在夜色里,忘情地亲吻。 而喧嚣过后,等人群退去,这片海滩便恢复了宁静,时悦和谢延彼此相拥,看着海的尽头。时悦的内心充满了圆满的安宁平和,她的人生并不容易,她经历过挫折、苦难和疼痛,她的右手失去了灵活作画的能力,但人生总是往前流动的,她还有她的左手,绘画也有更多种的表现形式和延伸,人总会有所失去,也总会有所获得。 夜色越发浓厚,所有的光都在渐渐退去,海面上的粼粼波光、云层里氤氲的光、远处青山上折射出的光,一切都在逝去,一切也都如此美丽。 她拉紧了谢延的手。 ☆、后记 《延时爱恋》最初写的初衷是为了调剂我在写作另外一个故事《我的巴赫先生》造成的疲倦,而如故事中一开始一样,是在16年多雨的四月开始写作的,经历四个月多,就非常快速顺利地写完了,是我写起来相当轻松也愉快的故事,希望你们读这个故事的时候也能嘴角带着微笑。 《延时爱恋》可以说是意外的产物,在最初我并没有任何写作的大纲,也不知道故事会带领我们去哪 里,只是时悦与谢延最初在小巷里相遇的场景清晰地出现在我脑海里,我顺着这个线索勾勒出文字,一步步有了整个故事。 相比我上一个故事《牵牵手就永远》,《延时爱恋》可以说是一个温馨也更暖的故事,我都没有下狠心虐时悦和谢延,但同样是沿袭了我的爱好,这个故事同样也是让两个看起来最不可能的人发展出了爱情。大概这是我非常信奉的爱情观,就像在最贫瘠的土地上仍能开出美丽的花,两个并非门当户对,也甚至性格迥异,人生规划完全背离的人之间,也仍旧有可能越过一切障碍,爱上彼此成分完全不同的灵魂。他们可以真实地告诉彼此,“我爱你呀,只因为你是你。” 相比以前故事的男主角,谢延更为真实,作为这个社会金字塔顶端的成熟男性,他最初只是被时悦的脸蛋和身材吸引,出于荷尔蒙的冲动,可以说甚至有些肤浅地喜欢着时悦的外在,然而幸好他得以有机会慢慢认识时悦,认识到她内心充沛的能量,但同样,即便了解到时悦的内心世界以后,面对两人之间的差距,他仍旧迟疑过,仍旧自私过,想过要远离时悦,过他认为正确的生活。他是非常冷静自持也知道自己要什么的男人,但这样一个永远自己第一位的男性,在遇到真正的爱情以后,抛弃了自己至上的一贯原则,不断打破自己的行为模式,为时悦改变自己。而时悦,也在确定了谢延的感情后,并没有止步于他的爱意,沉溺于当前的爱情,她仰慕谢延,但她最终所求的,不是这样不对等的爱情,而是势均力敌的结合。因此她为了谢延,想要变得更好,努力去缩小两人之间的差距。在我看来,这大概是最好的爱情吧,不拘泥一段感情现下的安稳,而是不断去努力提升自己,努力去经营维护这段感情。爱情里的两个人,仅仅一个人为对方改变自己,为对方努力成长,是不能有好结果的。也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遇到想为对方改变和努力的那种爱情。 16年完成了《延时爱恋》和《我的巴赫先生》这两个故事,在明年,希望写一个不一样的虐恋故事《明月重再来》,当然虽然是虐恋,基调仍旧是暖的,剥开虐的外衣,仍旧能看到爱情给予人的暖意,希望你们喜欢,我们下个故事见。 红枣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